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暮挽着男孩的手走下了山,半山腰处,她突然想起来,然后蹲下身看着男孩:“话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山上,一阵冷冽的寒风吹过,将兜帽吹掉,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包子脸,一张仿佛和方枫佑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缩小版的脸出现在从暮视线中。
从暮瞳孔微缩:“你该不会是……”
方枫佑见自己的样子暴露,所幸就一把掀开了戴着的兜帽,他的眉眼微冷,显然心情不怎么好。
听到从暮的声音后,考虑到契约,他还是侧过头和从暮四目相对:“你觉得我是谁?”
左侧耳旁的红色流苏微微擦过从暮脸颊,带给从暮一丝痒意,从暮松开手站起来身。是她太过天真了。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出现一个能看见她这个魂体的小孩子就已经很怪异了。
如果是方枫佑的话还算正常。
她正要向前走,手腕就被人牵住,她回头一看,是方枫佑。
方枫佑小时候的脸还是圆滚滚的,眉间微微簇起,他牵着从暮手十分理所当然:“小心走散。”
从暮忽然想起来自己进入幻境前的事情:“话说你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这个和我们要进行的任务,和你的契约没有关系吧?”
从暮耸耸肩,她还以为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呢。
山上山下时间流速不同,山上一时,山下早已沧海桑田:
之前村子中的荒凉仿佛是大梦一场,路上车马络绎不绝,叫卖声和吆喝声此起彼伏。
“雪果!卖雪果喽!酸酸甜甜的雪果!”
从暮停下脚步,蹲在小摊前,仔细打量着摊前的雪果,虽然是桃子的形状,但是整体晶莹剔透,看起来格外漂亮。
卖雪果的摊主是个女人,见男孩停在摊前:“孩子,你父母呢……”
方枫佑怯生生地开口:“爹娘让我在原地等着,他们去买糖给我吃,一会儿就回来。”
摊主担心地在方枫佑身上扫视着,最后露出来一丝怜悯:
这八成是父母不想要孩子了,专门选择在繁荣的桃雪村中遗弃孩子。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将方枫佑拉到摊子旁边让他坐下:“那孩子你就先在这里坐着等他们吧。”
方枫佑被打量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微微攥紧了从暮的手。
从暮感觉自己握着她的手的人的力道重了几分,这才从摊中的雪果上收回视,无视了方枫佑有些迫切的眼神。
她本来还在犹豫怎么才能了解桃雪村更多的消息,方枫佑就遇上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果然还是小孩子身份比较方便,”从暮伸手掐了一把方枫佑的脸颊,和想象中的一样柔软有弹性,她有些得意地嘴角微微翘起:“方小朋友干得不错,回去姐姐给你吃糖!”
夕阳西落,倦鸟归巢,叫卖的人、游街采买的人纷纷散去,拉长的影子投在覆盖着青苔的青石板上。
摊主将摊子上剩余的雪果放在了竹编织的篮筐中,又覆上一层布。
方枫佑依旧呆呆地看着夕阳余晖中匆匆离去的行人,像是发呆一样,摊主轻轻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孩子,你看到你的爹娘了吗?”
“爹娘可能只是迷路了。”方枫佑抬起头,看着摊主大娘露出来一个令人心酸笑容:“他们不让我到处乱跑的……”
摊主大娘伸手抚着方枫佑的后背:“你真的还要等吗?”
“他们只是还没来……”
方枫佑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来看着摊主大娘的头也渐渐低下,眼睛紧紧盯着青石板间的石头缝隙。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燕子从低空迅速飞过,池塘边的青蛙叫声格外嘹亮,隔着很远都听得一清二楚,行人的脚步也渐渐加快。
“快要下雨了。”
摊主大娘从筐子中掏出来一个雪果递到手中,待在这里一下午,方枫佑的脸都被晒得通红:“这样吧,你先和大娘回家等吧。等到明天早晨,再来看爹娘找回路了好吗。”
方枫佑沉默了,接过雪果放进口袋里。
“不吃吗?”
他摇摇头:“等爹娘来了后我们分着吃。”
河边捣衣的妇人侧头询问:“张娘,您这是从哪里捡回来的一个小孩?”
