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夕阳透过落地窗洒在沉睡女子的脸上,橘色的光温暖不了过分苍白的面孔,徒增破碎感。
几个呼吸间,床上人蝶翼般的睫羽颤了颤,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夙音先是一怔,随后失望地捶了一下床,柔软的垫子被打凹了一个窝。
没做梦,真穿了,还是和那个狗东西一起穿的。
天杀的!老天爷玩儿她!
情绪没有持续太久,逐渐清醒过来的夙音察觉到了一道视线,她一只手悄悄攥紧了枕头的一角,缓缓转过头。
床边坐了一个脸生的少年,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长相精致白净,眼神清澈,笑嘻嘻的颊边还有酒窝,无端会让人想到还未离开父母的幼兽。
他两只手托着腮,眼睛发亮地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少年抬起手挥挥,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叫顾祈安,住在五号院。”
不等夙音询问,他自己就已经一股脑把来历全说了出来。
“之前听说了夙小姐的事,早就想来拜访了,但是你们这儿的医生不让。”
“没想到昨天出门散步刚好遇上了,嘻嘻嘻看来这就是缘分!”
哦,来串门的。
夙音一下松开了手里的枕头,全身卸下力道,像条咸鱼一样软趴趴的躺在床上,随意应了声。
这时,小护士端来了一杯热水,送到手边,然后扶着人坐了起来,又向坐着的少年点了点头。
昨天情况紧急,她下意识抄近路,结果忘记那条路上有一段是鹅卵石铺的,轮椅推上去极其颠簸,要不是这位刚好路过,帮着把轮椅搬了过去,恐怕少宗主的情况还会更严重一点。
原本少宗主的情况不方便其他病人探视的,但有了这层关系在,加上他本身病情就是所有人里最轻的那位,小护士就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少宗主,王医生被院长放了病假,接下来几天都不在。”
不等夙音作出回应,顾祁安先一步惊呼:“少宗主?!!”
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像只精力旺盛的小狗,边摇尾巴边围着床打转。
“什么什么少宗主!难不成你是什么隐世门派的传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些都是真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修仙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小护士一看,坏了,人犯病了。
谁知夙音只是淡定地晃了晃爪子,以一种极其老练的口吻说:“怎么,你想入我逍遥宗?”
她斜靠在床头,全身上下透露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懒散,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自信,让人不自觉信服。
顾祁安被惊喜砸到手足无措,“我也可以吗!!!”
辛苦寻觅二十年,终于要轮到他了吗?!
爸妈,哥姐,他出息啦!
“当然。”
夙音笑吟吟地应下,话锋又陡然一转,循循善诱,“只要你能够通过考验,别说入宗,当上护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画饼拉人的手法十分熟练,一看就知道这事儿没少干。
顾祁安停下激动的脚步,突然正色。
就在小护士以为他被少宗主气到时,他顺溜地单膝下跪,一手放在心口郑重道:“但凭少宗主吩咐!不管考验是什么,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语气要多诚挚有多诚挚。
小护士听的心头一梗。
完了,俩都发病了。
她垂下手,悄悄按下了床底隐藏的呼叫铃。
随便来个什么人,治治病人,救救她。
夙音一听,这小伙上道啊。
她来了些精神,朝少年勾勾手,“这样吧,你先跟我讲讲那个狗东西,就是这儿的院长。”
又点了一下小护士,“你也讲。”
夙音坚信,知己知彼,就能把那个狗东西锤进地里!
“院长?”顾祁安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后很坚定地回答,“院长很低调,但是个好人!”
“好人?”
夙音嗤之以鼻。
谢凌序那狗东西除了皮是白的,里面黑透了,也就正道那群傻的会把他当成未来的希望。
“是啊是啊,院长人超好的。”
顾祁安说起了一件旧事,“我之前去山上找机缘的时候碰巧遇见过院长,我就问他山崖下会不会有绝世秘籍。”
小护士:“院长怎么说?”
“他说悬崖下只有碎石地,跳下去会摔得粉碎。”
小护士暗自赞同。
这是挽救病人,院长确实是个好人。
就听见顾祁安的下一句,“然后院长就告诉我青云疗养院后边的悬崖下说不定会有绝世秘籍,所以我就来了这里。”
小护士:……
夸早了。
顾祁安:“院长果然没骗我,虽然医生不让我跳崖,但是我遇到了少宗主!”
夙音欲言又止。
心肠蔫坏,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那个狗东西还是那具身体的原主。
这是个傻的,她把希望寄托在小护士身上。
小护士不负所托地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院长啊,要说最特别的……帅吧。”
她刚进疗养院的时候就在想,来这地方当病人是不是还得卡颜,没想到院长比病人更惊艳。
顾祁安特地凑过来附和:“院长确实很帅。”
夙音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了那个狗东西的脸,嘴角瞬间耷拉下去。
“哦?是吗,我觉得他一般。”
大概是厌屋及乌,即使那家伙前世被称为全修仙界第一美男,夙音还是觉得他面目可憎。
“看见他那张脸我都吃不下饭的。”
句句发自肺腑。
小护士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问:“少宗主,您似乎和院长有些恩怨?”
