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惊变实属突然,就连云烬雪都吓了一跳,只是面上不显。
下意识看向江炎玉,她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依然是慢悠悠的吃菜。
小反派好定力啊。
那两米汉子猛拍肚皮,啪声震耳。光头映照光芒,比大刀更亮。
“王二呢?给爷爷滚出来。”
方才热络十足的酒保,此刻面如土色,两道粗眉毛挤成八字,弓腰塌背着凑近。
“辣皮大人...您来了?”
云烬雪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什么鬼?名字叫辣皮?
品味清奇啊。
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辣条?
光头辣皮大掌一抓,把磨磨蹭蹭的王二捉在手中,刀尖抵上腰,往前一拱。
“走,今天肥羊真不少,挨桌说话。”
屋里所有人都脸色剧变,战战兢兢,肉眼可见的恐惧起来。
都虚眯着眼,瞟向敞开大门。
想要逃跑,却畏惧于围住众人的兽皮壮汉,与那一把把锋利刀刃,不敢有所动作。
辣皮挟持王二,挺到最近的桌前:“桌上菜,钱几数?”
王二抖着手道:“煎鱼10文,腌肉13文,粉羹7文,米饭3文。”
听到三文时,江炎玉筷头一顿,眼角抽了抽。
不着痕迹的扫了旁边女人一眼。
分明入眸的是清雅仙君,出尘相貌,她却像是看到什么腌臜脏物,厌恶至极,避之不及的收回目光。
又感受到熟悉的压迫视线,云烬雪抬眸望去。
小反派吃菜的动作优雅,并没有看过来。
唉,穿书之后,神经都变紧张了。
那边辣皮口水狂喷:“共计多少?还要你爷爷我算账?规矩不懂?”
王二被吓得嗓音尖细:“33文!33文!”
辣皮调转刀尖,对向桌前背着包袱的灰衣青年:“33文,那你就给爷爷33两。”
那灰衣青年猛地窜起来,凳子飞倒,咣当坠地。两手快速掏空背囊,书本画卷与换洗衣服摊了满桌,也将将凑了11两。
他两腿打摆,跪在地上哭求:“好爷爷,我身上真没那么多银子,饶我一命吧。”
辣皮道:“没钱?待会手臂留一条下来,给你点时间想想,要卸哪只。”
灰衣青年委顿在地,浑身抽搐,已经吓瘫了。
辣皮没再理会他,拖着王二就去下一桌。
那桌客人是对老夫妻,脊背佝偻,须发皆白,拿着筷子的手颤颤巍巍,俨然已年岁不小。
辣皮又问:“桌上菜,钱几数?”
王二一脸苦相,眼里泪光泛滥。
刀尖在背后,他怕的嘴唇发紫,盯着老夫妻的白发抖了半天,终究没说出什么。
灯火摇曳,薄削光线无法铺过来,也就藏住了暗里的人。
云烬雪借着掩映抬眸看去。
老夫妻的桌面上清汤寡水,并未点米饭,两人就着一盘咸豆子,吃着自己带的干馒头。
他们身上衣物都朴素至极,打满补丁,鞋底被磨的薄薄一片,看起来随时都要穿孔。
显然是穷苦人家,且已经赶路许久了。
她在心中问道:和任务目标无关的事,我可以管吗?
米八道:【不要影响主要剧情,随你做什么,别把自己搞死就行了。】
不满王二沉默,辣皮踹了他膝盖一脚。直让他跪倒在地,激起灰尘仆仆。
这脚踢的狠了,王二捂腿狂呼,满地打滚,面若菜色。
老夫妻两股战战,想扶那酒保起来,却过于苍老,连弯腰都费劲。
辣皮呸了口,要对他们使刀。
云烬雪忽然扬声道:“那个光头?来看看我这桌菜钱几数?”
辣皮一愣,估计是没听过这种轻慢话语,额上青筋毕露,转头过来,双目如炬。
“哪里来的小娘皮!”
他臂上肌肉过厚,摇摆着走过来,如一只健硕的鸭子,踩着地面砰砰作响,气势倒足。
停到桌前,要喷的话顿在口中,又咽下去。目光则毫无掩饰的在她身上流转,眼里烧起火来:“叫你爷爷何事?”
云烬雪道:“你们颇为聒噪,吵到我与我...师妹吃饭了。”
反正之后确实会成为师姐妹,提前用一下这名头也没什么吧。
江炎玉闻言,似是冷笑一声。
她说的话,显然没进辣皮耳朵。他晃着大刀,只顾想入非非。
“美人,嫌爷爷我吵,没事,你们和我回去,到了晚上,爷爷我让你们更吵,吵一夜,好不好。”
云烬雪叹息一声,握住朗星剑身,微微一晃,那银光便闪了人眼。
她道:“我无意与你多说,但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放下刚才抢来的钱,离开这里,可以吗?”
