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几乎站不住身子。

原来东闲方才是试探阵法阵眼，破阵的关键便是找到阵眼，只要能找到阵眼那么破阵就不是难题。

布阵人布阵最重要的是藏好阵眼，怀玉对阵术略有涉及，自是清楚这一点，他布下的阵法无形无色，本不该轻易被东闲看穿。

东闲看穿阵法，主要是因为她猜中怀玉所布下的阵法的范围，而这一点不难猜，一般的阵眼都藏在中心部位，方才东闲的动向就是不断往外边试探，只要她快离开阵法布置的范围，怀玉就会出招把她逼回来。

东闲来之前没有受阵法掩藏气息，她甚至能够传讯出去让安泛泛带着执法堂的弟子赶过来，再根据怀玉把她逼在一个限定的范围内，可以推断出阵法是固定的，而且还是提前布下。

只需确定两个定点，如此就能试探出阵法的范围，进而得到阵眼的位置。

怀玉有猜到东闲在试探阵眼，但是没想到对方能破阵破得如此快，找到阵眼是一回事，破阵又是一回事，哪能两项同时完成。

而这是有东闲用了遁影术的缘故，遁影术以快著称，讲求把速度提高到极致的地步，如若修为高，甚至可以让意动境的大能都感受不到任何声息。

东闲方才在朝阳剑法中运用了遁影术，她挥舞长剑的时候，看似用的还是朝阳剑法第三招。

但因为速度极快，人眼里捕捉的速度有限，从而定格成道道瞬间成型的残影，极像朝阳剑法中万剑齐发的场面，从而在怀玉尚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在关键处，落下剑影以来破阵。

这些日子，她跟着月华长老可是研习了不少阵法。

她去藏书阁时，也会用投影珠记下不少需要的藏卷典籍，为了日后离开玄清宗做准备，其中也少不得寻常阵法。

怀玉到底还是小看她了，留存在她识海的东西使得她的价值要比他想象得还要惊人。

东闲同样也感到意外，自己在清微仙尊心里能有如此重要，几乎阵法破开的那刻，仙尊便在她身后了。

她同样感慨清微仙尊的强大，只需站在那，便叫人放弃反抗缴械投降。

清微仙尊历来情绪寡淡的面上隐透露愠怒之色，这副尊容把怀玉吓了一跳，以为这回彻底无路可逃，他已经把仙尊给惹怒了，殊不知对方看的是在他身后暗藏的金色竖瞳。

那竖瞳见被发现，朝着仙尊眨了眨，颇有俏皮的意味，并不敢逗留，立马隐匿黑暗消失了。

清微仙尊见徒弟知错跑了，喉里的一声斥责只得咽下去，她凉凉地瞥了眼一旁畅快自得的东闲。

东闲感受到这股含义不清的注视，让她忍不住回首，却发现清微仙尊早已离去。

东闲暂且不管清微仙尊走或没走，如今的局面已然是她赢了，此后再生变故也是临死挣扎。

怀玉果真再没对东闲动手，十匹魔狼在清微仙尊出现的那刻全都化为一团团血雾消散。

待他们的气息能够被捕捉，几乎是前脚仙尊离去，后脚执法堂的人成功抵达。

其中的安泛泛见着了东闲，大声唤了她的“名”，又见她身后的怀玉，不禁欣喜道：“怀玉师兄，是你救了她们吗。”

怀玉脸色僵硬，目光一转便落在其身后执法堂的人，来的人都是在执法堂当值的弟子，此刻个个同样流露敬佩爱戴的目光，似乎觉得他是个英雄。

但他明白，他已是败家，在清微仙尊来的那刻，所有不该生的想法都荡然无存，面对此间拥有极致力量的大能，他连反抗的想法都被无情绞杀，他遂生了死志，再不会动手。

安泛泛没有觉察他们之间的不对劲，还沉浸在人都找回来的喜悦中。

“我们找了慕婉思和鸦昤前辈很久，就差这片林子没去了，没想到您已经把他们救回来。”

