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师尊。”良久，卫琅推了推君逑，“我想起了，明天我和一个小女孩有约定，还要和她告别。”

小女孩？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了什么？

君逑：“那就去。”

“好呀，师尊等我。约好了。”

卫琅勾了勾君逑的小指当做约定。君逑任由他勾着。

*

卫琅去客房睡觉，君逑还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着闭合的卷轴。他又打开，卷轴上至高法则的力量无比清晰，君逑轻轻抹去了那个属于至高法则的标识。

毕竟君逑也不可能让卫琅真正去签这份契约。

这份卷轴是真的，上面说的话也是真的。只是强制的效力却并非强制在这个地方。

但硬要说君逑骗了卫琅，也不是不可以。这也是君逑一开始向卫琅道歉的原因。

说到底，君逑并不认为这件事出于不可解决的范畴之内。

然而卫琅的态度，还有那个不知名的人的态度，明显表现出了对于这件事情的在意。

与之相应的，君逑斟酌一下处理方式。这样一来，就不急于一时。

君逑垂眸。

恰好到了不夜城，君逑想起什么，取出那本之前放在剑峰的书桌上、被卫琅动过的《修仙界大记事》。

他起身，到不夜城的另一处地方。

这里是君逑的父母给他置办的一处宅子，同样的，有一种卫琅没有想过的可能，那就是君逑的父母同样居住在不夜城。

君逑答应了父母，让他们见见卫琅，但现在却不太合适。

君逑将大记事递给季轻羽。

季轻羽接过书卷：“怎么自己来了？特地给妹妹挑的书，不见见妹妹吗？”

“没有必要。刚好到不夜城。”君逑简单地答复，“我被除了瀚海以外的三个王朝加上归一宗通缉了。”

“等等，你说什么？”季轻羽被君逑的话震惊到了。

君逑解释了一番情况。

季轻羽很快镇定下来：“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君逑：“到了该履行使命的时候了。”

哪怕早早知道这件事，季轻羽还是沉默片刻，叹道：“那么你就去吧。”

她终究没有办法，阻止这个孩子去完成他的使命。

她也如君逑所愿一样，没有再和君逑纠结什么时候见妹妹这个话题。

君逑颔首，离去。

*

次日傍晚，卫琅站在河边等待。

其实说是约定，更倾向于小女孩单方面的强买强送。

但卫琅却并未轻视。因为他清楚孩子是很容易被伤害的。

卫琅等了一会儿，夜幕已经暗沉沉了下来。河边倒映出繁华街道上的纸灯笼，火光在纸灯笼中跳动雀跃，小女孩蹦跳着穿过灯笼与人海到卫琅面前。

她今天换了一身浅粉色衣裳，编了一个小辫子，辫子落在圆圆的脸蛋旁，显得很可爱。

“你来了。”卫琅像对待久别重逢的朋友朝他打招呼。

女孩见到卫琅眼前一亮，立刻上前扒住了她的手，悄咪咪地用眼睛示意背后的娘亲：“大哥哥，这是我娘亲，我向娘亲介绍了你，我们订婚吧。”

话题转得措不及防。

卫琅极快地扫过女孩的母亲：对方二十来岁的模样，相当漂亮，正含笑看着卫琅。

她是个修为极高的修士，高到卫琅有些讶异。

“前辈……”他听到小孩的戏语，欲言又止。

女修士也在打量着卫琅。她精于为人处世，打量得并不明显，只在望见卫琅腰间的玉环时，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卫琅抱歉地冲她笑了笑。

“娘亲，娘亲。”小女孩没有从卫琅身旁离开，而是转身，用手粘住了母亲的衣袂，向她使劲地撒娇。

卫琅咽下了打算的致歉，任看着孩子向母亲撒娇。笑容真挚了不少。

女修士近距离观察卫琅，也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少年，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并不会因为外貌而提出这种要求。

再看了少年和她的女儿的互动，女修士倒是知道了为什么。

温柔是惹人喜欢的品质。

她的孩子接触的人太少，一时间着眼也能理解。不过她爹娘都不是太单纯的人，倒是忘了在这方面让孩子多见识见识。

女修士想着，倒是没有想这么打断小女孩和卫琅。既然瑶瑶喜欢，少年的品性看上去也不错，那么未尝不可。

在卫琅开口前，女修士轻轻打断了他，道：“请问你家中有没有婚配？”

小女孩脸颊更红了，她眼睛里满是期盼，直勾勾地盯着卫琅。

卫琅是真的没有想到这样的发展，他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女修士的意思。

这么荒唐的事情……为什么大人也会这么想？

“你不怕我是什么坏人吗？”卫琅问女修士。

女修士被他的问题逗乐了：“我们瑶瑶看人的眼光很准的，而且你要是恶人，有什么别的心思……”

女修士的面色微微一沉，威压自然地放出。

卫琅见女修士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神色也认真了起来：“您应当知道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卫琅看小女孩是看孩子的目光，这很正常。女修士却不置可否：“感情可以培养。”

修士对时间的观念不像凡人。

卫琅却摇头，知道事情的关键在小女孩，所以蹲下身，一字一顿地和小女孩解释：“不好意思，小姑娘。你现在年纪尚小，恐怕不理解自己说出来的话带来的后果，所以我不能答应呢。”

“我将要和他人远行，与你一别数载，如今这样约定轻易，将来喜欢上他人，那时你该怎么办？”

