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曈是个呆呆，但把阿修交给他看管，陆昭昭还算放心。虽然这也不是万无一失……至少亭曈不会多问，而且，他的实力也足够看住阿修。

至于陆昭昭是怎么知道阿修的实力层次的……

……感谢还和她有联系的腾简先生吧。她上次去信询问的时候，他难得发了一大段话回来，中心思想就是：

【你怎么跟阿修又扯上关系了？！】

陆昭昭打哈哈糊弄了过去，腾简却不放心，后来难得又主动给她传讯了几次。巧的是那段时间阿修——巧儿也没怎么回信了，不知道是比较忙，还是怎么的。

总不可能……是腾简为了不让阿修和她有牵扯，跑去把他打了一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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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的第四天。

陆昭昭终于跟着花容时二人去了一趟隔壁的青城。感想是终于明白了“双子城”为何叫双子城，两座城池虽然不是一比一等比复刻，但看上去就属于一个系列，仿佛是同一个城市规划设计师的手笔，尽管植被、街道多有不同，却能一眼看出二者间千丝万缕的关联。

简言之：风格统一。

自然的，相比起墨城，青城的艺术气息就更浓厚些。街头巷角尽是大大小小的画阁，连地砖上都时常看到有不知什么人的涂绘。一圈逛下来，陆昭昭收获了大量外界根本买不到的颜料——尽管修仙界的颜料色彩本就不少，也绝没有青城这么包罗万象；还有大量画家们兜售的习作——在她看来，哪怕是习作，都非常赏心悦目了。

而她最喜欢的，当然还是向街边写生画师买来的一副小画。那位画师极擅画动物，陆昭昭叫蛋黄酥变回猫猫，给画了一张像。小画像也就比手掌大点，寥寥几笔罢了，却实在憨态可掬，灵动非凡，陆昭昭真是爱不释手：

“回头裱起来，我要挂房间里头！”

蛋黄酥挺高兴，但有点不满：“都没有昭昭！”

陆昭昭笑了：“小凉不是给我们画过合照了？这个单人……单猫像跟那个不冲突！”

在陆昭昭看来，这幅画的水准已经可以称之为大家了。但放眼望去，单这一条街上的“大家”就不少。她自幼接受过审美熏陶，觉得这不是自己的眼光短浅，而是这里的画师们，确实个个妙手丹青。

花容时便道：“这也正常。毕竟所谓——天下文人出墨阁，天下画者出青居啊。”

这墨阁，便是墨城的主要建筑之一，大型文会常在那里举办，历年最优秀的作品也会张贴于此，其中甚至有青莲修士亲笔，可以说是修仙界文人朝圣圣地；而青居嘛，则几乎是对应的场所，画家们聚集于此，张贴着历代名画的画廊连绵延伸，令人流连忘返。

这两者都属诗华两家的私人场所，平时并不对外开放，所以此前陆昭昭也只是过路看看。不过相比起诗家，花容时显然和华家关系更好些，也不知怎么操作的，便带着几人进了青居。

然后陆昭昭在里面泡了整整半天。

“真好啊……真好啊……”

她一个劲儿地感慨，除了这个也说不出别的什么，又或者面对这艺术的殿堂，什么语言也都只是苍白。美的传递，在乎于心，相比起精神上所感受到的一切，语言与文字都变成了一种低效的表达方式，往往只能传达内心感动之万一，而更多的震撼在于无形。

连对此一向不敏感的韩继也难免动容：“……这便是真正的身临其境吧。”

他会这么感慨也是有道理的。因青居中的名家画作并非像现实一样，单纯视觉展览而已；而是真实做到了“一画一境”，观者驻足，便如身入画中，可看，可听，可嗅闻，甚至能触摸，可谓以五感观画，全身心沐浴其中，如梦似幻。