东闲此刻笑意还在，见了他们更是嘴角弧度扩大几分。

东闲没良心地笑着，她这份笑就打安泛泛第一眼看见起，未曾落下来过，以毫无修为之身跟魔修对峙，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安泛泛不满地蹩起眉，“你还笑，若不是怀玉师兄及时赶到，你看你还能笑到几时。”

东闲道：“我笑是因为怀玉师伯帮我们玄清宗做了件大事。”

她摊开掌心的投影珠，向执法堂的弟子道：“怀玉师伯为了彻查外门弟子星宿剥夺一事，劳苦多日，终于将真凶追拿归案，这便是证据。”

投影珠里记录的是怀玉对鸦昤出手的那刻，过程很短，但足以让人看出他想伤害鸦昤。

鸦昤在事情得到转机后，就把受伤的臂膀藏在身后，此刻她晕沉的大脑缓缓运转，到底是从何时起，事情竟演变成这种走向。

她目光复杂地看向与怀玉对峙的东闲。

怀玉揉了揉眉心，他揉得很重，更像是在锤。

“你到底是谁？”

东闲故作困惑地道：“怀玉师伯，我是慕婉思啊，你自始至终都疼爱的师侄，你想操控但不想杀害的师侄。”

怀玉惊疑不定，连说两个你，才道出完整的话。

“你你……你全都知道了。”

怀玉深深地看着东闲，在清微仙尊出现的那刻他便明白自己只有一个结局了。

他无缘由地大笑着，安泛泛与执法堂的弟子们都感觉到他笑中的不对劲，那笑中有堆积的不甘与怨悔，居然还有对自我的怨怼与嘲弄，这是让他们没能明白的。

有弟子担心地问道：“怀玉师兄，您怎么了？”

怀玉停止了大笑，这一刻的神情已是释然还有解脱。

“我早该知道会有今日，既然这一日已经来临，我也该好好休息了，也算是对我的解脱吧。”

他的目光落在东闲身上，那双眼如被清水洗过，展现最初的平和与祥宁。

下一刻，他面容抽搐，胸口之处鲜血瞬间浸透前胸法袍，须臾的功夫，气息近无！

弟子们始料未及，被东闲和他两人间的暗含争锋对话搞得云里雾里，尚未理清脉络，就见他竟是自毁丹田。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怀玉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炼心境后期的修士自毁丹田引起的浩然动静非一般弟子能够承受，东闲尚无修为，不能像他人掐诀起金刚罩抵挡，其他弟子们未料到如此惊变，因此未能及时给她庇护。

东闲便被这冲击掀飞出去，逼得胸腔鲜血翻涌，一条性命岌岌可危。

鸦昤本就负伤，也不例外地喷出一滩鲜血，差点倒下去，她虚弱地靠在树上，勉强站立着，这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怀玉上，顾不得她。

她便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不论是什么时候她都如此要强，不甘示弱。

她从储物袋中掏出瓷瓶，记着东闲毫无修为，在这等冲波下必定命若悬丝，遂朝其投去目光，一并抬起左脚。

“怀玉师兄！”数个弟子的呼声一同响起，回应他们的只能是冰凉的身躯坠地的声响。

弟子们皆一拥而上，试图补救这具冰凉的身躯。

安泛泛被眼前的变故看傻了眼，她下意识回头去问东闲到底发生了什么，怀玉师兄怎会突然选择自尽。

“慕婉思，你知道……”

被掀飞的东闲正仰首看她，那副楚楚动人的面容实在是招人怜爱的杀器，无需刻意卖惨，已叫人生起怜惜之意。

“师姐。”

见东闲血色尽无，朝自己委屈地唤了声师姐，安泛泛心中一紧，想起东闲近乎凡人的身躯，忘了要问的话，紧忙往她嘴里塞了个回春丹，稳固她伤势。

药修主救治，对于丹修那些能够救人的丹方同样会有研究，安泛泛也会制备一些丹丸存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吞下一粒回春丸，东闲立刻觉得流逝的生气都回来了，只是药性对她来说有些猛烈，她感觉体内气血翻涌得厉害，一口鲜血含在喉中即将喷出。

而后又有温和的力量渗进她的体内，帮她疏通奇经八脉，助她恢复生气。

安泛泛收回了拍在东闲背上的掌，对她关切地道：“好多了吗？”

