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鹿在前指引着二人,时不时走走停停。
迷雾渐渐散去,易清岚和林宛瑛这才发现,她们已走入了一片相当开阔的林地,头顶上鸟鸣阵阵,天光从交错的树枝散落下来,竟是已经天亮了。
雪鹿优雅地站在树荫的一块空隙下,浑身沐浴在一小块投下来的阳光中,纤毛毕现,金光闪闪。
易林二人不由得看呆了。
“快看,是贾仁!”林宛瑛发现了远处熟悉的人影。
只见贾仁正在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把背篓里的东西统统倒在地上,在忙活着什么。
而他看起来比昨夜更加怪异,面色发青,简直不像个活人。双手还在机械地运作着。
易林二人连忙赶上前去,谁知脚下一滑,失重的感觉陡然传来。
下面竟是一片隐藏得极深的悬崖。
“啊——”两人齐齐惊叫。
衣袍在风中飞扬,身躯不断坠落,易清岚试图在空中召唤仙剑,可是她才要举手,左臂便狠狠撞上了一块崖壁上的石头,痛得钻心,一边胳膊竟是抬不起来了。
难道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忽然空中一道灵光闪过,二人不断下坠的身躯,狠狠地被甩上一块坚硬之处,接着被平稳地托起。
易清岚睁眼一看,眼前熟悉的背影转过头来,正是方舒月一脸关怀的神情,而自己和林宛瑛正拦腰伏在仙剑上,缓缓下降到平地。
原来,她们跌落的这里是一片天然的坑洞,坑底长满了植被,远看与上面的平地无异,十分隐蔽。崖壁上冒出一处清泉,流水潺潺,在坑底形成一块小水潭,流向更加幽秘的坑底深处。
方舒月跳下仙剑,长舒一口气道,“还好你们没事,吓死我了。”
易清岚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村长他们呢?”
“唉,别提了,”方舒月叹气,“昨夜我好说歹说,村长硬是不应,非说什么山神护佑深山,轻易冒犯会触发诅咒,一去无回之类,我只好自己跟着引路蜂,从森林上空御剑,足足花了一个时辰,远远看见这里有一大片空地,正好撞见你们坠崖,便立时赶来了。”
林宛瑛奇道,“昨夜山里起了浓雾,竟然没有影响你的视线?”
“雾?哪来的雾?”方舒月摇头,“兴许只是林子里的雾,来时山林上空一片晴朗,因此还算顺遂。”
易林二人不禁心想,这树林真是诡异非常,蹊跷之处甚多。
正说着间,几人看见贾仁也顺着绳索,摇摇欲坠下了坑底。他脸色已经青得发紫,走路之间颤颤巍巍,像一个迟暮的老人。还有距离地面一米之处,他握不住绳索,半摔在地,很久才爬了起来。
“他,是不是中毒了?”易清岚皱眉道,“可明明入山之前,还一切正常。”
三人跟着贾仁,走到坑底深处,发现原来此地别有洞天,存在一方天然的山洞,洞口是十分宽敞的拱形,阳光半透进去,洞里四通八达,里面清洁凉爽,幽深静谧。
可是快到洞穴口时,周边发出了一丝丝不同寻常的响动。
易清岚警惕心起,“你们听,什么声音?”
还未等三人做出反应,贾仁的惨叫声已经传来。洞口布满了藤蔓,此时竟然像是活物一样,在洞口织成一片天然的门槛,死死地缠住了贾仁的四肢。
这藤蔓,是在守护这个山洞?
易清岚反应飞快,拔剑向前甩去。藤蔓被迅速斩断,流出绿色的汁液,就像流出鲜血一般,吃痛往回缩去。宝剑随后飞回易清岚手上。
三人快步上前。只见贾仁脸色发紫肿胀,手脚腕上均有一圈深可见骨的勒痕。若不是易清岚当机立断,恐怕早就被勒断了。
此时贾仁已彻底晕倒在地,不省人事。手上还拿着一个捕兽夹,似乎是想在坑底各处布满陷阱。
怕他又醒过来闹事,三人用背篓中绳索将他捆得严严实实,放在一旁。正思索怎么从坑底带他出去,忽然听见崖上传来喧嚣人声和脚步声。
三人齐齐往崖顶看去,只见一道白影纵身而下,紧随而来是几十只利箭,从顶上飞来,一时如同下了一场箭雨,扎在坑底的植被之上,把那一处射成了刺猬。
白影在箭雨中飞速躲闪,快得看不清残影,敏捷地跃到坑底的山洞中,一溜烟隐身消失于深处。
“别让它跑了!”“快放绳子下去!”“别碰,让我来!”
崖顶传来纷纷扰扰的人声。
三人大为惊奇,这林中何时多了这样多的人?听声音竟足有十几个。
为首的顺着绳子下来,到了坑底。他看起来身形沉稳,老当益壮的模样。易清岚回忆起来,正是当天解决村户争端的老猎户。
接着,十余个背着背篓的猎户一个接一个顺着绳子到了坑底。
“你们是来救人的吗?”易清岚以为,他们是村长派来救贾仁的村民,正想上前搭话,却见到景荃等人眼中闪烁着兴奋诡异的光芒:
“它去哪儿了?啊?你们看见了吗?”