辣皮呵笑一声,转头与兄弟们对视一圈,晃着手中钢刀:“武器谁还没有啊?你个小娘皮吓唬谁呢?”
话说完,他眼睛恨不得生出钩子,钻进她散发着阵阵香气的层层衣领里,描摹那白皙纤弱的颈。
口中道:“不过,你们两位弱质纤纤的姑娘,也出来闯荡江湖?”
云烬雪问道:“江湖在何处?”
思想一飘摇,嘴巴便开始兜不住话,辣皮大笑道:“在何处?在你爷爷我的裤.裆里啊!”
江炎玉放下筷子,两指扣住只空盘,将还没吃完的一道咸水鸭盖住。
与此同时,云烬雪轻轻拍桌,手边茶杯跳起来。
葱玉般的手屈指一弹,那茶杯便飞射出去,砸碎在辣皮鼻梁上。
“啊!”
只听噗嗤一声,犹如打翻了猪血缸,他肥壮的身躯往后一翻,轰然倒地。
喷涌而出的血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洒在桌上几片红,落在白瓷盘底面的尤为明晰。
江炎玉将沾血的瓷盘又拿开,里面的咸水鸭依然干干净净,筷子伸进去,继续吃饭。
辣皮倒在地上,头晕目眩。
他鼻梁上还嵌着块碎瓷片,满脸鲜血,像台上的戏剧丑角。
而当他影子乱飞的视线重新固定,那戴着帷帽的白衣女人已站在他面前。
美人眸子垂下,剑出了半鞘,锋刃就贴在他耳边。
求生本能让他瞬间清醒,明白这是惹不起的大佛。
口气瞬间倒转:“对不起对不起,是爷...是我有眼无珠,惊扰了仙子,求求放我一条生路,我们这就走。”
散落在客店其他角落的兽皮壮汉,都没看清这美人出手的动作。
明白不敌,都屏气凝神,准备偷偷溜了。
云烬雪朗声道:“一共九个人,我已数过,一个都别想跑,钱财放下,全部去店门口等着。”
这一下,店内恐惧的人群掉了个。几位壮汉对视一瞬,知晓大限将至,已逃不了。
只得依言掏空钱财堆在她桌上,排队钻出门,候在院中。
云烬雪收起剑,负手往外走,跨过门槛,面对众人站定。
辣皮也爬起来,捂住鼻梁龇牙咧嘴,跟在后头出去,自觉与其他人站在一起。
将他们扫视一圈,云烬雪四指握住剑身,拇指拨剑出鞘。
黑沉沉的院子里,一道银蛇穿院而过。
所有人立刻弯腰弓背,厉声尖叫。
有稍稍胆大的客人扶着门框,勾头往外看。
只见院里这伙强人,皆被断去右手两指,切口平整,过了好一会才开始往外冒血。
银光拖着长尾入鞘,清脆响动。
云烬雪道:“我是修者,方才已经在你们身上下了追踪令,今天我放过你们,日后莫要再做坏事,否则下次断的,就是你们的脖子。”
依然是一把好嗓音,却无人再敢心驰神往。
院中强人本在咬牙呼气,都疼的脸色扭曲。
但听闻她不取命,抓紧磕头谢过,连滚带爬跑走了。
目送他们远去,云烬雪紧绷的神经才放松。
追踪令这种东西当然是信口胡诌,她也没办法知晓这帮人后续会不会干坏事。
不过,有恐惧这种佐料,必然能让他们相信那些玄乎的东西存在。
低头看着流光雪色的剑柄,她将激动心情一点点压下去。
这还是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用灵力作战。
好在一切运转正常,没出什么问题。
解决完事端,云烬雪转身回屋。
这次依然引来注目礼,只不过目光里充满了钦佩,艳羡,仰慕,甚至不少人振臂狂呼,赞扬她仙姿绝妙,功力深厚,充满侠义风范。
要知道,在这种称得上荒郊野岭的地方,想见到传说中的仙人,可没那么简单,这些人如此激动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如此直接的夸赞,让云烬雪刚被压下去的骄傲心情又荡漾起来。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做大侠,这种感觉,确实舒服。
王二已经不再痛呼,但依然满头大汗,在老夫妻的搀扶下坐到板凳上。
云烬雪走到桌前,看着那堆钱财,心道:米八,帮我认认古代钱币。
有系统帮助,她很快分出11两还给灰衣青年,又数够远行大概需要的盘缠,塞给那对老夫妻。
剩下的,给王二修理客栈门,另外看腿。
王二捧着钱,眼看着泪花就要冒出来:“被这伙山匪欺负了那么久,没想到今日有仙君来除恶,实在太幸运了,真的谢谢您。”
云烬雪很想嘚瑟,但面上依然冷冷清清的颔首:“无事,快去看看腿吧。”
真想把刚才那幕拍下来发朋友圈啊!