东闲颔首，“多谢师姐。”

将此景尽收于眼底的鸦昤止了步伐，收紧手中瓷瓶，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反正她也走不动，瓷瓶也落不到东闲手里。

这会右臂的疼痛又开始发作，叫她苦苦压抑呻吟，殊不知她的动作皆在东闲余光下一览无遗。

东闲起身，拂去衣裙上的尘灰，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转而看向被弟子们团团围住的身躯。

哪怕是到最后一刻怀玉都没有恼羞成怒，自知完了而选择报复性对他们动手。

对于怀玉会选择自行了结生命，东闲并不意外，她清楚自己的计划能通，还有层缘由在于怀玉身上。

怀玉手下留情了。

他并不想动手杀人。

他有很多机会动手，但他都没能下死手，在他的心境混乱之后，这点变得尤为明显。

他帮助魔修剥夺星宿传承，但心中从不愿害死任何一个人。

剥夺星宿传承会伤害被剥夺者的身体，哪怕动作再轻柔也会有伤害，怀玉突然炼制大量的三清丸，想来都是要入了那些外门弟子的肚子。

这也是为何被剥夺星宿传承的外门弟子没有起疑，有了三清丸修复他们的身体，加上一些合适的借口剥夺星宿传承一事便能更好地被瞒住。

怀玉试图这样保存着他那份善意，好让他少受些歉疚，不曾想让慕婉思因他而死。

他最初应是不堪魔修的骚扰，又懦弱怕事，所以才听从魔修的话，让慕婉思成为他们操控的傀儡进而引诱鸦昤，并把此项决定告诉了常怀清。

当初东闲以慕婉思的身份出事的第二日，就收到怀玉亲手赠出一副玉镯。

玉镯做工优良，纹理清晰，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好镯子，当时立刻惹得安泛泛惊呼，可见其价值不菲。

那时东闲还疑心玉镯别有作用，特意让主修炼器的鸦昤来确认玉镯的作用，发现玉镯的作效与怀玉的解释无二般差距。

怀玉说过这本是送给慕婉思做生辰的礼物，只是还没送出手，就得来了慕婉思出事的消息，玉镯因此搁置在一旁。

东闲便猜测，怀玉对从小看到大的慕婉思是有感情的，如若不是魔修让他对鸦昤动手，他不会选择向与鸦昤共处一屋的慕婉思动手。

当初鸦昤夺了炼器比试的魁首还没来玄清宗做交流生，安排鸦昤住宿的师姐提前询问了慕婉思的意见，便做好让鸦昤与慕婉思共住的决定，怀玉就是从慕婉思口中得到两人同住的消息。

他因贪生怕死而迫于魔修淫威，选择将慕婉思炼制为供他们驱使的傀儡，没想到慕婉思死了，心中愧怍万分。在得知慕婉思死而复生后，他露出那样惊讶甚至有些欣喜的神情不是出于伪装。

他为人和善，却懦弱地听从魔修的安排违背本心剥夺星宿传承，他与魔修勾结，却不愿伤及无辜性命为此不惜耗费灵力，做好人不彻底，做坏人也难心狠，怀玉的结局早已注定。

这个人做了半辈子的好人，哪怕一朝为恶，也做不出杀人的举动来，想要为生存向恶低头，又始终狠不下心。

因而铸就东闲的成功。

这一死看似是他了却执念，又何尝不是在逃避。

怀玉身陨已是不可挽回的事实，他们将目光投向知悉所有情况的东闲，询问道：“慕师妹，这究竟发生什么事？”

东闲的面容随之浮上一层哀痛之意，她言简意赅地答道：“怀玉师伯就是剥夺星宿传承的主谋。”

安泛泛不敢相信地道：“怎么会，怀玉师兄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其他弟子们同样难以置信，怀玉可是多年霸榜最具有亲和力的长辈的人。

东闲没再解释，她手中的投影珠是最不容反驳的答案。

她上前欲要递去投影珠，暗处杀机毕现。

时刻注意这边情况的鸦昤目色凌厉，人与手中剑一齐脱出。

“小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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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