什么?易清岚一头雾水。
景荃见易清岚一脸茫然,便不再管她们,焦灼地在坑底各处走来走去。
由于贾仁先一步下来,坑底已经布下几处大小陷阱。
景荃看了看四周,皱眉道,“不够,还不够,这怎么行?抓不到它的。”
“它跑得比最烈的马还快,在林子里蹿得比风还快,追不上,追不上的,不够,这些都不够!”
易清岚三人惊奇地发现,景荃等人一个个都面色发青,像极了先前贾仁的症状。
难道……他们也都中了毒?
“快些,得再快些!”景荃指挥着周边的人,越发着急了。
“几位侠女,”有猎户看到她们背着宝剑,又想起曾听说三人是从仙宗来的,就打上了她们的主意,小心讨好地笑道,“你们……也是来抓宝贝的?”
易清岚甚是无奈,“你们到底在抓什么?所谓宝贝,真的存在于山中吗?”
猎户小心观察着周围的人,双唇颤抖,眼睛转来转去,发青发灰的脸凑近低声道,“你竟然不知道?没在林子里看见吗?”他比划着,“白色的,白色的鹿,宝贝!”
见易清岚一脸惊愕之色,他大失所望,听见景荃在远处喊他,应声离开了。
林宛瑛拉着易清岚退后几步,皱眉道,“这些人,一个个活像是鬼上身了。他们在找的,可是方才……”
易清岚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洞中。
“没办法了,来不及了。”景荃看起来十分着急,脸色已有从青灰渐渐转向紫色的迹象。他濒临崩溃地发着脾气,“已经在林子里追了这么久,放兽夹造陷阱射箭都没用,要是再找不到,你我中了毒瘴,都得死在这里不可!”
接着,景荃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叫来一个猎户,示意他将背篓取下。
猎户面上流露出不忍之色,“咱们,咱们非得用这个法子不可吗?”
景荃不再多言,一把抢过背篓,将盖子打开。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脸色呈淡淡青色的孩童,尽管周围吵闹,却尚在甜甜酣睡,十分沉静的模样。
景荃拿出一道匕首,心一横,刀一撇,立时割破了孩童的手臂,鲜血汩汩流出。孩童吃痛从梦中惊醒,张着嘴大哭起来。
景荃向周围吩咐道,“把这孩子放在陷阱当中。”见周围人皆犹豫,他更加大声,“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宝贝心甘情愿出来!你们都听我的!不然凭咱们中毒已深,今天谁也走不了!”
易清岚三人看到这一幕,都是气愤至极,争着上前要夺下孩童,却被一旁早有防备的猎户们牢牢抓住手臂,宝剑扔在远处,阻止她们上前。
不过片刻,孩童已经被妥善放置在陷阱之中,哭声震天。
猎户们都躲了起来,静静地等待着。
不多时,陷阱周围果然传来异样。
一个雪白的身影,从洞穴中隐秘地钻出,在绿色树丛中慢慢穿行,宛如一幅宁静的画卷。
猎户们心中狂喜,拼命屏气凝息,掩饰动静。
易清岚一惊,刚要出声提醒,被猎户牢牢捂住了嘴巴。
听见孩童持续不断的痛苦哭声,雪鹿好奇地慢慢上前,眼看就要走到陷阱之处。
林宛瑛暗中念咒,土壤纷纷而动,在陷阱周围围起一圈高高的土堆,想阻止雪鹿踏入陷阱。
偶然间,雪鹿往猎户藏身之处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如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那一眼令易清岚心里一震,她甚至有种感觉,雪鹿似乎早已知道有人藏在此处。
别去,别去,千万不要踏进去……
三人在心中祈祷。
雪鹿又往前走了两步,离陷阱越来越近了。
“砰”的一声,雪白的身躯踏进了早已设好的陷阱之中,被捕猎网笼罩全身。而陷阱中的孩童却骑在鹿的脖子上,好奇地摸着鹿角,止住了哭声。
一时间,猎户们欢呼雀跃,从树丛后面纷纷钻出来,朝陷阱涌去。
禁锢着三人的猎户亦争相跑上前去,放开了对她们的桎梏。
景荃欣喜地摸着雪白的鹿角,“成了,成了,终于抓到它了!”
从他年轻时第一次见到雪鹿,这美丽的动物便成了他的一个难忘的梦,时至今日,终于梦想成真。
景荃不禁忆起当年的场景。那时他还年轻,因为到林中打猎,不小心吸入毒雾,又迷了路,越走越远,来到木隐山深处。快要昏迷的他,恍惚间看见一抹白色。雪鹿高大美丽,优雅得像林中的精灵,走到身陷毒瘴,奄奄一息的他面前,低头让他摸到了鹿角。
几乎一瞬间,毒瘴全消,通体舒泰,大自然孕育的奇珍,就是有这般神奇的功效。
这样的活生生的宝物,若是能得到它的全部——它的角,它的皮,它的骨骼,它的血……一定价值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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