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联邦侦察小队的威胁暂时解除,但“铁王座”基地也付出了代价——推进系统严重过载,需要时间修复,外围部分伪装层在突击艇的火力下受损。整个基地在短暂的亢奋后,陷入了更加繁重和紧迫的修复工作中。

温翎提出的那个极限机动方案,虽然风险极高,但最终的成功为他赢得了基地上下更为实质的尊重。老林在修理烧毁的推进器时,会主动让他递送关键工具,并简短解释几个核心部件的应急处理原理;罗砚在制定新的巡逻路线时,会默认将他的意见纳入考量。

然而,温翎注意到,自那日指挥中心的“意外”之后,缪维桢似乎有意在回避与他单独相处。他依旧出现在每一个需要他的地方,下达指令,检查进度,但总是带着罗砚或其他人,与温翎的交流也严格限定在公务范畴。只是,他眼底那浓重的青黑和愈发苍白的脸色,昭示着那场危机和后续的决策对他造成的消耗远超表面所见。

第三天清晨,温翎在前往主控室的通道里,迎面遇上了凯斯医生。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医生此刻眉头紧锁,手里拿着一份体征报告。

“殿下,”凯斯拦住他,语气带着少见的严肃,“如果您有机会劝劝部长,让他至少休息六个标准时。他的神经痛指数已经快到危险阈值,再这样强撑下去,下一次倒下的可能就不只是临时性意识断联了。”

温翎心下一沉,想起那日缪维桢抓住他手腕时,那冰冷的温度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不会听我的。”

“或许以前不会,”凯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现在,未必。”

温翎还未细想这话中的含义,主控室的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他快步走去,只见缪维桢正站在巨大的星图前,单手撑在控制台边缘,另一只手握拳抵在唇边,肩背因咳嗽而微微颤动。他穿着简单的深色便服,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挺括的制服,这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易碎感。

罗砚站在他身旁,正在汇报:“……与雷焕议员的交接小组已准备就绪,一标准时后出发前往‘老地方’。”

“货物清点无误?”缪维桢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强压下咳嗽,直起身,目光扫过清单。

“全部按照要求准备,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批次,足以应付常规检查,核心功能需要我们的密钥才能激活。”罗砚回答得一板一眼。

温翎立刻明白,这就是三天前缪维桢承诺给“星焰”派系雷焕的武器。

他走上前,目光落在缪维桢缺乏血色的脸上:“这次交接,需要我参与吗?”

缪维桢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才缓缓转过头。他的眼神带着疲惫,深处却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像是没想到温翎会主动提出参与这种带着灰色意味的交易。

“不必。”他移开视线,语气是惯常的冷淡,但少了之前的绝对疏离,“基地的推进系统修复需要你的知识。老林那边更需要你。”

这算是解释,虽然生硬。他没有完全拒绝温翎的靠近,只是为他安排了更“合适”的位置。

温翎没有坚持,他转而看向罗砚:“交接路线确认安全吗?需不需要用我上次发现的引力空洞原理,再做一条备用的隐匿路径?”

罗砚的机械义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快速评估这个提议,随即看向缪维桢。

缪维桢沉默了片刻,终于再次将目光投向温翎。这一次,他看得更久了一些,仿佛在评估他这句话背后的动机和能力。

最终,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可以。把方案交给罗砚。”

这是一个微小的让步,却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他再次接纳了温翎在核心事务上的参与。

罗砚领命而去,主控室内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似乎变得有些粘稠。

缪维桢抬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这个动作泄露了他极力掩饰的痛苦。他转身想走向自己的休息室,脚步却虚浮地晃了一下。

温翎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下臂膀的紧绷和那异常的温度。

“放手。”缪维桢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温翎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他能感觉到掌下肌肉的瞬间僵硬。

“凯斯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至少六个标准时。”

缪维桢猛地转头看他,深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看穿弱点后的无力感:“我没事。”

“你有事。”温翎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让,“如果你倒下了,‘铁王座’怎么办?那些等着你‘交货’的人怎么办?”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力度,“……我怎么办?”

