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嫂嫂！”

来人动作颇为急促的走向二人，又在江落和慕怀面前站定，恭敬地行礼。

慕怀懒得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江落倒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闻中天资聪颖地三皇子慕羽。

六皇子慕羽是皇后所出，皇室惯例“立长不立贤”，然而随着慕羽进入朝堂，这位仁爱有加的六皇子便得到了诸位大臣的赏识。

大皇子英年早逝，二皇子缠绵病榻，四皇子与五皇子乃是一对双生子，因着前些年的后宫争宠，两位皇子不得皇帝喜爱，早已打发到边陲去做逍遥王爷了。

如此算来，便只有三皇子慕怀与六皇子慕羽有继承大统的可能。

世人皆知慕羽凶狠残暴，因此多数人皆是慕羽一党。

只怕皇帝也是如此想法，不然也不会迟迟不立储君。

也是因着如此，江落替姐出嫁，尽管慕怀恨不得当场斩杀江落以泄愤，却还是忍下此事。

而江奈那位冒着违背皇帝赐婚也要追随的心上人，便是这位慕羽皇子。

慕怀对慕羽视而不见，江落却不能。

“臣妾见过六皇子。”

慕羽敢叫江落一声嫂嫂，江落却不敢真称呼对方为弟弟。

只怕他这两个字刚入慕怀的耳朵，自己便会成为斩道剑下的鬼魂。

慕羽并不介意慕怀的冷淡，相比对于慕怀的亲热，慕羽的注意力多是放在了江落的身上。

毕竟他可是知道这位“嫂嫂”是何许人也。

慕羽打量着江落这个便宜嫂嫂，江落却也注意到了跟在慕羽身后的小厮。

便是穿着太监衣服，身上又做了许多掩饰，江落还是猜到了这个小太监的身份。

正是江落替嫁的姐姐——将来。

江落只觉得后颈发凉，寒意上涌。

他能够看得出，对江奈一见钟情的慕怀自然认得出。

吞了一口口水，江落捧着肚子忍不住向旁边挪了挪。

就算是不看慕怀的脸，江落也能够想象到慕怀现在应该是一副怎么样的吃人表情。他毫不怀疑慕怀会忽然暴起拔出斩道剑，先杀慕羽，再砍自己，只留下可心的心上人。

不过让江落失望了，慕怀竟然忍住了。

慕羽像是没有注意到暗流涌动一样，怪异地看向江落的腹部，疑惑地开口问道：“嫂嫂是……生了病吗？”

听到此话，站在慕羽身后的江奈也忍不住抬头看向江落。

她本不同意替嫁一计，只是当时觉得走投无路，又听父亲安慰才会同意，她当时心中只想着自己和慕羽的未来，竟是半点都无法想起江落会遭遇什么。

江奈是在江落离府之后才知道父亲对江落做了什么，江奈愧疚无比。

然而慕怀将江落圈养在府中，她连江落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也是因此，江奈才会缠着慕羽将自己带入宫中，她想知道江落过得好不好。

如果过得不好她便想办法救出江落，如果过得好……

如何会过得好！

江奈几乎绝望的看着江落的肚子，听到慕怀残忍的话。

“生病？不是，王妃有孕在身罢了。”

有孕在身！

这不像是四个字，而像是四把利剑穿透了江奈的心。

她愤然的目光看向慕怀，哪里不知道这是慕怀的手段。

慕羽也好奇地看向江落，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在对峙的三人身边，江落竟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慕怀终究还是没有对慕羽和江奈当场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只不过整场宴席，江落都没有再从慕怀那里收到了一个好眼神。

