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方案很快制定出来。
由苏茜改造的小型谐振发生器不再用于毁灭,而是被设定为尝试与核心频率同步,建立初步通信桥梁。缪维桢、温翎、韩仲以及一支精选的小队再次深入第九区。
这一次,有了苏茜模拟出的“生物友好频率”作为掩护,他们成功避开了大部分能量乱流和被深度污染的守卫,比上一次更顺利地抵达了那个巨大的穹顶,暗紫色核心依旧在坑洞深处搏动。
“开始尝试连接。”苏茜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紧张的兴奋。
缪维桢持枪警戒,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温翎则站在靠近坑洞边缘的位置,深吸一口气,试图将一种平和、非攻击性的意念通过苏茜调试好的设备传递出去——
这是他的提议,他认为既然核心可能拥有意识,情感交流或许比冷冰冰的数据更有效。
起初,似乎有了一些效果。核心搏动的光芒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那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也减弱了。苏茜那边的数据显示,信号接收率在缓慢提升。
“有效果!它在回应!”苏茜激动地报告。
温翎心中一喜,更加专注地传递着善意的信号。他甚至尝试用古老的赛良语低语:“我们听到了你的痛苦……我们来帮助你……”
然而,就在这看似成功的时刻,异变陡生!
核心的光芒猛地剧变,从暗紫色骤然转为一种不祥的猩红色。之前接收到的“修复协议”信号瞬间被一种充满混乱、狂躁和毁灭意图的杂乱波所取代。
“警告!信号过载!频率失控!”苏茜的惊叫声响起。
坑洞周围,那些原本被“安抚”下来的被污染者,双眼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速度、力量都比之前强了数倍。
更可怕的是,坑洞本身开始剧烈震动,一道道猩红的能量触须如同怪物的触手,从深处猛地探出,抽打向众人!
“撤退!立刻撤退!”缪维桢厉声下令,脉冲手枪喷射出炽热的光束,精准地打断了两条最先袭来的能量触须,但更多的触须和疯狂的污染者蜂拥而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温翎在混乱中格挡开一个扑来的污染者,脸色苍白,他无法理解,明明刚才还有回应的善意,为何瞬间化为最极致的恶意?
“它欺骗了我们!或者……它的意识本身就是混乱的,善意和恶意仅一线之隔,”缪维桢的声音冰冷如铁,在枪声和爆炸声中清晰地传来,“殿下,这就是你相信的‘沟通’。”
一条粗大的能量触须以刁钻的角度抽向温翎的后背,温翎察觉时已来不及完全躲闪。
“小心,”缪维桢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却被触须的末端扫中肩膀,整个人踉跄后退,闷哼一声,左肩的衣物瞬间焦黑,露出下面红肿渗血的皮肤。
温翎心中震颤,看着他受伤,看着周围陷入苦战、不断后退的队员,看着那些完全失去理智、只剩下攻击本能的污染者,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和无力感。他的方法,他的信念,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幼稚。
“韩将军,带人从侧翼突围!执行B计划,爆破预设障碍点,阻断追击!”缪维桢忍着痛,声音依旧稳定,迅速调整战术。
“是!”韩仲怒吼着,带领一部分人悍不畏死地冲向侧翼,用能量刃和□□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
“走!”缪维桢一把抓住还有些失神的温翎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捏碎他的骨头,强行将他拖向缺口方向。
这一次的撤退,比上一次狼狈百倍。
负责断后的队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勉强阻挡住追兵。当他们终于冲出矿道,回到相对安全的区域时,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疲惫。
温翎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剧烈地喘息着,金色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不仅失败了,还差点连累缪维桢和整个小队覆灭。
缪维桢捂着受伤的肩膀,脸色因失血而更加苍白,但他看向温翎的眼神,却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现在你明白了,殿下。”他的声音因疼痛而略显沙哑,却字字清晰,“有些存在,无法用善意感化。有些局面,必须用力量和牺牲来掌控。你的理想很宝贵,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它需要坚硬的铠甲,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温翎抬起头,深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挫败,有反思,也有一丝不甘。他没有反驳,因为事实胜于雄辩。缪维桢的理念,在这次失败中,显得如此现实而正确。