也不怪就连最钝感的韩继，也能彻底地领略到其中震撼。花容时倒是笑眯眯的：

“我们所见，不过画境之第一境界。若是真正的华家画修，便可真正走入画中，乃至借助秘法穿越虚实，真正领略画中意趣，增进心境修为；而高阶的画修，甚至自己便可落笔成世界，一画一秘境……不过这种层次的画修，也只听闻上古有过……千年下来，修仙界灵气渐弱，大家的传承多多少少都缺失、衰落了一些。”

陆昭昭知道修仙界灵气衰弱的事。这也是修仙界设立结界，与凡人界相隔的原因。但此时提起，还是不由好奇：

“说来，灵气究竟为什么会变少呢？”

“这……”

花容时要是知道这个，他也就不是客居杏林谷的闲散客了，闻言只能苦笑：“……数万年来无数大能也没能发现问题根源所在。想来我们所在的此界，灵气原本就不是无穷无尽的罢。”

既然不是无穷无尽，就总会有消耗光的那一天。但陆昭昭隐约记得自己看过论坛猜测，灵气既然在修仙界是普遍存在的，也一定遵循物质守恒和互相转化的规律，所以理论上它是会被消耗、却又会在转化中被不断补充的，因而才能够形成如此悠久而稳定的修仙文明。

但灵气的不断衰减也是一个事实，所以关于其中缘由，玩家们也有诸多讨论。一部分人认为灵气是像石油一样的资源，可以自然生成但速度没那么快，经年累月过度“开采”之下，便逐渐降低了“产量”。

也有些人认为，灵气的衰微和“飞升”有关。毕竟每一个飞升的修士，都是抵达大乘期之后携带大量灵力离开此界，假使所谓的仙界真的是另一个世界，那么这位修士和他所拥有的灵力，就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样常年支出而无回报，天道就是再富有也支撑不住。

这种说法还挺受支持的。毕竟它同时解决了另一个疑问——

【天道为什么要给修仙者每一个境界都设置雷劫阻碍修为进步。】

很显然，假使飞升是肉包子打狗，那天道怎么也得试图挣扎一下，保住自己的包子吧？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也很受支持，这种支持则多在“考古学家”中出现。那就是——遇事不决，上古纪元。这个时代一切难解的谜题，通通丢给上古！秘境是哪儿来的？上古留下的！为什么会不定期和异世界接轨？肯定和上古有关！灵气怎么会衰微？必然是上古断代的锅！

虽然这个解释很是耍无赖，但鉴于时不时出土、不知真假的奇葩发现……居然总能找到一点儿佐证。不过关于修仙界为何灵力逐年衰落，还是没有一个公认的可信服的答案的。

陆昭昭叹了口气：“这样下去，该不会有一天，灵气消失了吧？！”

她这么一说，自己还没觉得什么，身边的人就个个露出了惊悚的表情。大抵对于修仙者而言，灵气消失简直是世上最恐怖的鬼故事，不亚于现实中的人忽然一次抬头发现太阳流浪去了，世界一片黑暗。

连萧聿都结结实实被镇住了好一会儿，才道：

“……有生之年，我们是不可能见到了。”

这话也是。毕竟灵气虽然说是在逐渐衰减，但这个速度对于修仙者而言还是很漫长的，真要到灵气完全消失的那一天，恐怕又要过个几千万年，和他们这一代人是没什么关系了。

但或许是提到这茬，之后大家的气氛都有点低迷。那种感觉就好像……你明知道很多年后地球会毁灭，一方面觉得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思来想去，又无从下手。

陆昭昭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或许提了个不该提的话题，理亏地沉默了片刻，又试图活跃气氛，却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直到他们返程，在路上看到了正在农忙的凡人与修士。

“他们这是在……哦，这会儿是不是该收麦子了？”

花容时摇头笑道：“这时收麦还有些早，倒是种春棉的好季节。”

他也对种植有些了解，陆昭昭就点点头，趴在车窗上看：“嗯？那修士是做什么？怎么拿个毛笔？”