便是腹痛难忍扯着慕怀衣袖苦苦哀求时，也仅仅是被冷冷横了一眼。

那些“特意讨来的素鸟卵”，终究是丢在了无人在意的角落。

慕怀忙了起来。

从他不再频繁扯着江落去温泉，甚至只是匆忙发泄之后，江落便觉察到了。

慕羽并不像是表面表现的那么纯良。

传闻都说大皇子、二皇子、四五皇子的种种遭遇皆是慕怀的手笔，江落却看法不同。

慕怀不屑于这些阴暗手段，他若是与人斗，定要光明正大分出个输赢。

只是朝中明面上支持慕羽的人众多，暗地里更是错综复杂，当两个人的争斗出现在明面上，众人便知慕怀的失势是早晚之事。

就是想不到这其中，江奈的原因有几分。

江落有时候会想，江奈真是好命，惹得两位储君人选为她打破头，到了如今不知道如何收场的地步。

皇帝对两个儿子的争斗不闻不问，毕竟皇帝当年也是“九皇子”，而非大皇子。

江落猜的到慕怀的失势，却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快。

快到江落觉得皇帝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怀王府火光冲天。

江落没有穿那些繁琐冗杂的襦裙，他久违的穿上了自己男装，在杀红眼的士兵面前夺过了慕怀手中的斩道剑。

慕怀想要去拦，可他的一双眼被烟熏火燎，几乎完全看不清，甚至不知道夺走自己剑的人是谁。

江落不是不会用剑，只是不擅长，虽然不能斩杀对方，但是逼退他们也不算难。

难就难在也带着一个失明又倔强的慕怀离开。

“你若不走，正中下怀，你甘心你死了慕羽做皇帝和江奈琴瑟和鸣、白头到老吗？”

江落费劲地扯着慕怀。

斩道剑太过霸道，他每一次挥剑都觉得精神恍惚。

慕怀只犹豫了片刻，便沉默顺从地跟上了江落，顺着他握紧自己的手动作。

江落先是带人藏在了柴火中，又挪到了一处马厩，最后不知怎么找到了一间棺材铺，找到了一个不知哪家大老爷订做的大棺材，推开盖子就将慕怀扔了进去。

他也躲进去躺好，又费劲的盖好了棺材盖。

一时间，外面的喧嚣都消失，只有棺材里两个人的呼吸。

生不同衾死同穴。

江落忽然想到了这句。

慕怀此生想来从没有如此窘迫的时候，躺在江落身边就像一局真正的身体，便是连呼吸都为不可闻。

“皇帝允许你们如此明目张胆的争斗？”躺在棺材里的江落不觉害怕，甚至还有些安心。

慕怀先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大局已定，想来父皇对我早有不满，也是对旁人……”

他思忖了一下，才又道：“杀鸡儆猴。”

江落觉得这四个字慕怀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江落对于朝堂之事并不在乎，不管是谁做皇帝和他关系都不是很大。

使用斩道剑消耗了江落太多心神，哪怕现在两人的情况并不算好，江落依然感觉到了困意涌上心头。

相比外面的纷杂吵闹，棺材铺里算得上是“一片祥和”，在象征得挣扎了几秒，江落便顺从心意地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江落竟然难得的没有做噩梦，只不过睡着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也足以让他恢复精神。

棺材里一片黑暗，江落睁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江落感觉身体僵硬想要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手中。

慕怀握着江落的手，十指相扣，紧的让江落感觉手指有些麻木。

似乎是察觉到江落醒过来，慕怀便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

江落没有开口，只是黑暗中他的嘴角扯了扯。

城中一轮又一轮的排查，很幸运的是，这件偏僻的棺材铺并没有得到彻底的搜查，甚至有次江落都感觉的官兵说话的声音就在棺材外了，却并没有人推开这扇棺材。

在棺材铺潜藏了几天之后，江落带着慕怀混进了一个旅商的队伍里，江落把慕怀高大的身体塞到箱子的缝隙里，自己装作仆人走在队伍里。

虽然顺利离开了城中，但是旅商里的人很快发现了江落和慕怀这两个陌生人，江落只好赶紧带着慕怀离开了商队。

江落并不清楚如何联系慕怀的手下们，他甚至怀疑慕怀的手下们到底还有多少活着的。

慕怀似乎是因为眼睛失明而郁郁寡欢，原本就不爱言语，如今更是一言不发。

江落明白逃亡不是长久之计，何况往来城镇中的种种关卡反而容易暴露两个人的身份，在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后，江落便带着慕怀到了一个小村庄。

村庄中的人民风淳朴，来往简单，对王城中的尔虞我诈全然不知。

江落告诉村里人他们投奔亲戚，却没想到路上被强盗抢劫，哥哥还瞎了眼睛，如今兄弟二人只能相依为命。

江落和慕怀两个人生的好看，江落又礼貌乖巧，村中人虽然有些防备，还是答应他们赞助一段时日。

江落选了一间无人居住的茅草屋做落脚点。

两个人便在山庄中暂且住下。

乡村生活对于江落来说并不陌生，甚至轻车熟路，他用身上的几件珠宝换了些粮食和种子，便又干起了自己的老营生。

只是这里没有葡萄，有些可惜。

慕怀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总是抱着斩道剑在江落身边坐着发呆。

江落一边撒着种子，一边道：“村里只有一个大夫，平日里给人看个伤风发热，不知道能不能医眼盲。”

这里的地不算肥沃，又一直不下雨，江落都是自己浇水。

慕怀并未言语，空洞的眼睛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也许是他人生的最低谷了。

江落想到。

用锄头挖起土盖好种子，江落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疼的肩膀，又道：“我去还锄头，你别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