盛邛对这件事并不清楚,只好安静下来认真地听容平阐述。
把盛邛摔下去的那匹马原本是安排给皇帝骑的御马。谁知道皇帝突然看上了盛邛自己带去的马,就和盛邛作了交换。如果不是盛邛,出事的可能就是皇帝了。
“此事关乎皇帝,皇帝一定不会草草了事。”容平继续说道,“明日上朝,您不妨看看谁忽然跳出来针对您。”
上朝?这他哪行啊,他顶多会上香。盛邛从前不知从哪里听说过伴君如伴虎的危言,心里有点发慌。
“其实,我生病还挺严重的,”盛邛咳嗽了好几声,颤悠悠地问道,“能告假吗?”这皇帝也太不厚道了,好歹是替皇帝挡灾,居然这么快就让他去上朝!
“您之前刚禀上了一封折子。”容平劝道。他私心也不想让盛邛继续在朝堂待着。只是,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退路可言。
容平走后,盛邛忍不住抓耳挠腮,他能怎么办?万一控制不住在朝堂上乱说话咋办?
他努力给自己做了思想工作。俗话说的好,戏如人生,演戏嘛,演多了就成真的了。人生如戏,全靠……盛邛直接躺平,大不了掉脑袋,在阴曹地府和馍馍相聚。
盛邛实在没办法完全说服自己。
等等,馍馍应该还没死,他忘了。那就只有他一个人走过奈何桥上,凄凄惨惨。
他好歹算半仙,怎会沦落至此?真是命运弄人!
“等等,神仙……”盛邛喃喃道。他不由轻笑了一下,或许是穿越的经历太过刺激,刚才又接受了那么多信息,导致他都快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伸出手,熟练地念了个口诀。怀着期待的心情,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
然而,无事发生。
“不会是口诀念错了吧?”盛邛不信邪,又尝试了一遍他曾用过千万遍的法术。
这次,倒不是无事发生。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盛邛靠近一看——
竟是一只不小的蜘蛛,棕色的背部和桌子的颜色十分相近。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放在这儿的?
万一被他误食了怎么办?或者被他不小心压扁,可爱的蜘蛛因此烂掉了谁负责?残忍的家伙!
盛邛毫不犹豫地捏死了蜘蛛,他十分肯定这只蜘蛛不是他变出来的,这个世界灵力微弱,没法支撑他变出活物来。
蜘蛛自然是五皇子偷偷丢下想吓唬他,但他绝对没想到盛邛不仅没有如他所料被吓到,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堂堂皇子,居然放了只有毒的蜘蛛吓唬人,真幼稚。
盛邛支着脑袋有些烦恼,法术压根不起作用,自己现在和普通人区别不大。完蛋,明日去上朝,捅出篓子就没法兜底了。
想了想,他决定先去问问容平关于折子的事。总不能两眼一黑,在皇帝面前露出破绽来。他撇撇嘴,怎么着也得挣扎一下,让这颗宝贵的脑袋在脖子上多留一会儿。
盛邛没有意识到,他知道容平的名字并不合理。自他醒来,容平没有当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和他说自己的名字。
凡人身死会入轮回。但对神仙来说,躯体和灵魂并非密不可分。叶落归根,出窍的灵魂去了它该去的地方,却留下了这具身体。原来的魂魄虽然不在了,可记忆却存在了躯壳深处。等到有一天,盛邛会想起来他的记忆。
即使盛邛知晓一切后,也不会过于惋惜,万事皆有因果。不过既然他是后来者,至少要好好对待这具身体不是?
他起身走出房门,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周遭陌生的环境晃得他头晕。
“督公。”路过的太监们小心翼翼地朝他行了礼。
太监们都听说了,督公今天砸碎了好几次东西——镜子、盘子、茶壶,下一次砸碎的说不定就是他们的脑袋。正在气头上的督公很不好惹,他们心想还是躲远点,免得被殃及。
看着一群人避自己如避鬼似的动作,盛邛扯了扯嘴角。想问路的他终究没能开口。在府里每个地方都走一遍,总能找到容平的,盛邛乐观地想。
结果却是,他在府邸里迷了路。不用说找到容平,他连自己都快弄丢了。旁边也没有人,尽是些花花草草。早知道这地方这么大,他还不如不出门了。
“督公~”一个女人突然从他背后喊了他一声。
盛邛转过头,就看到一团粉色的东西朝自己逼近,还好他躲得够快,不然可能会被砸死。
女人身穿粉色袄子,发髻上却别了朵大红色的花。
她因为没摸到盛邛而略感遗憾,又发觉盛邛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头上,咧着嘴故作姿态,又掐着嗓子说,“督公觉得美吗?”
“……”盛邛虽然不想故意伤害她幼小的心灵,但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他做好心理建设,特意往后避开了一步,才问道,“你头上的花哪来的?”