苏茜跑了过来,看着狼狈的众人和缪维桢的伤势,脸色发白:“对、对不起……是我没判断准信号……”
“不怪你。”缪维桢打断她,目光却依旧看着温翎,“是我们都低估了目标的危险性和不可预测性。”
他顿了顿,下达了新的命令:“全面封锁第九区,警戒级别提升至最高。同时,重启谐振发生器毁灭程序方案,这一次,不容有失。”
缪维桢的命令,宣告了温翎“沟通”路线的彻底失败,也标志着冷酷的镇压方案再次成为主导。
港口临时医疗站比之前更加拥挤嘈杂。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汗味和金属锈蚀味,令人不适。除了之前受伤的队员,又有几个在封锁线上与情绪激动的矿工发生推搡而受轻伤的护卫也被送了进来,呻吟声、抱怨声和医护兵不耐烦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
缪维桢独自坐在相对安静的角落,褪去了上半身衣物,正用未受伤的右手有些笨拙地试图处理左肩那片狰狞的灼伤。
他眉头微蹙,苍白的脸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显然过程并不顺利。
“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一个粗嗓门的医护兵正对着一个手忙脚乱的新兵吼叫,差点撞到端着清水和敷料走过来的温翎。
温翎侧身避开,径直走到缪维桢面前,挡住了旁边略显混乱的景象。
“缪部,让我来吧。”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和。
缪维桢抬起眼,冰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意外。他看着温翎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中的药膏和纱布,没有拒绝,只是沉默地观察着。
温翎在他身旁坐下,动作熟练地开始清理伤口。他的手指稳定而轻柔,先用清水小心地沾湿焦黑边缘,再细致地涂抹上清凉的消炎凝胶。
旁边一个龇牙咧嘴咬着绷带自己包扎手臂的队员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被医护兵的吼声吸引了回去。
“之前在里,多谢。”温翎一边专注手上的动作,一边低声说道,语气真诚,“是我判断失误,连累你受伤了。”
缪维桢感受着肩头传来的、与周围粗犷环境格格不入的细致触感,没有作声。
温翎用干净的纱布开始包扎,他的动作流畅而专业,仿佛做过无数次。
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彼此能听见:
“说起来,这似乎是你第二次‘及时’救我了。”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第一次是在联邦空港,那块金属板……落点真是刁钻,若不是你反应快,我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说话时,目光依旧落在绷带上,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闲聊。
缪维桢的心跳漏了一拍,却依旧不动声色:“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温翎熟练地打好绷带结,轻轻抚平边缘,确保牢固舒适。他终于抬起眼,那双深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直视着缪维桢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诧,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
“看来,联邦内部……或者瞿北辰身边,有人很不希望我活着回到赛良。”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了然的通透,“不过,都过去了。既然我还活着,而缪部你……似乎也改变了主意?”
他轻轻拍了拍包扎好的肩膀,动作自然得像是一种友好的表示。
“眼下,我们先解决黄泉锈港这个更大的麻烦。之前的事,我不会再提。”他的眼神明确地传达出“一笔勾销,不再计较”的意味。
说完,他端起用过的医疗盘,从容地站起身,转身融入医疗站嘈杂的人群中。
此刻,医疗站的消毒水气味刺鼻,左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而温翎那双清澈平静、带着一丝了然的绿眸,仿佛仍在眼前。
“看来,联邦内部……有人很不希望我活着回到赛良。”
“之前的事,我不会再提。”
……
缪维桢耳边盘旋着这几句话。
【令其殁于联邦境内,嫁祸瞿北辰。务必。】
他的通讯加密信号箱中,这条来自赛良最高权力中心的冰冷指令,曾是他此行必须完成的黑暗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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