女修士点头，对卫琅多了几分赞赏。

可是小女孩的表现让她吃了一惊：自己家里乐天派的姑娘居然还有这样的时候。

“我不会的。我真的非常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过很久也会喜欢你，会一直喜欢你的。”小女孩一口气说了好多个喜欢。

她眼眶都憋红了，急急忙忙地给卫琅解释：“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才不会喜欢别人，我发誓……”

“嘘。”卫琅在小女孩嘴前，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誓言不要乱发。”

世间有多少永远，多少一直。

小孩子的誓言做不得数，尽管出口时那样真实。

也正是出口时的真实，让卫琅茫然。卫琅对着小女孩的眼睛，看到里面真切的感情，止住了本想开口说的话。

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

他唇边的笑容抿去了，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他开口道：“非常抱歉。”

小女孩隐隐知道卫琅要说什么，咬着下唇，看着他，不说话，目光中透露着隐约的倔强。

这该怎么办好？

卫琅止住了口，抿了抿唇，想到女孩之前提起没有见过哥哥，突转话题：“我做你的哥哥，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没有见过你的哥哥吗？”

“让我做你的哥哥，我会对你好的，真的。”

“啊？”小女孩目光茫然。

卫琅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法。他冲小孩笑了笑，接着说：“你之前不是说，想要看烟花吗？”

“我请你看烟花，好不好？”

“虽然不是真正的烟花，但是也很好看哦。”

不夜城禁火，只有在特定的节日才会允许放烟花。那时的烟花总会有很多人来欣赏。小女孩每每见到一次烟花，都会对它念念不忘很久，却经常看不到烟火。

卫琅不知道烟花是什么样子的。但总归不过如此，他将各色的灵力显形拟合，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这样一来就可以满足小女孩的愿望了。

卫琅的手指指向夜空，示意小女孩抬头。

繁华盛大的景象从卫琅的指尖绽开。绚丽的烟花托起长长的焰尾，聚成飞鸟的形状，在天空中盘旋，把夜色映衬得无比绚烂和明亮。

卫琅将小女孩抱起，把她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头，让她可以更近地看这场烟花盛景。

烟花很美，真的很美。

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场烟花都要美丽。

但女孩却不再看烟花了。她侧过头，看着少年被烟火照亮的脸庞，看着他眼中倒映出烟火的短暂而明亮的色彩，感受着他的温柔。

女孩坐在他的肩上，突然无法抑制难过，哭了出来。

卫琅无知无觉，他看着天空中如流星般划过的烟花，道：“我像哥哥一样关心你喜欢你，好不好？”

这都是什么话啊。

“够了。”

女修士冷冷地望着卫琅，将小女孩从他的肩上抱了下来。

是她的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少年是这样的人。

如果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完全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接触他。

这样的少年，给人带来的伤害太大了。所谓“无心伤人者，最是伤人”无非如此。

女修士安抚地亲了亲小女孩的脸颊，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瑶瑶，要不要母亲揍他一顿。”

容瑶不说话，打着哭隔，摇了摇头。

卫琅看着容瑶哭红的鼻子，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他看了看容瑶，又看了看天空中转瞬即逝的烟火，不知所措地放下了手。

“对不起。”卫琅喃喃道。

尽管他并不是十分明白错在了哪里。

女修士转身离开，和在街旁等待、此时见到事态变化而走来的君逑擦肩而过。

君逑越过女修士的时候，偏头看了她们一眼：“抱歉。”

季轻羽扯不起笑容，没有回答，离开了。

*

“你呀。”

听到君逑的声音，卫琅终于回过神，他望向君逑。

君逑叹了一口气，越过漫长的街道，站到卫琅的身边。

“让我等着的时候，好歹也要注意一下自己啊。”

“师尊。”卫琅抿了抿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最终他承认错误，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君逑望向卫琅：“烟花好看吗？”

卫琅道：“我觉得是好看的。”

卫琅忍不住问：“可是师尊，我该怎么办呢？”

君逑望着卫琅：“如果你担心那个小女孩的话，我保证她是不会有问题的。”

“你认识她啊。”

卫琅想起君逑之前放在桌上的那本书，想起那个女孩的名字叫“瑶瑶”，想起女孩说起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忽然明白了什么。

卫琅盯着自己的靴子，闷着声：“帮我向她道个歉吧。”

“你放心吧。她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会帮助她的，她会活得很好。”君逑嘴角不见笑容，只是平淡地道。

“这并不代表我可以不道歉，而毫无表示。”卫琅说。

他又看着君逑，不怀疑自己的判断：“而且师尊，那不是你的父母吗？”

为什么要用‘他们’？

“我大概让他们很心烦。”君逑没有问卫琅怎么猜出来的，同样平淡地回答。

“你告诉过我，他们本来打算只生一个孩子。”卫琅若有所思，从情绪中抽离，略有疑惑。

君逑陈述：“所以我很让他们心烦。”

卫琅定定地看着君逑，想起从君逑口中得到的寥寥几句关于他父母事迹，有所猜测，却又不敢完全肯定，只说：“应该不是你想得那样。”

君逑无动于衷。

无论他的父母和卫琅如何想，尘世的亲缘关系在君逑眼中大抵不过如此。

卫琅静默地仰起头看了君逑片刻，道：“时间还很多，帮我给妹妹送道歉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