摊主有些担心地摆摆手:“这孩子和父母走丢了,只是来我这里等雨过去了再寻他父母的。”
“嗨,这么说,还不是那些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管生不管养,次次来村里扔孩子。要我说,这些父母就该被剁了喂狗吃……”
方枫佑的耳朵忽然被一双粗糙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捂住,从暮也牵着他的手快走了几步。
很快几人就停在了一间狭小简陋的屋子前,细小的雨滴一点一点打落在树叶上,大娘匆匆走到门前,用一把黄色的古铜色钥匙开了锁:“进来吧。”
昏黄的灯火一盏盏点燃,照亮了屋子后就走进了厨房。
“孩子,你先坐在圆凳上稍微等一会儿吧。”
厨房中传来碗筷锅铲碰撞的声音,看来大娘是在做饭。
从暮也跟了进来,屋中的陈设十分简陋:
木桌因为年头教久远,已经裂开几道缝隙;窗户上贴着被阳光长期照晒而褪色的年年有鱼的年画和倒着的福字。正在房屋的正中央是一个神龛。
而不同于从暮和方枫佑在幻境外看到的那些神龛,这个神龛里供奉的木像没有遮盖,也没有其他异像。
其中供着的神像赫然是一个眉目清晰、笑意盈盈的绿衣少女。
大娘端着碗从厨房出来,正巧看见方枫佑盯着木像的模样,她放下碗,从神龛下的木头柜子中翻出来几根做工精细的香点燃,然后分出一撮到方枫佑手中。
她闭着眼,手持三根香朝着神像拜了三拜,恭敬地将香火插到了神像前的火炉前:“雪神娘娘,保佑这个孩子能够找到爹娘,保佑村子里风调雨顺。”
盯着手中和香炉中格格不入、十分精致的香,方枫佑也学着大娘的样子,闭上眼,他正要将香插进香炉中时,大娘亲手接过了香:“小孩子皮肤嫩,小心烫手。”
她十分细致地将香插在了距离神龛最近的地方:“距离雪神娘娘近一些,你的心愿她就能听得更清楚。”
方枫佑望着雪神:“雪神是什么神啊?”
“来,吃面吧。”张娘坐下,似乎见方枫佑难得对雪神感兴趣,也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张娘给你讲讲雪神的故事吧。”
“雪神是掌管雪的神仙。她们掌管雪和风暴的时机。
雪神娘娘虽然是神仙,但是看起来却和一个小姑娘一样,喜欢穿绿色衣服。虽然是仙,但是她却格外平易近人。雪神一脉,很久以前曾经销声匿迹,但是在某一天,雪神突然出现在了桃雪村。她终止了经年累月的寒霜时节,用雪神的能量,控制住这里泛滥的风雪。带给这里四季。
就这样,桃雪村有了四季划分。”
方枫佑吃了一口素面:“那大娘您也见过雪神吗?”
张娘微笑着点头:“她总喜欢在村边的小溪赏风景,去那边就能看见她了。”
“神明还活着,为什么又要塑像呢?”
从暮的疑问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听到了方枫佑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张娘微笑着,望着神龛中的塑像:“大概是为了铭记吧。”
方枫佑收拾好了碗:“我进去洗碗,您歇息一会儿吧。”
方枫佑由于个头过小,不得不在脚下垫着一个凳子才能摊到灶台。
从暮飘到方枫佑眼前:“你真是一个乖小孩儿!”
方枫佑表情淡漠,手里的活依旧不停。
从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从这个幻境里出去。
她靠着灶台:“你知道吗?我做过一个梦。梦中的妇人的脸和神龛中的神像一模一样。梦中她唱着一首江南小调,在寻找一名叫张郎的男子。”
方枫佑冷笑一声:“张郎,蟑螂,这名字还挺有趣的。”
在雪女灵力下生长出来的雪果,村子的荒芜和繁华,以及奇怪的神龛,都和绿衣服的雪女有关系,而这位婆婆也提到过,在这个时期,雪女经常在在溪边出现。
从暮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看来有必要去溪旁一趟了。”
门帘突然被掀开,是张娘。她刚要躲藏,忽然想起自己是魂体,旁人看不见她的存在,就懒懒散散地换了个地方靠着。
“碗洗完了吗?洗完了就睡吧。”
方枫佑点头说好。
“屋角那里有一张小榻,枕头床单都换了新的。你就在那里休息就好。”
方枫佑微微鞠躬:“多谢您。”
小榻附近的烛火被吹灭:“早些休息吧。”
熄灯之后,从暮从阴影中走出来:“走吧。”
方枫佑抿着嘴:“有这么快吗?”
“你看那儿。”从暮朝着窗外指了指:“这里的时间流速完全是不平衡的。”
天边黑色转眼就被刺眼的白色抹去,天边已经泛起来了淡淡的红色。
“你看,已经黎明了。如果再不去的话,想要偷偷溜出去就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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