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众人的神色皆带了些无奈，几乎已经预料到了阵法再度熄灭，只能等待更多修者到来的前景。

但阵法的黯淡只是短短一瞬。

一簇金色的光芒从余穗袖中泄出，又在众人的目光下化作千丝万缕的透明细线，顺着阵法的纹路向整个秘境蔓延而去。

原本准备及时止损的诸位大能又都提起了精神，调动灵力注入光芒大亮的阵法，促使那些骤然出现的天道规则更快融入秘境。

阵法大成。

周身的空气似乎也清新了许多，不再像刚入秘境时那般污浊沉重，反是透着些许熟悉。

余穗摸了摸自己的袖口，试图从记忆中寻出那团天道规则的来源。

——是那把钥匙。

在离开房间之后，余穗就将那把黄铜钥匙仔细揣到了袖中，如今已寻不到丝毫踪迹。

在场的众人皆非等闲之辈，自然都注意到了天道规则的来源，向余穗这边投来和善的目光。

他们记得她。

千年前的战火在那位先知手中熄灭，而先前的战争则是由她来力挽狂澜。

二者皆是受天道眷顾之人，手中掌握着些修真界的天道规则倒也不足为奇。

距离秘境通道开启的时间还差三个时辰。

最为主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众人也就都松懈下来。

当初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世事变迁，他们也已死去千年，已经没什么利益纠葛，责任负担，此时自然可以畅所欲言，随意闲谈，甚至还有人交流起了自己的修行心得。

余穗几人在一旁听的都很认真。

有些八卦与史实不同，很出人意料，各位洞虚与渡劫期大佬亲自讲述的修行经验也格外难得和有用。

但话题聊着聊着，不知为何便转到了余穗几人身上。

这些千年前的大能们饶有兴致的同几人搭话，探问修真界如今的情况，甚至还有几位见猎心喜，试图趁着这点时间指点他们几招。

余穗等人这几个时辰的生活一时十分丰富。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众人一直在这儿待到秘境与修真界连结的通道开启，能够自行离开，都没能等到如余穗等人一般，其它任何前来历练的弟子修者到来。

不过仔细想来倒也合理。

面前这些大能们都是在近处围杀域外邪魔时陨落，忆域自然也都尤为接近。

余穗等人先前所碰到的岔口，其实就是通往其余大能忆域的通道。

只不过她们的运气似乎有些奇特，每次都能在岔路口精准的选出绕行的主路，这才能在接近中央时，感受到了这处传来的灵力波动，又顺着灵力波动抵达这里。

而时间紧迫，能够到达中央的修者本就不多，能顺利通过忆域考验的修者更要减少一大半，而剩下的，也可能通过岔路进了其它忆域，从而导致没有机会来到大能云集的中央。

大地传来细微的震动，一个细小的圆点从天空某处出现，缓慢扩出一个扭曲的通道。

众人的闲聊也就此告一段落，寂静下来，抬眼望向张开的通路。

“那么……”

祈风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地上站起。

许是因为修真界的气息涌入，她原本半透明的魂体凝实几分。

“我们也该回去了。”

随地坐着的众位大能也纷纷站起，目光语气都透着些怀念。

“是啊，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那人继续感叹道，

“在秘境还好，暂时没与修真界彻底融合，天道规则也还不太完善。要是等我们出去……大概就会被天道直接拉走投胎了吧。”

一位青年模样的修士拍了拍说话老者的肩膀，

“没事，大家都一样，记得咱们的人早都死了，强行留下很容易变成恶鬼。不过这么说……还是我更倒霉点，原本的宗门都直接没了，直接无牵无挂。”

“虽然想的话还能留一小会儿，但我们不去投胎，还能去干什么呢？”

还能留一小会儿？

正同太虚说着话的余穗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转头朝祈风望去。

祈风接收到她的目光，温和的冲余穗笑了笑，将腰间悬着的长剑取下，递到了她的手中，

“去剑宗大概是来不及了，这把剑还要拜托你转交给见月。”

余穗咬了咬唇，忽的想起了什么，并未接过祈风递来的东西，反是轻轻向回推了推，神色十分认真，

“您先拿着，出去之后，您或许可以亲手交给见月宗主。”

剑宗玉牌传讯功能只能由弟子本人使用。余穗先前也有过让祈风通过她这个中间人，与见月交流的想法，但却被祈风以不要打扰对方为由拒绝，后来便也没再提过。

不过她之前倒是将秘境内的情况，以及域外邪魔出现的信息汇总了一份发给对方，对方也表达了会过来的意愿。

……若是不出意外，此时见月应当就在秘境的入口。

听到余穗的话，祈风微微怔了怔，最终还是收回了长剑。

虽然之前一直说着怕打扰见月，怕让早已平静下来的对方再经历一次失去的痛苦。

但她确实还是很想亲眼看看，当初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孩子，那个在千年前大战中重伤被护在结界中，满眼绝望的孩子，最终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