最后三个字像羽毛般轻轻搔过缪维桢紧绷的神经。他瞳孔微缩,定定地看着温翎,那目光像是要穿透他的灵魂。空气中的对抗意味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缓慢流动的张力。

许久,缪维桢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那强撑的气势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着温翎的方向靠拢了一线,将一部分重量交付给了那只扶住他的手臂。

“啰嗦。”他偏过头,低声吐出两个字,语气里却听不出真正的厌烦,反而像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温翎没有计较他的口是心非,只是稳稳地扶着他,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这一次,缪维桢没有拒绝。

通道里光线昏暗,他们的影子在金属墙壁上拉长、交叠。没有更多的言语,但一种前所未有的、缓慢而坚定的靠近,正在这沉默的扶持中悄然发生。

温翎扶着缪维桢,穿过寂静的通道,进入缪维桢的私人休息室,这里的陈设一如他本人,简洁、冷硬,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唯有床头柜上倒扣着那个朴素的合金相框,显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温情。

温翎将他扶到床边坐下,动作小心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缪维桢没有抗拒,只是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额角沁出的冷汗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凯斯给的药在哪里?”温翎低声问,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

缪维桢没有睁眼,只是无力地抬手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连指尖都透着倦意。

温翎打开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种药物。他按照标签找到神经镇痛剂和舒缓剂,又去接了杯水。当他回到床边时,发现缪维桢正微微蜷缩着,一手用力按着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呼吸略显急促,显然正承受着剧烈的痛苦。

温翎心中揪紧。他放下水杯和药,在床边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覆在缪维桢按着太阳穴的手上。

那只手冰冷,且绷得像石头一样硬。

“松手,”温翎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诱哄,“我来。”

缪维桢的身体僵了一下,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他没有立刻顺从,那片刻的停顿,仿佛是他残存的、属于上位者的掌控感在无声地抵抗这种被照顾的姿态。然而,疼痛终究压倒了一切。他紧绷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情愿的松懈,最终任由温翎将他的手轻轻拉开。这个过程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奈的、将弱点交付出去的意味。

温翎的指尖代替了他的位置,力度适中地按压着缪维桢的太阳穴。起初,他手下的肌肉依旧僵硬,但随着他耐心而持续的按揉,那绷紧的力道一点点化开,缪维桢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甚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舒适的喟叹。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手法不错,”良久,缪维桢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浓重的倦意,但那语调里隐约恢复了一丝他惯有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平稳,仿佛即使在脆弱时,他仍是那个评估一切的部长。

“小时候,母亲头疼时,我常帮她,”温翎轻声解释,指尖感受着对方皮肤下血管的搏动,“她总说,比药还管用。”

缪维桢极轻地“嗯”了一声,没有追问。在这种卸下防备的脆弱时刻,提及家人似乎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禁忌,也是一种无声的信任。

温翎的指尖缓缓移动,轻轻梳理着他被冷汗浸湿的鬓角。这个动作比按压太阳穴更为亲密,带着清晰的抚慰意味。缪维桢没有躲闪,反而像是被这轻柔的触碰安抚,一直微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那条路,”缪维桢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含混,像是梦呓,“你说的……不以牺牲和毁灭为代价的路……”

温翎的动作微微一顿,屏息凝神。

“……很难。”缪维桢继续说着,眼睛依旧闭着,仿佛在对抗疼痛的间隙,才能流露出这片刻的坦诚。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聚力气,然后才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纵容,却又隐含着一丝自身也未曾察觉的期待,补充道:“……但你可以试试。”

试试看吧,让我看看,你能创造出怎样的可能性。

这句未竟之语,比任何直接的肯定都更显得分量沉重。这是一个历经沧桑、惯于行走在黑暗中的年长者,对眼前这个散发着理想光芒的年轻人,所能给出的、最大程度的开放与默许。

“好。”温翎只回了一个字,声音坚定。他知道,这已是最好的回应。

他没有再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用指尖的温度和力度,传递着自己的决心。

缪维桢似乎彻底放松下来,沉重的眼皮缓缓合拢,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在药物和温翎的安抚下,他终于被拖入了沉睡。即使在睡梦中,他的姿态也并非全然的放松,眉宇间依旧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仿佛连梦境也背负着现实的枷锁。

温翎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床边,看着缪维桢沉睡的侧脸。褪去了平日的冷硬与锋芒,此刻的他看起来异常安静,那常年紧抿的薄唇也微微放松,勾勒出一种不同于清醒时的、近乎柔和的线条。温翎的目光流连在那里,想起那日险些触碰到的瞬间,心跳悄然加速。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拂开缪维桢额前最后一缕汗湿的黑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带着珍视,也带着一丝初萌爱意特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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