夙音冷笑一声,那是有些吗,他们之间的仇大着呢。
如果不是这个狗东西,她现在还好好地躺在自己安逸舒适的逍遥楼,做她真正的少宗主。
一想到这个,夙音就后悔地直捶床,她就不该喝那坛酒,醉醺醺的时候信了右护法的鬼话,为了报复谢凌序去正道偷那个包在破布里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那也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她和谢凌序之间的恩怨邪道内众人皆知,那天喝酒,右护法说有个报复谢凌序的法子,旁人再起哄几下,她就上头了。
等人酒醒了,怀里已经揣上了那个被正道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东玩意儿了。
夙音压根不想去回忆偷盗完后的那三天她是怎么过得。
三天三夜,整整三天三夜,只要她稍微慢下来一点,身后凌厉的剑气就会像厉鬼一样缠上来,剑剑直冲要害。
谢凌序,他就像一只护食的疯狗。
狗还需要进食,他不需要,从大陆的最东边一路追杀到大陆的最西边,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的杀父杀母仇人呢。
夙音本来想把东西还他得了,结果被这人激起了反叛心,硬是没服软,揣着那个烫手山芋专门往犄角旮旯、深山老林跑,那狗东西一心一意砍她,被无暇顾及的树枝划几下她都高兴。
没高兴太久,她带着人闯进了大妖渡劫的地盘。
夙音不太认路,东躲西闪的也没注意到大妖留下的提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雷云已至,他们俩,都出不去了。
天雷劈下来的时候,疯狗终于停下了追杀,大概是因为都要死,反正就是早晚的事儿。
不争馒头争口气,夙音在那会儿偷袭刺了他一剑。
再睁开眼就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也不知道刺中没有。
夙音幽幽叹了口气。
“我和他,”她想了想,很慎重地说,“不出意外,死了能进对方祖坟。”
就他俩当时那距离,天雷劈成灰都得混吧在一起。
夙音也是这会儿才想到还有这一层。
嘿,她的骨灰能进青云宗祖坟,还会年年被那些正道的老头小年轻们一起祭拜!
嘿嘿,想想就乐。
床上的人笑的像只偷腥的猫。
小护士不明觉厉,进、进祖坟??!
那不就是一家人?
她和对面一脸吃瓜的少年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面色似乎红润了些的少宗主,心头仿佛大山压顶。
少宗主也就罢了,可院长这么做,违背医德啊!
三个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房间重归安静。
顾祁安吃瓜吃到一半,还没琢磨明白,突然发现那两人都没声儿了,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惊觉余光中出现了抹黑色的身影。
房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两手抱臂倚在墙上,身量极高,长腿随意屈着,半阖着眼,鸦睫投下一道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大叫:“我咧个豆儿!”
“远、院长!”小护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惊呼,“您什么时候来的?”
谢凌序撩起眼皮,淡淡道:“从看着我的脸吃不下饭那里。”
夙音原本没骨头似的靠在软垫上,看见他一下变了坐姿,一手敞着搭在床头,呛道:“进来前不敲门,你们正道真是有的一手好教养。”
谢凌序略过正道的称谓,只说:“门没关。”
“没关就不用敲门?”
懒得和她没有意义地争论。
他面无表情,从门边柜台上拿起一张疗养院规定,以巧劲将纸张掷了出去。
轻飘飘的纸张仿若利器般朝夙音飞去,隐隐能听见破空之声。
像个杀人的暗器。
夙音冷笑,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夹住了那张薄薄的纸。
“啪”的一声巨响,她将纸拍在床头柜上,“怎么,才第二天就忍不住暴露本性了?”
岂料那狗东西根本不理她,反而问向小护士,“按铃什么事?”
小护士这才想起来自己按的铃。
她是想叫人,但是没想叫院长啊。
“刚才病人好像犯病了……额……现在应该没事了。”
现在的小护士已经顿悟了,病人病人,没犯病才要按铃。
一听没事,谢凌序直接走人,没有一丝犹豫。
果断的仿佛这地方有什么病毒,多待一秒就会得病。
“不是,他什么意思!”
夙音就看不惯这狗东西的劲儿。
“少宗主,院长应该是想给您看院规。”
小护士指着纸上的一行小声说:“病人有突发情况时医护可鉴于情况采取行动。”
毕竟是她按了铃把人招来的,院长这么做好像确实没有问题。
夙音:“呵,在他眼里只要我没死都算突发情况。”
她可太懂这狗东西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小,顺着风飘进了还未走远的人耳朵里,谢凌序轻轻抬眼。
挺有自知之明。
房间里,没什么事儿的顾祁安眼睛眨巴两下,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随后对夙音说:“天色不早了,少宗主我先走啦。”
夙音新奇地盯着他手上发光的板砖瞅了几眼,挥挥手没挽留。
小护士看她面露疲惫,也离开了房间。
大路只有一条,她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顾祁安的背影,但是顾祁安旁边那个却出乎意料。
少年挥退帮他拦人的医生,叽叽喳喳地围着高他半个头的男人转。
小护士纠结了一秒,慢吞吞缩到墙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地观察。
下一刻,就看见顾祁安激动地向院长面前表明自己要加入正道的决心。
说的话还无比耳熟——
“但凭院长吩咐!不管考验是什么,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护士怔住了。
原来这人……是一棵鲜嫩的墙头草!
夙音:[撒花]
谢凌序:[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