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怀清如愿拿到投影珠，他该遵守诺言，告诉东闲鸦昤失踪的地方。

东闲静静等待着，看着常怀清将投影珠记录的画面投放一遍。

确认投影珠没有问题后，常怀清面上带了笑，将投影珠碾碎成粉纷纷扬扬洒在东闲面前，意味不明地看着东闲，为东闲让开路。

而在东闲擦身经过时，常怀清低低地笑了两声，道：“慕婉思，我准你走了吗？”

与其一同响起的，是密林四处窸窸窣窣的动静，东闲飞速地扫了一眼，来自八方的猩红目光将她困在其中，她已然被常怀清的傀儡包围在其中。

东闲似是被逗乐了，语中可闻笑意。

“杀我需要大费周章？”

常怀清道：“你来这，就该算到自己会死，可惜你还没能和你的父亲相见，又要阴阳两隔。

“慕婉思，你好好地死在鬼煞冢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回来再死一次，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东闲不解地道：“你不怕清微仙尊知道？”

东闲原本以为他们会因为清微仙尊的缘故不敢再对自己动手，可常怀清还是找上她。

常怀清很是自负地道：“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监控之下，我知道其实你根本没有见到清微仙尊，你想救人就该清楚不要惹怒我，你不会有机会向仙尊通风报信，而仙尊不会在意你的死活。”

他说着，向后退，逆着傀儡前行的方向。

暗林里涌动的傀儡朝东闲逼近，一身浓稠如墨浆拟作人形的存在，东闲粗略扫过去，约莫有八个傀儡，而这八个傀儡是常怀清能修出来的极限。

每个傀修在修傀术都要面临的第一堂课，便是生傀，一个傀修在傀道的造诣，主要看他第一次能生出多少傀儡，如若数量大于十，他无疑是合格的傀修，如若数量少于十，他这辈子走到的路已经能看到尽头。

而常怀清只能修出八个傀儡，这八个傀儡死了，他还能再修，但是他所能掌控的极限是八，意味着他永远只能掌控八个傀儡。

上回，东闲曾短暂地感受过老者的傀儡，他的傀儡不一样，素有燕老鬼之称的老者，手下的傀儡都是用活人造出来的，而活人造成的傀儡，要比生出来的傀儡更厉害。

不过，无论是哪种傀儡，都是现阶段毫无实力的东闲无法抵抗的。

东闲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如若真的没有应付之能，她也不会冒险前来。

要知道，常怀清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具属于慕婉思的壳子下不是慕婉思本人，更是不知道东闲到底有何本事。

这一点的信息之差，便可能铸就东闲的成功。

铿然一声响，惊得林叶唰唰而动，剑出鞘，她便迎上前与那些傀儡纠缠。

常怀清先是嘴角上挑一个轻蔑的弧度，见东闲与他的傀儡还能有来有回，常怀清不免惊声叫道：“你不是修为尽失吗？”

东闲道：“我是没有修为，对付你这种十年还是淬灵境后期的废物，根本用不着修为压制吧。”

东闲没有修为，她使出的招式都是朝阳剑法，因为她对朝阳剑法掌握到如火纯青的地步，哪怕没有修为，靠着朝阳剑法她也不会太吃亏。

常怀清被她高高在上的言语激怒了，他这辈子最厌恨那群天赋极佳的人，凭什么他们随便修习就能得到比他更多的回报，而他苦修十年，自认比那群弟子勤恳认真，不但境界上收效甚微，碧霄长老还要他再练练，迟迟不肯将傀道的十二招传授于他。

傀道十二招为一傀道大能所创，想要研习此法，需得拥有对傀术的一定掌控能力，才能开始修习傀道十二招。

拥有五成星日马传承的慕婉思同样是他厌恨的存在，常怀清认为一定是五成星日马的天赋让慕婉思掌握了朝阳剑法的精髓，才让她能在没有修为的情况下还有反击的能力。

密林里的傀儡全都一拥而上，东闲感受到常怀清的怒火，笑得更放肆，更叫常怀清想撕烂她那张脸。

东闲语速不疾不徐，带着戏谑的意味开口：“我六岁那年被测出五成星日马传承，同年成功引气入体，七岁那年已是淬灵境前期，十岁那年突破淬灵境渡过劫雷步入凝元境……”