“好看吧,我猜到督公也喜欢,”女人得意洋洋地指着身后的一棵树,“上面摘的,费了我好一阵功夫呢。”
这种树似乎吝啬于开花,树上的花不多,极为明显的位置恰好少了一朵,看着非常突兀。
盛邛盯着树出神,女人却有些着急,忙说,“不如我将这朵花赠予督公,好成人之美。”
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头上的花摘下来,塞到了盛邛的手里。
并不想要的盛邛捧着这朵因为失去养分而显得有些落败的花,不好直接扔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你早点回去吧。”盛邛抬头敷衍道。
“督公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女人微微变了脸色。
盛邛眯起眼,换了一种方式问道,“你是府中的婢女吗?”
女人犹豫了一下,回道,“是啊,我就是这里的婢女。”
盛邛的府中除了太监侍卫就只有他的几个心腹们,哪有什么婢女?盛邛现在不知道这事,但并不影响他看出女人在说谎。
“你一直自称为‘我’,哪里的婢女是这样的?”盛邛当场戳破。
其实更明显的一点是,其他人看见他都怕得要死,这女人却反常地贴上来,心里没鬼才奇怪。
“我……奴婢是新来的。”女人连忙解释道。
“新来的,那你怎么知道我是督公?”盛邛心里想着,自己是督公这件事,他也才刚知道不久好吧。
这一边,盛邛在花园里和她扯皮;另一边,容平却发现盛邛不在房里,正朝下人发起了火。
“督公是自己出去的。”打扫房间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说道。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找人啊。”容平怒极反笑。
小太监们赶紧跑出去找盛邛。容平随后走出房间,迎面碰上了领完罚回来的宋鹚。
宋鹚的嘴唇失了血色,显得尤为冰冷。
“他在北边。”宋鹚轻言道。
容平斜乜了他一眼,立刻朝北面跑去。寻寻觅觅,容平终于在花园的一隅找到了盛邛。
见他们朝自己走来的架势这么大,盛邛低着头假装没看到他们。
容平走到他跟前,默不作声地为他披上了外袍,顺手接过了他手里边角微卷的花。
“抓起来。”容平哑着声音命令道。
女人挣扎的动作直接被镇压了,然后被人捂着嘴利索地拖走。
盛邛有点遗憾地砸吧了下嘴,又是这样,他还没套出话来呢。
他和容平倒是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关于这女人的事。
“上次我写的折子……”盛邛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
原身可能记性也不好,容平习以为常地回答:“您写的折子不都会写两遍吗?剩下一份在我这儿,我拿给您。您上次怕自己忘了,让我时常提醒您呢。”
盛邛没能理解为什么折子要写两份,忍住了好奇,他点了点头。
“让小太监先领着您回去休息,我去给您拿折子。”容平如是说道,盛邛当然不会拒绝。
待盛邛离开花园后,容平神色晦暗了下来,颀长的手指一点点收拢,直到他手里那朵红色的花彻底化为碎末。
“挖开她的嘴,送她安心上路。”容平神色淡淡,口中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是。”
所有人都离开了花园,徒留下百花怒吐方琼,鸟鸣愈发响亮。
盛邛在回去的路上意外遇到了宋鹚。
“……好巧。”盛邛避不开他,只好笑着打了个招呼。
宋鹚低了低头,一脸冷漠地走了,至少在盛邛眼里是这样的。
幸亏旁边的人也不敢嘲笑他,盛邛默默地开解自己。他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哼。
等容平送来了折子,看着一堆密密麻麻的字,盛邛坐下来,艰难地看了下去,至少字他是认得的。
虽然字他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咬文嚼字的,鬼知道在讲什么?
生活不易,邛邛叹气。
容平这时候还没走,盛邛深感不幸地合上奏折。
“我先喝口水……”盛邛站起来走向放着茶壶茶杯的圆桌,准备掩饰一下自己的一知半解。
可原本放在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却都不见了。
盛邛舔了舔自己的上颌牙,“……”这要怎么糊弄下去?
“大概是下人拿走了,您稍等,我让人去拿一套新的。”容平立刻走出房间,吩咐人倒水去了。
不是真想喝水的盛邛继续把目光看向折子。
“先背下来,到时候皇帝问什么,我就照本宣科地说一遍。”盛邛托着下巴想对策。
盛邛好歹也是修过两百年的仙,差一点就飞升成功的人。背一本折子,不是什么难事。
也就背了半个晚上而已。
反正后来得知奏折是可以带去上朝时,盛邛都要吐血了!
盛邛一晚上没睡,到了大清早,他已经困得不行,眼下一片乌黑。
这也不怪盛邛,他以前修仙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都没事。而现在,换了一具身体,一个小小的熬夜他就快撑不住了。说多了都是泪。
盛邛一脸麻木地坐上了马车,车里的配饰看着就不错,马车驾得极稳。
但这并不妨碍盛邛晕车,他已经很多年没坐过马车了。以前使个口诀,可比马车快多了。更何况,盛邛还有心事。
他垂下眼睛,望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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