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晏无尘推开房门的时候，祝余正往锅灶里面添着柴火。发现晏无尘出来后，拿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打招呼道：“师尊，早……午好啊！”
正午的阳光直直照下来洒在祝余脸上，汗滴衬着红润的肤色，每一根发丝透着光晕。
少女笑得明媚娇憨。
晏无尘捂嘴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道：“早。”而后熟练地拉开凳子坐下，胳膊支在石桌上看着祝余忙活。
祝余揭开锅盖，往锅里加入清洗好的竹荪，灵气一瞬间增长了数倍，随着锅气一起涌动起来。再等上一刻钟的时间，竹荪吸饱了鸡汤的精华，祝余再次打开锅盖，拈一小撮胡椒粒洒入金黄浓郁的汤中，待到香气里面夹杂着微妙的胡椒辣，再舀起滚烫的鸡汤与肉块竹荪一起浇在面上——
“竹荪鸡肉面，完成！”祝余叉腰得意道，将碗筷摆放好，“来，师尊，吃面。”
蕴含灵气的一口将昨晚旧疾折磨的不适感和郁闷心情都一扫而空，晏无尘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
看来，当初交给祝余《神农篇》确实是明智的选择。这孩子在厨道上天赋惊人，仅靠烹饪就能将灵气运用得炉火纯青，连带着自己也跟着享了口福。
现在想想过去几百年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啊！果然辟谷就不是人干的事。晏无尘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祝余：“怎么样，师尊？”
晏无尘用闲着的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忙里偷闲回答：“好吃，特别特别厉害。”接着突然把筷子一拍，道：“就是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祝余疑惑：“少了什么？盐吗？”
晏无尘一拍脑袋：“抱香归！是不是可以开坛了？”
祝余捂脸：……您这酒蒙子属性是改不掉了是吧。
酒足饭饱后，两人来到一块平地开始准备修炼。
晏无尘将手背在身后，道：“为师昨日嘱咐你将功法通读记诵，你可读了记了？”祝余回：“回师尊，已大致记住。”
晏无尘深沉点头道：“嗯，做得不错。为师现在要教你的东西你须仔细记住，先看为师示范一遍。”
祝余在一旁全神贯注盯着晏无尘的神态语气和动作，就差掏出小本本记上了。
结果——
晏无尘打了一套自己可能都不太能还原一遍的神秘动作，不像是施法念咒的开场，倒像是某些动物求偶时的神秘舞蹈。
“记住了，口诀就是：阳光雨露，伴我成长！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祝余：……
她现在对十枚灵石买来的功法表示很怀疑，果然，便宜没好货吗。
祝余绝望道“师尊，咱就是说，这个口诀是一定要念出来吗？”
晏无尘郑重点头，补充：“三遍。”
好吧……师尊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祝余脸红到耳后根，吞吞吐吐地念完了那句口诀，然后尝试着用指尖输送灵力给灵植，而后惊奇地发现随着灵力的灌溉，灵植竟真的从小苗舒展开了叶片，开始慢慢拔高。
晏无尘抱臂笑问：“怎么样，有什么体会吗？”
祝余：“奇怪……我好像，好像能体会到这片叶子的心情，刚刚它的叶片舒展开的时候，我感觉好像这些叶片就拂在自己的心上，那种痒痒的雀跃……”
祝余沉浸在为灵植的变化而感到的兴奋中，晏无尘则是陷入了思考。
刚刚祝余施放灵气的时候晏无尘就注意到了，虽然成功催熟了灵植，但祝余施放的灵气杂而混沌，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现象。更令晏无尘惊讶的是，一个人竟然能同时驾驭五种不同的五行灵气，按理说即使是五灵根，也至多只能杂糅两三种五行，且灵力互相之间是分开的。
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师尊，您的指点到底指向何方呢……当初将这孩子捡回来到底是福是孽？
晏无尘的眉头越蹙越深。
罢了，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晏无尘心想。
正要回过头来找祝余，猛然间却发现祝余的身影不见了，甚至开了灵视也寻不见一丝气息。
晏无尘：？？？
不是，徒弟呢，我那么大一个徒弟呢？！
……
直到发现自己的视角突然变小，用力踮起脚尖也只能看到晏无尘的靴子的时候，祝余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刚刚被自己拔苗助长的矮小灵植的事实。
拼命移动呼喊却发现丝毫没能引起晏无尘的注意之后，祝余开始冷静思考问题。
刚刚就是在自己跟这株灵植产生莫名其妙的共鸣之后突然被拉入了它的体内。
“难道这就是‘己身以为器’吗？”
虽然不明白究竟怎么摆脱这种荒谬的情况，但祝余觉得，只要是可能有用的方法都应该尝试。
也许，这就是十二长生诀特有的修炼机缘呢？
虽然自己作为人的躯壳不在了，但作为替代的是能感受到灵植内刚刚涌入的灵力，想到这里，祝余忽地福至心灵：
既然十二长生诀可以使外物自由变化周期形态，是否也能实现灵力的“生长变化”呢？
祝余马上付诸行动，将灵植内的灵气压缩至丹田，果然，灵气顺利凝实为一颗种子。
祝余大呵一声：“阳光雨露，伴我成长，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种子感应到奔涌而至的灵力，骤然膨大数倍，到了金丹大小。祝余也终于从灵植内脱身。