常怀清脸色“唰”地一下黑了，极为难看。

“慕婉思，你住嘴！”

他的腾腾怒火化为傀儡的战意，八双赤红的瞳孔似乎能将东闲撕烂。

东闲置之不理，抬高声量，哪怕这群傀儡伤到了她，让她觉得有些吃力难以应付，她也不曾停下。

“十八岁那年我便是炼心境的实力，我用了十二年就步入炼心境，你呢，用了十年还停留在淬灵境后期，想必再给你几个十年你也绝不会步入炼心境的，常怀清，跟我比，用废物二字都抬举你了。”

常怀清两眼阴沉地看着东闲，东闲无疑说出他此生最厌恨之事，他始终认为自己在修道上不得进展都是因为该死的星宿传承。

星宿传承将修士们分为三六九等，明明还没有开始修炼，他就被认定这辈子不会有多少成就。

常怀清不甘心，因而拼命苦修终于以最后一名的名次进入玄清宗成为内门弟子，然而进入内门以后，他因为天赋问题而吸收灵力缓慢导致修为进程停滞不前，进入内门十年，到最后还是淬灵境后期的修为。

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而这群拥有高星宿传承之人，不需要努力就能受到一堆人吹捧，卑贱如尘埃的他，永远只能仰望着他们。

他心中最嫉恨之事被东闲以一种讥讽的语气嘲出来，无名火瞬间要压倒他的理智。

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盯在东闲身上，看着她被自己的傀儡中伤，常怀清久违地感到畅快。

“你纵是有六成星日马传承又如何，我杀了你易如反掌，看着你像猴似的被我耍弄，真叫人爽快。”

他像是耍猴似的，控制着傀儡时而留下破绽，时而又打破东闲引以为生的希望，反正不会出死招，就这样让东闲绝望。

东闲用拇指擦去唇边溢出的血，目光轻佻地看向常怀清，手中的长剑却因为重伤而抖动着。

“常师弟，要不要试试更爽快的。”

眸内也泄出几分笑意。

“拿这些傀儡玩我有什么意思，你亲自上啊。”

常怀清没听出她话下潜藏的危险，只当是她临死前的挑衅，并不在意。

他几步向前，穿过傀儡，与东闲的距离不断缩小。

“慕婉思，你就是天之骄子又如何，还不是得被我踩……”

他的双眼被突如其来的白光照瞎，话也被道极快的风割断，脖颈的刺痛更是让他无法继续发出一声被耍到的粗口，脚步也因此逼得顿住。

等到刺眼的白光消失，常怀清睁开双目并因惊恐而撑大，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少顷，他的瞳孔抖动着微微下移，看见了染满鲜血的长剑，而剑上的血由他浇成。

那把本是东闲要握不住的长剑，稳当地横向划穿他的脖颈，待东闲抽出，甩出一道血花。

常怀清受惯性使然，跪了下去。

跪下的那刻，常怀清仍是没想通事情怎会发生到如此地步。

本该是他看着东闲面临将死绝望的丑态，结果要死的人反而是他。

原本东闲被他的傀儡们逗弄着，他也因为畅快而感到愉悦，恶趣味地欣赏着这一幕，直到双眼被强光照射，下一刻，自己就被杀了。

这一剑是多么的出其不意，他完全没想到东闲还能有近身伤他的机会，这一剑又是多么的快，他尚没有反应，就已经要死去。

他捂住血流如注的脖颈，鲜血从他的五指中泄出，很快浸湿了他的前襟，死亡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

常怀清想止住鲜血，可是东闲下手太狠了，几乎叫他的脑袋与身体分家，他两手抓住摇摇欲坠的脑袋，修士的身体让他拥有惊人的生命力，在脑袋都要掉下来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苟延残喘着，但同时给了他极大的痛苦。

因为这种情况下，他决计活不下去，只要东闲在震碎他的内丹，他便彻底死去，而现在没法反抗的他还得承受头身分裂的痛苦，死亡的缓缓逼近，能叫他崩溃，还不如立刻死去。

他双目血丝密布，很想说话，但是能够发音的声带都好像被一并砍去。

他迟缓地意识到，眼前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慕婉思，她方才的速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自己居然死在一个没有修为之人的手下。