众人顺着通道出了秘境。

但真正站立在秘境门外的，却只有少数人。

金色的光芒透过云彩的缝隙照射而下，疏落有致的洒落在秘境的入口。

细碎的金色光点从其中分离，大片散在了本该站着许多魂体的空旷处，剩下的则不平均的分出数份，极有目标的冲余穗等人而去。

随着大量金色光点的涌入，余穗感觉自己的修为瞬间拔高，到达了即将突破金丹的水准，耳边也随之传来一道清晰的机械提示音。

「路人值-5，当前路人值为：0」

「第二阶段任务完成，路人值已抵达阈值，无法降低，请选择相应的兑换奖励。」

余穗将活跃的灵力向下压了压，系统很快便顶替了自动播报，给她讲起了可兑换的方式。

由于它原本是专攻现代的系统，可兑换的物品并没有修真界的天材地宝，法阵灵器。

而太过超出当前科技的物品又被程序自动封锁，无法兑出，最终能选择的余地其实并不太多。

余穗斟酌半晌，最终选择了用路人值点数一比五来兑换现代世界的专业书籍，得到了七十五本散布数学、化学、生物、机械等各个领域的各类基础资料。

受益的不仅仅是余穗。

言榭、南素等其他参加了对抗域外邪魔战争，并做出一定贡献的弟子修者，也受到了少数金色光点的眷顾，或是心境更加通透清明，或是修为得到了少量提升。

有些修者见闻较广，已经认出了现在的情况。

“这是天道在论功行赏，按贡献发放功德！”

功德的作用有很多，不但能少量提升修为，还能让日后的修行之路更加顺畅，甚至能继承到死后的下一世，提升初始资质。

相应的，积攒与扣除功德的方式也有很多，只不过一般都隐藏在暗处，无声无息的自行加减，只有在特殊时刻才会像如今这般显于众人眼中。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域外邪魔战斗中做出了许多贡献，本该得到更多功德的祈风，却仅仅受到了少量金色光点的眷顾。

比南素要多些，却也多不了太多。

向祈风涌去的大半光点，都在盘旋几圈后，径直融入了她腰间悬着的长剑之中。

自打域外邪魔一战中便沉寂下来，恢复原先洁白模样的长剑，也在这场功德发放中有了动静。

先是微微颤动几下，而后就探出了只熟悉的鸟头，瞳仁黝黑，目光清明而又温顺的在祈风身上蹭了几下。

余穗十分不解，脑中的系统则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晋升考试，对这些世界的条款轻车熟路，在识海中为她解释起来。

「一般来说一个世界的功德是很难落到灵魂本源其它世界的人的身上的。」

似乎怕余穗误会，系统又补充到，

「不是天道不想，而是真的给不了，能给出一点已经算那位天道很努力了。」

「那柄长剑应该是替她承了功德，所以才生出了剑灵，以它的年份和品质来说，正常几乎是不可能有剑灵的。」

余穗点了点头，将系统夸的在她识海中羞涩的转圈，而后才将注意转到秘境入口，前来接应各个弟子回宗的人群中，试图从中寻出见月的踪迹。

但对方的气息属实藏的太好了。

就像当初在剑宗见面时一样，无论余穗如何寻觅，都找不到丝毫的踪迹。

最终还是靠着祈风的感知，与见月在弟子玉牌中的提醒，余穗才在秘境入口旁侧的山巅上，看到了两个并排站着的安静人影，其中一个人影的背后似乎还站着另一个稍矮一些的人。

另一个人影会是谁？

余穗心中有些模糊的预感，却不太敢确信。

上山的路对余穗来说稍显遥远，但在祈风的带领下就格外迅速了。

在被祈风带着的短暂时间内，余穗似乎想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在抵达山顶时大脑还空白一片。

她看到了有些熟悉的见月。

也看到了见月身旁，一位同样身着白袍，带着一顶帏帽的白发修者。他的气息飘渺，仿佛只是山巅的一朵云，一缕风，好像能随时融入到这大千世界之中。

似乎是感应到余穗与祈风的到来，那位修者缓缓抬起了帏帽，露出一双金色的瞳仁，除去并非竖瞳外，几乎与先前那只在天穹张开的眼一般无二。

山巅一时陷入了寂静，几乎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最终还是祈风先开了口，轻声叫了见月的名字，又礼貌的朝重灯点了点头，喊了声先知。

祈风的目光向后扫了眼，看到了垂目恭敬站在对方背后的少年，以及对方肩上趴着的翠绿小蛇，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

“这位是……你新收的徒弟？”

重灯微微颔首，背后的少年则抬起了眼，恭谨叫了声祈风宗主后，又向其躬身一礼。

祈风也回应般朝他点了点头，有些担忧的朝依然在原地站着余穗看了眼后，便带着见月向远处行去，不见了踪影。

山巅一时只剩下了余穗，重灯，以及那位少年三人。

少年打完招呼后，便又站回原处，垂下了头，不再言语，存在感十分低微。

自打看到隐藏在帏帽下，陌生而又熟悉的容貌，又将他同记忆中的模糊面容重叠后，余穗便僵硬在了原地。

而在祈风叫出先知这个称呼，确凿了对方的身份后，这点僵硬更是遍布全身，让余穗动不了一下，也说不出一句话。

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有刹那，在祈风离开后，余穗察觉对方朝这边走了两步，又在不远不近的在她的面前停下，似乎也有些不敢接近。

余穗听到了自己有些艰涩的声音。

叫的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