修士帮助凡人耕种，这不是罕见事，在天衍宗陆昭昭就见过。毕竟修仙者有责任庇护凡人，照顾农产也是一方面，功善阁每到播种、收割时节都会下发悬赏任务，叫弟子前去相助。但陆昭昭眼力很好，远远见那修士执着笔站在田间……这可稀奇了，是做什么呢？

她实在好奇，猛盯着看。便见那人执笔一挥，好似在空中画了些什么，不过两三息的时间，半空中便忽然多出朵雨云来，不偏不倚，将那片田地淋了个透。

“哇——”

陆昭昭懂了：“他他他，他是不是画了朵云！”

画云降雨，真是好厉害的本事！小姑娘两眼放光，尤其是看那修士潇洒地撑着伞，似有所觉地往这边看了眼。

她伸出手去，冲那人远远挥了挥，又回头兴奋道：

“我下周目……下辈子，要当画修！！！”

花容时：“……哎？”

萧聿：“……？”

孟锦迎揪她耳朵：“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下辈子的……呸呸呸！她没好气：“不过就是唤雨，有什么稀奇？你自己也会啊。”

“但是……”

怎么想都觉得，还是神笔马良比较酷吧？！

她虽然没说，心思都写脸上。孟锦迎忍不住翻个白眼：“……这事儿是个水灵根的修士都能干吧？素素还能弹琴下雨呢！”

陆昭昭于是两眼放光地看向沈素书。

沈素书：“……”

她，她还没学到唤雨篇的曲子，这是能说的吗……

-

去时，是三月十七日，回时是十八日。这么短的距离，用不上飞舟，几人搭了灵兽车，往来竟也很快。二城果然比邻而居，就算是凡人，一日之内也能赶到另一座城池，怪不得之前花容时二人前去探路，一天就走了个来回，比从自家客厅走到餐厅还自在。

当然，它们之间还是有段距离的，只是交通实在便利，道路畅通。这在修仙界算是挺不错的了，毕竟此界大部分土地还属未开发自然风景区，除去常规交通要道，乡郊野外想找到条好路实在不可能……

以看到的情况来说，陆昭昭严重怀疑诗华两家有搞城市交通规划的大才。

回墨城时已是接近傍晚。

茶凉几人早就备好了晚上的食材。他们并没有跟着陆昭昭等人前往青城，一方面是跟萧聿二人没那么熟，二来四个人跟着多少不方便，尤其茶凉和邵六良尚在置气，万一被看出来可不好。

于是并未同行，而是打算为几人“接风”。至于这“接风”，有几分是少年人想在心上人面前有所表现，就暂且不表。对陆昭昭而言，她虽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接风的，但也觉得大家聚一聚挺好。

一来，他们这也算难得齐聚，婚宴后恐怕又要各奔东西。二来……

茶凉和邵六良不知闹了什么别扭，陆昭昭还挺希望他们能平安和好——

她又不是傻的，怎么会看不出那天争执之后，二人忽然疏远的距离呢？

尽管和邵六良不熟悉，陆昭昭却真心期盼着他们能和好如初，或许这次会是个机会。

至于第三嘛……

“不负昭昭所望！”

巫岐得意地笑着：“那位何道友，我已经打听到住在哪里了。我给他们下了帖子，想来今晚会来赴宴的！”

是的。陆昭昭临走之前，托付给巫岐两件事。这其中一件，便是打听何樱敏的消息。她把这事交给巫岐，是因为他作为“百晓生”，想必术业有专精得多。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靠谱。陆昭昭很是惊喜：“是吗？谢谢阿岐！”

“现在说谢可太早。”巫岐唇角一弯，尽管蒙着眼睛，却仿佛能让人看到他俏皮的蓝色双眸：“那位吴茗的消息，我也探到了。”

“真的？！”

实话说，虽然陆昭昭的确委托了他，但在阿修这边，其实没报什么希望。不是怀疑巫岐的能力，而是阿修毕竟是魔修，调查他有危险性，所以陆昭昭没敢多说，只问他能不能旁敲侧击地打听下他的来历。