然而就在此时，天上雷云忽至……
晏无尘正在急得焦头烂额，乍听见不远的天边传来几道闷雷声，顿感不妙，果然下一秒，祝余出现，天雷直奔目标而去。
祝余根本没来得及准备，这个时候只身直面雷劫，后果将会怎样晏无尘根本不敢预想。
“师——”
刚准备打招呼，就见一道刺眼的电光闪过，祝余头顶雷劫越来越近，耳边轰鸣，听不见任何声音，雷劫的威压使得祝余浑身骨头仿佛撕裂般疼痛，几乎直不起身。低下头前，祝余看到了晏无尘的嘴唇无声张合。
一把银白色剑鞘在两人上空垂直悬浮，雷电聚集于剑鞘顶端，很快又被剑鞘分散流入地下。晏无尘在下面一只手为剑鞘输送灵力，另一只手护住祝余，直到确认安全才收起。
雷劫没了剑鞘的阻碍，径直劈向祝余，刚劈在身上的一瞬间，祝余甚至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反应过来才是锥心的疼，好似全身脏器一齐爆裂一般，嘴角也渗出鲜血。
然而即便如此祝余还是咬牙坚持着不倒地，只是皱着眉喊了一句：“师尊，疼。”
在一旁的晏无尘心仿佛被揪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先闭眼打坐，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静心，专注体内。”
祝余回：“好。”
第一道雷劫结束，赶紧趁这个空隙打坐调整灵息。紧接着，第二道雷劫就来了。
祝余却毫不在意，只是专心感受着体内灵力的变化，果然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搏动。
是那颗种子！！不知道为什么，祝余能感觉到，它好像是在叫嚣着想要更多的能量。
“好，那就大干一场，不破不立！”祝余强忍住吐血的冲动，想象自己身体作为一个容器，承载起雷劫的磅礴力量，同时，身上感受到的天道威压也愈来愈重。
此时的祝余丹田内，灵气凝结而成的种子闪烁着金光，随着雷劫力量的注入砰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
一颗圆润的光球。
第二道雷劫结束，雷云却仿佛举棋不定，竟隐隐有退去的迹象。
祝余终于力竭，被晏无尘一把捞进怀里，扶着进了房间。
喝了一口晏无尘递过来的茶水，祝余这才缓过劲来，开口道：“师尊，我这算是突破成功了吗？我听说，金丹雷劫有三道，但是……”
晏无尘也很是疑惑，于是反问：“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祝余挠头：“感觉……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肚子有点涨涨的……”
晏无尘将手放在祝余肚子上，祝余脸色骤然爆红：“师、师尊，你这是在干什么？！”晏无尘：“嘘，别说话。”
看到晏无尘神色如此认真，祝余只好闭了嘴。
晏无尘将灵气注入祝余体内，以神识探查祝余的丹田，发现了一颗如琉璃般澄澈透亮的球体，最初晏无尘以为是金丹，但仔细一看却发现，这颗圆球不仅无色，竟一条丹纹也无。
晏无尘暗暗心惊。
祝余身上的种种怪异已经完全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甚至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但她却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
思量再三，晏无尘最终还是决定先对祝余隐瞒。
晏无尘朝着祝余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摸到了。”祝余：“摸到……什么了？”
“摸到了……竹荪鸡肉面，哈哈哈哈……”
祝余拳头硬了。
晏无尘笑过之后很快恢复了神色，道：“好了，不逗你，好好修炼，会有进步的。”
祝余有点失落的哦了一声。
晏无尘敏锐地察觉到了孩子的不高兴，问道：“怎么了？”
祝余小小声说：“我还以为是我修为突破了呢……其实，我大概，真的是一个没有天赋的人吧。”
晏无尘叹了一口气：“天赋这种东西怎么说呢，拥有的人既因它而快乐，也会因它而忧愁，这个世界上福祸总是相依的不是吗。”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巧者劳，智者忧，惟无能者无所求。不用想太多的人反而幸福，”晏无尘摸了摸祝余的脑袋，继续说：“如果有一天，老天教我必须替你做选择，我宁可选你幸福。”
晏无尘心情复杂，祝余也一样。
过去，她时常羡慕晏无尘那样的自在洒脱，后来却发现，人与人之间总归是不同。或许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不甘——因为曾经卑微过，所以拼命想要在世界上留下些什么。
灯光随着微风的摇曳轻轻跃动，投在晏无尘的脸上，落下明暗交杂的剪影。她的眼神好似投向祝余，又好似追随着某个尘封的过去。
“好了，我该回去了。”晏无尘微微笑道。
“嗯。”祝余总觉得刚刚的师尊似乎难得一见得温柔，短暂得几乎像错觉一样。
沉默过后，两人各自睡去。
……
幽暗密室中，哒哒的脚步声停在了一件法器前。
上空浮现一个被铁链牢牢锁住的白衣女人的虚影，衣裙布满已经干涸的斑斑血迹。
女人那张清冷出尘的脸上神色平静。突然却好似感应到什么一般，双唇嗫嚅。
铁链因为女人的抖动响起来，身形隐在黑暗中的人露出了玩味的微笑。
……
深夜子时，一阵奇怪的窸窣声响起。灵鹤青冥的鸣叫传遍整座鹿隐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