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异象

事态和谢晋平想得完全不一样。

谢晋平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掌心,只有借这种刺痛他才能控制自己即将失控的表情。

谢晋平是从来没有想过把卫琅活下来、并被君逑看中的可能性的。他这个人因为极度自卑反而养成了自傲的性子,习惯性地蔑视一切,也习惯性地以自己来论他人。

谢晋平已经对卫琅恩将仇报一次了,由己及人,对方肯定心里恨死了他。如果卫琅爬得越高,对他的阻力就越大,他必须趁卫琅还没有长成的时候除掉他。

至于君逑,一旦他的体质被测出来,他不担心君逑不会收他。

谢晋平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松开了手,对自己懊恼深重的同时,心中杀意也越来越深。

墨小宗主带笑扫过谢晋平,看着对方松开手,心里有一点满意。

谢晋平掩饰情绪的功力,在墨小宗主眼里,还是太差了。但他很喜欢谢晋平的态度。他让谢晋平一行人破格在宗门高层面前测试,为的就是恶心君逑和他的徒弟。可惜君逑和他的徒弟似乎都是一个德行,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也不相信蚁多咬死象。

墨小宗主真的恨极了这种被漠视感与无力感,面上却还是滴水不露地冲卫琅和煦笑笑。

卫琅看看墨小宗主,简单明了地给对方下了一个伪君子的定义。

他切身体会了一下宗门大殿里微妙至极的气氛,对君逑的人缘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

随着少年们一个一个上前,明境石始终没有反应。

等到了谢晋平,明境石截然相反地光芒大亮。

“天生剑体!”看到明境石上反应的内容林奇的眼睛瞪得如斗牛一般大。

如果说自然之体是道修的最向往的体质,那么天生剑体就是每一个剑修收徒无法抗拒的选择。

林奇极快地反应了过来,他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他望向君逑:“君逑,这才是你该收的弟子……”

林奇确实非常直接,毕竟常理而言,剑修都会选择适合修剑的弟子。

但是君逑即使表现得符合常理,哪里真的符合常理过呢?

谢晋平正在暗暗期待地看着君逑。

“林峰主,你多想了。我的弟子只有卫琅一个。我也只会收他做弟子。”君逑漠视了谢晋平的眼神,拒绝了林奇。

谢晋平豁得抬头看向君逑,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勉强勾起了一丝微笑。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他不稀罕一个靠着神器才登上风雨榜第一的人。

谢晋平这样对自己说。

他确实不稀罕君逑,但他同样讨厌事情超乎预料的感觉。明明按照他的计划,君逑会是他的一枚重要棋子,他会拿走他的神器,然后登上权力的巅峰。

怎么会这样?

谢晋平脸上已经收起了破绽,手上的青筋却仍蹦着。

墨小宗主看着潜龙榜显示出的第二十名成了谢晋平,他又扫了眼君逑和卫琅,向谢晋平递出了橄榄枝:“你要不要做我的弟子?”

墨小宗主嘴边带笑:初决谢家的孩子,又是如此天资,更与君逑弟子有矛盾,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除了成为墨小宗主的弟子外,谢晋平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沉默着,跪在了宗门大殿的地上,重重磕头:“拜见师尊。”

墨小宗主笑容更加绚烂,他走了下来,亲手扶起了谢晋平。

十三岁以上的少年中,几乎全是下品灵根或者没有灵根,被带离宗门大殿。

林奇本来抱怨这没事找事的行为,等看到谢晋平的百年难遇的体质的时候,反而庆幸了起来没有错过良才美玉。

在一众的人之中,谢晋平的天生剑体与上品灵根显得格外出众,他挺直了背,配上那少年模样的英气勃勃的面孔,与宗主站在一起,已经可以让长老们夸赞上一句“人中龙凤”了。

“恭喜宗主收到佳徒!”宗门的长老们笑着,纷纷祝贺宗主。

“谬赞了。”墨小宗主嘴角的笑容更加明显。自然之体又如何,他这里有天生剑体。一个剑修去教道修,能教出什么成绩。

谢晋平眼角也带出了几分欣喜和得意:和他的预想又差别,但成为宗主的首位亲传弟子,他就是指定的下一任归一宗继承者了。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但从表面上看真是师徒其乐融融。

一群人一时间庆贺着的同时,有意无意地把卫琅和君逑放在了一边。

*

卫琅排在谢晋平的后面,谢晋平是倒数第二个测试者,而他是最后一个测试者,本来理应开始卫琅的测试时,他却被忽略了。

卫琅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他因为无事可做,再次抬头,看着宗门大殿的天花板:金色自头顶铺开,呈苍穹的圆顶形状,网罗尽站在地上的他们——莫名熟悉的建筑风格。

卫琅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白帝城,自己还会看着头顶虚假的天空,到永恒消逝。

但是突然得,卫琅的手被轻轻碰了碰,晃了晃。

卫琅回了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白帝城了,在归一宗了。

卫琅看着触碰他的那三根手指,顺着手指看见了君逑,他询问地看向君逑。

【你要尝试着去和别人接触,以平等的姿态看待别人,去别人贴近,交一个朋友。】

君逑的记性一直很好,也没有忽视他母亲的教导。只是他遇到的那些人要么就是出于尊敬、不屑种种情绪和他自动隔了一段距离,要么就是想要和他发展一段他现在根本给不了的感情。

直到现在他遇到了卫琅,这是一个和他在一条路上的人。

君逑碰到卫琅的手指停了停,握住了卫琅的左手:“我好歹是你的师尊啊,怎么能看着你这样光站着呢?”