不过若在之前的现代社会,碰到这种状况,即使她心有不忿,也是断断不敢出手的。
毕竟**凡胎,面对真正持有武器的强盗,她那薄弱身板,是一丝胜算都无。
果然要有叫板的实力,才能有对应的勇气啊。
转身回桌坐下,她偷偷打量那小姑娘,有没有在意自己的举动。
消散不去的血腥味很恶心,满桌泼红也让人倒尽胃口。小反派却还吃的那么香,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似的。
而方才客店内发生的所有,都没勾起她一丝一毫的兴趣。
唯有咸水鸭见了底。
最想让她关注的人完全没动静,云烬雪心里那点嘚瑟很快消散。
简单解决完饭食,两人回到车里,继续赶路。
原以为这事就算结束,可遥见成州大道时,江炎玉却冷不丁开口。:“仙君也会对江家人高抬贵手吗?”
云烬雪正轻嗅自己身上有无血味,闻言一怔,有点拿不准她意思。
是认为自己下手太轻了吗?
但其实削别人指头,已经是自己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前世她连医院都很少去,更别提触碰个血腥。
就只是这样,恐怕还得害怕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斟酌词句,云烬雪开口:“我已施行惩戒,况且凡人之事,修者本不能随意插手。”
修者的强大,让无法修炼的凡人神往,但也让他们恐惧。
毕竟不是所有修者都愿意秉持正义,良心也不是靠修炼就能增长的。
况且,邪修恶鬼也操纵灵力,仅仅从外表看,毫无分别。
所以纯粹是发生在凡人之间的事,也理应由凡人的官府机构来解决。
不然修者随意杀人,只要标榜自己杀的是坏人,似乎就不必追究。
但谁也无法查证真相如何。若人人都随意行事,世道就乱了。
心念一动,如果不想杀人的话,这也算是合适的理由吧。
云烬雪扣住茶碗,试探道:“所以若江家之事有误会,他们并不是邪修的话,我也不能随意出手。”
害怕这话惹毛她,赶紧补充:“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人命沉重,不能轻易断生死。而你是凡人,没见过真正的邪修,也确实有认错的可能。”
感觉不够,又再次补充:“但若真有不对劲之处,我可以通知当地官府,有罪惩罪,不放过坏人,也不冤枉好人。”
一番话说完,云烬雪都在心里感慨,自己真是周全极了。
这下小反派肯定不会生气吧。
对面窗边的少女,听完一席话,懒散望过来,语气略重的重复:“人命沉重,不能轻易断生死?”
云烬雪心里咯噔一响,知晓这是戳了雷点。
江炎玉舌尖扫过齿侧,缓缓拍了拍手:“仙君真是爱憎分明,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呢。”
她唇角含笑,却是眸色锋利,散在脸颊边的碎发衬的人清瘦冷漠。
云烬雪动动喉咙,心道:米八,我感觉她好恨我,这是为什么?目前来说,我还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
一米八犹豫道:【我感觉她现在是平等的恨所有人?对待阴郁心冷的孩子,你得有点耐心。】
云烬雪无奈:怎么有种被小屁孩教育不会照顾孩子的感觉......唉,好吧。
她挺直腰背,尽量温和开口:“神极宗开山立派的宗旨,便是尊重自然,万物有灵,我只是想要贯彻宗门的理念。”
视线定定落在她脸上,江炎玉在蓝萤飞舞中,一字一句道:“那我就放心了,您如此善良正直,在江家亦或者别处,也不会做冤枉别人,或背叛别人的事。”
“......”
扣住茶杯的手指用力,注定之后要背叛她的云烬雪有些心虚。
“...我其实也只比凡人多一些灵力罢了,也会犯错,并非事事都能做到公正贤明...”
江炎玉冷道:“只希望仙君犯错时,被牺牲掉的那个人,不要太过悲惨。”
视线相对,那双寒眸中倒映着莹莹蓝火,与云烬雪略有些无措的面容。
分明只是个孩子,却仿佛有千万重深刻的情绪藏于眼中,顽固不化。
最终,云烬雪错开目光,落在车厢地板上。
心腔酸涩,却也没有出言安慰的立场。
作为在关键时刻拯救她性命的恩人,以这样光明正面的形象出现,影响她如此深刻,却也做了最下作的事情。
江炎玉作为天灾,最初的本相是绵延千里不化的冰山。
大师姐的存在,就是她冷峭人生里遇到的第一个春季。
却转瞬即逝。
所以书中如此描写:
她是朔风寒雪的冰川,遇到了短暂的春日,得知温暖何意。
却因为那一次融化,流了一辈子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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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land of mind》——tokyo blue wee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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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灭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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