但巫岐即使不知事情全貌，也很显然完美地完成了任务：“他啊，其实也是半月前才来的墨城。似是个落魄公子，虽无灵根，却有几分才学，家遇变故，落魄之下便想到投奔诗家，混碗饭吃……噢，忘了说，在墨城只要有才学，诗家是会提供补助的，所以落魄文人来投奔的不在少数。”

陆昭昭：“……”

半个月前，有点耳熟。噢……她那时好像跟阿修说过她要来墨城，不死心地问他来不来，结果当然是十动然拒……

但仔细想想，对骗子来说，拒绝不就等于接受吗？

陆昭昭悲伤地发现：阿修还真可能是被她邀请来的！

巫岐的话还没说完。

“他这眼睛，也是因为家中变故才盲的。说是目盲，其实没有瞎彻底，还在治疗，只是不能见光，因而蒙着布条。”

说着，少年摸了摸下巴：“但具体是怎么眼睛受伤的，我就查不到了。这吴茗跟邻人都不熟，也不提这事；你只让我远远打探，我都没敢见他一面，也只能打听到这么多了。”

陆昭昭敬佩：“这已经足够了。”

虽然打听出的只是个假身份，但对陆昭昭来说还是有些价值的。至少知道，这家伙八成是冲自己来的；以及，应该还没来得及犯什么事儿。

不然，先不说亭曈盯着，以百晓生的能力，查出端倪也不难。

“够了吗？嘛，能帮到你就好。”

巫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会别的什么，就打探消息这种事儿，你找我一找一个准！”

他就差拍拍胸口，陆昭昭被逗笑了：“你不像灵界侦探，倒像私家侦探！”

“侦……探？”

巫岐头一次听这个词。含义是不难解，但他很意外自己会被冠以这个名词，于是调皮地歪了歪头：

“是不是灵界侦探我不知道，但做昭昭的私家侦探，我倒是很愿意啊～”

他本是这么随口一说俏皮话，但话说出口，忽然觉得不太妥当，又立刻找补：“不是，那个——”

“扑哧。”

少女却是笑了，眼角眉梢都弯弯，明媚得好似被阳光映衬的柳枝新叶。她抿了抿唇，也学着他的样子，歪头，眨了眨眼。

“好吧，我的私家侦探。”她说着，冲他示意：“你张开手。”

巫岐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又乖乖闭上。伸出手去，心脏莫名扑通扑通跳得热烈。虽目不能视，灵识却能通过秘法窥见她甜美的笑靥；他狼狈垂眸，看也不敢看，局促地等待着，直到掌心落下重量。

“……这是？”

“给我的侦探的酬劳啊。”

“……不过一点小事。哪里就……”

“好吧好吧。其实是从青城给你带的礼物。大家都有……这你能收下了吧？”

巫岐支吾了片刻，只得点了点头。这才有心关注礼物的内容……

“……画册？”

“嗯嗯。伏摩诃探案集！”

青城是绘画之都，连环画当然也是画。陆昭昭从店里淘了不少好东西，这套书就是其中之一。难得的侦探故事，虽然更偏志怪，主角是假和尚、怂书生、侏儒小偷的三人组，看起来实在很有意思，陆昭昭当即决定，买一套送给巫岐。

谁让他是她朋友里唯一的侦探嘛！

巫岐翻了翻，见到主人公之一酒肉和尚的模样，坏坏一笑：

“好东西。昭昭你别跟小和尚说，看我回头逗他一逗！”

陆昭昭眨眨眼，故作为难：“哎呀，但是迦境也是我的好朋友……”

巫岐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虽然他蒙着眼，但就是透出一股可怜的小狗气息。虽然知道他肯定是假装的，陆昭昭还是一下被可爱到，忍不住要摸摸他的头。

“好啦，好啦。不跟他说。”

她笑道：

“你是我的私家侦探嘛。”

写作私家侦探，读作专属侦探，啧啧，你们小年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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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383.画修 私家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