他不需要担心那么多。他会成为卫琅的师尊,师徒的关系又是那样的密切,仅次于血亲和道侣。

他们是一样的,他们都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答案。

君逑浅笑着,松松地握着卫琅的手,领着他向前走。

卫琅看着君逑的神情,君逑的情绪在他眼中就和透明的一样。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看懂了,所以放任了君逑拉着他往前走。

可能有些意外的是,君逑的手比他这个人要温暖很多,也比卫琅的手要温暖很多。

卫琅被君逑握着左手,领到了明境石前。

卫琅垂下眼,看着君逑轻轻松开了他的手,想着:他倒是有很认真学习做人。

或许他自己也能和在君逑的这段情谊中学会怎么做人。

“把手放上去,闭上眼睛。”君逑指导着卫琅用明境石测试。

卫琅依言,闭上眼睛,将手贴近了明境石。玉石冰冷的触感消除了刚才好不容易从他人那里传递到的一丝温度,他的手又恢复了和玉石一样的冰冷。

明境石像水波一样缓慢而稳定向外扩散信息,沟通着天地。

卫琅的信息在被传出的霎时间,天地灵气调动,扑向卫琅。

白光细碎如同羽毛,漂浮在大殿间,闪闪烁烁,似在呼吸中起伏扩散,由点连成片,布满了整个大殿,又在呼吸间聚散,形成浩大的光柱,越过头顶,接向天边。

宗门大殿的天花板变成透明,清晰地映出了天空的颜色。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此时已是黄昏,天地间却忽然明亮起来,如轻纱般朦胧的光照在大地上,像极了月色,那般柔软。而光柱又是那般明亮。

冥冥之间,天地有所感应,潜龙榜空置的榜首有一个人名似要浮现。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光柱处,早已忘却了先前谢晋平带来惊喜。

谢晋平的舌尖被自己咬出了血。

萤火之光岂能同皓月争辉?

在遥远的瀚海王朝,江陵因为异动从长长的睡梦中惊醒,魂灵的色彩虚浮,在他睁眼后方才凝为实体。

江陵蹙着眉,眼带倦意地了解原因后,嗤笑了一声:“还挺能给我惹事的啊?”

虽然这样说着,江陵也还是轻轻点了一下半空,潜龙榜上的姓名终于彻底浮现:卫琅。

各地天空中在此刻,不约而同地聚集了几朵乌云,飘散起了蒙蒙的细雨。

【初决】

雨势渐大,撒豆般地砸到地上,被烈日灼烧几十天干涸的土地终于获得了滋养。

农民跪在土地上,亲吻着雨水打湿的土地,感谢上苍。

沙漠的边缘,大雨打在陈平身上,他双手颤抖地抱住尸体,试图理顺尸体的头发,然而雨水夹着血落在地上,陈平看见那血色,终于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咆哮声被大雨掩盖,他紧紧地抱住尸体,目光中充满着深深的痛恨。

“你要和我走吗?”有人站在成堆的尸体旁边,在雨中向陈平伸出了手。

陈平咬了咬牙,握住了对方的手:“好。”

【天行】

书塾里书声琅琅,一个读书的小孩看到窗外的雨走神,结果转头看到不久前才上任的先生,吓了一跳,讨了一个机灵问:“楼先生,那是不是就是‘天降甘霖’?”

楼清霄抬头看了眼雨,笑了笑:“天降甘霖?”

小孩以为自己能够蒙混过关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这个时候,楼清霄用书轻轻敲了一下小孩的脑门:“好好读书,不要乱想。”尤其是不要乱相信天降甘霖这种鬼话。

楼清霄顿了顿又道:“把刚刚念的那段抄十遍,明天给我。”

小孩哭丧着脸:“先生我错了,能不能少抄点?”

楼清霄笑得很温柔:“你说呢?”

小孩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大声地念起了书。

【临渊】

皇宫内,熏香缭绕出一副画面,女帝戚念秋静坐着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画面中的人出神。

男宠舒予跪在女帝的脚边,低眉顺眼,温顺至极。

临渊皇宫内素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要在这种时候打扰女帝。

但今天实在是有要事,侍卫小心翼翼地上前禀告:“陛下,有贵客到来,说是有关于那位的事讨论……”

话音未落,侍卫的头滚在了地上,无头的躯体停滞在原处,过一秒鲜血喷涌而出,尸体倒在地上。

女帝施施然地挥散了画面往外走。室内舒予仍跪在地一动不动,徒留一段似尽未尽的香气萦绕,屋外大雨滂沱,女帝步入大雨中,未曾沾上一滴雨珠。

【瀚海】

皇都五榜所在的塔边,显露出了潜龙榜前三认主的异象。天空中金芒大作,游龙在云雾若有若现,旋转着、舞动着,然后挣脱出了云雾,在空中游动。白光被金光覆盖,过了一刻钟才消散。景致辉煌。

“卫琅啊……”江陵侧身坐在高楼的栏杆上,俯视着空无一人的城镇,目光恍若跨越了无数时间和空间,看到了此界挣扎着的芸芸众生,他的神情似喜似悲,终究只化为了一声清浅的叹息。

这人世众生,上苍可否怜悯,又可否不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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