她到底用了什么？

东闲挥舞长剑，剑身上的血随着剑气均匀地落在傀儡上，溅下点点血珠，没有主人的控制，这群傀儡轻易地被打倒。

她看着地上濒死的人，无声地吐出三个字，也正是这三个字让常怀清大骇不已。

遁影术。

一种跟修为无关的法术。

这种法术是由一个低星宿传承的修士创立而出，天赋的缘故让其升境要比寻常修士多耗费数倍的努力，所以这位修士便创造了遁影术，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以来弥补力量上的缺失。

而这种术法被创立者视为保命的家当，从不外传给任何人，所以东闲不该会遁影术。

但东闲用了。

东闲便是利用了遁影术，瞬息来至常怀清面前，但是修为高深者，如若仔细感应，是能察觉到对方的轨迹，只是常怀清被东闲扰乱心境，又过于低看东闲，以为东闲的命已经掌握手中，那一刻还受强光刺激，送给了东闲一刹的机会，而东闲要的就是那一刹。

常怀清是个自大且受不起激将的人，明明能一招杀了她，却因为她三言两语而被激怒，想看她被狼狈折磨死的，从而为自己埋下祸根，最终将自己逼上死路。

常怀清也意识到自己落败的一点，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慕婉思是个冒牌货，那她的伪装怎么能躲得过众多长老的眼，甚至清微仙尊也被她骗过去。

如若是夺舍，只传亲传弟子的朝阳剑法又怎么能被东闲学会。

遁影术的主人曾说过不会传给任何人，要将秘绝带到棺材里去，难道眼前人就是创造出遁影术之人，可此人怎么会跟慕婉思牵扯到联系。

这些事情的真相，是常怀清到死都不能明白的。

东闲没有趁着人之将死吐露真相的癖好，她知道这个世界有的力量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在暗处里有没有窥伺的眼她是不知道的，唯有她掌握住极致的力量，她才能放松，常怀清死了就死干净点，免得生事。

东闲轻叹一声：“天赋差就算了，还这般蠢笨，打败你还真没有一点成就感。”

常怀清动也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东闲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濒死的恐惧如涨潮的巨浪，一波又一波，几乎让他淹死在其中。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遭遇这一切，这不公平！

东闲虚虚按在他的脑袋上，就像书上记载的那般，对常怀清动用明魂术。

灵魂被无情地撕扯与搜刮，常怀清的眼珠瞪得都快要掉出来，双手无力地垂下来，颈部的断口分外骇人，那双生气全无的眼里还在瞪着东闲，似乎是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东闲。

东闲不甚在意，常怀清能死在她手上一次，就意味着这辈子都不会伤得了她。

动用明魂术后，常怀清的所有记忆都能为东闲知晓，不过片刻功夫，她已经看完常怀清所有记忆。

其中有涉及到魔修找上常怀清的记忆，但对方很是谨慎，东闲未能在其记忆里得到任何有效信息，唯一确定对方就是冲着鸦昤来，早在一年前，对方就已经计划对鸦昤下手。

慕婉思也不是无意撞破怀玉与魔修的勾当，而是怀玉有意让她看见，为的就是把她变成傀儡，从而借助慕婉思来接近鸦昤。

东闲心中跳出一个想法，能将战线拉到一年之久，对方是无比肯定鸦昤会离开不夜天来到玄清宗。

她并未在这个想法上多想，鸦昤的事与她无关，她并不在意无关紧要之人的死活，而在她的定义中，唯有对方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时，才会短暂地不是无关紧要之人。

东闲放任了常怀清的尸体，常怀清自以为能杀她，只一人来这守她，附近不会有出卖东闲动手的痕迹。

东闲继续感应那点联系。

东闲曾以担心计划暴露，鸦昤会遇到危险为由，在鸦昤伪装外门弟子之前，她在其身上贴过一张符，有此符在，东闲能感知到她的位置。

而现在……

两人间最后的联系被斩断得干干净净，幽静得过分的林内，偶尔有月辉倾洒，映出幢幢鬼影。

好像是，鸦昤自毁了符。

境界：淬灵、凝元、炼心、意动、大乘、化虚

每一个境界分为前中后三个小阶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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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