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沐熙从炙热烟雾里走出的视频，夏挽春眯眼望向军用越野，逆着光，她只看到尘埃飞舞。

“老大，”俞妍关掉全息屏后，问，“你怎么看？”

“是人是鬼都好，把——”夏挽春斟酌了下用词，“带回去，将详细情况写成报告交给我。”

“好的。”俞妍应下，想了想补充道，“但老大，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看看她。”

“原因？”

“她眼下看起来挺乖挺配合的，那是因为我们三个态度特别好。但报告给组织后，上头会怎么认定？好声好气把她当菩萨供着还是观察实验？”俞妍说出自己的担忧，“而她一旦嗅到危险，难道会乖乖束手就擒？就算我们提前做好万全准备，对于一个未知的强大的敌人，我们付出的代价也一定惨重。”

“你的意思是先培养好感情，”夏挽春歪头看她，“再慢慢杀？”

俞妍摇头：“我只是有种预感，她可能会是人类的希望。”

夏挽春沉思片刻，看向程峰、李子轩：“你们的意思呢？”

“虽然妍姐的天降救世主想法很不靠谱，但是她的确跟那些异种不一样。”程峰开口，“外形与人类无异，甚至还要更美丽，不会说话却也能够用手势交流沟通。总之，无论她是什么，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

“万一真是普通人，”李子轩接着说，“那我们就会因为猜疑逼疯或枉送一个无辜女孩的性命。”

夏挽春点头总结：“也就是说，你们不希望让组织知道这个——人。”

“也不是，”俞妍叹口气，“毕竟炸弹在我们手里爆炸和在上头手中爆炸是不一样的。”

“在不清楚她的身份前，”程峰说，“贸然留在身边，确实很难心安。”

“不然老大你跟上头说说，”李子轩提议，“先不公开她，只派专人秘密负责她？”

三人的话听在夏挽春耳朵里只有一个意思——养熟再宰。

其实不是不行，她扫向地上的变异大老鼠，每天用一样的套路打一样的怪挺无聊的。“这样，人我先带走，”夏挽春说，食指虚空轻点死透的老鼠怪，“你们留下等后勤部的过来。”

不管是被清理者轰成渣渣的变异大龙虾，还是被烧成焦炭的蟑螂怪，亦或此刻全须全尾倒下的灰毛鼠，但凡是变异物种，打死了不算，必须得打扫战场、毁尸灭迹，不然可能会造成范围内人类病毒感染或引发其他物种的变异进化。

这些都是用血和泪换来的经验教训，被留下的三人没有任何异议，但他们好奇：“老大，你打算带她去哪？”

“回家。”夏挽春答完抬步欲走，又想起什么，吩咐俞妍道，“视频发我一份，记住不要外传。”

正如眼下的世界于她而言是陌生的，沐熙知道自己对这个陌生世界里的人来说也是奇怪的。至少她从“火炎弹”里走出一定惊呆了那三个人，因此当大家伙的身体被打开，眼前出现寸头修士的时候，沐熙一点也不惊讶。

随便是谁都好，管他们如何看待自己，沐熙不在乎被当成异类，甚至期待他们做点什么。最好动静闹得大一些，她再添把火，将整个世界搅闹得天翻地覆。

在这样一个语言文字都不通的环境里，唯有如此，才能又快又简单的让所有人知道她、然后来找她，如果还有旧识在。

却也有可能等不到，连死对头都没有一个，那样就太——被动了。

夏挽春预设过开场白，却在看到沐熙的那一刻，大脑空白住。

应该说什么呢？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望着自己，像是被爽了约却还淋着雨执拗守在原地的死小孩，并不可怜，只是孤单极了。

夏挽春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扶在车门上的手指动了动，她决定不打破这份沉寂。

上车、关门、系安全带、关掉远光灯、右脚踩上刹车，夏挽春默默做完这些后，没有立即启动车子。两手搭在方向盘上，她偏头去看女孩。

女孩侧颜姣好，眼睫低垂，看不出在想什么。不过结合造型，倒是天然的神明少女，淡淡悲伤萦绕在她身上。就莫名中二，夏挽春很想抬手敲两下，问一问十**的青少年哪里来那么多忧愁，但她的孤独很强大。

想了想，夏挽春放了一首轻音乐，拉动手刹的时候，女孩看过来，眼里是懵懂的惊异。她朝她笑笑，启动车子回家。

自二十年前出现变异物种以后，为了更好的保护人民群众，国内进行了人口大迁移。简单来说，就是划定东西南北四座城市，每一城划分成二十个区，一共四城八十区来容纳举国上下五万万同胞。

在这四城之内，国家承诺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不受任何侵害，而四城以外——

不是放弃，只是为了保证四座城市的绝对安全，不让变异物种侵入形成包围之势，国家方面会使用大型武器攻击围剿，因此也就不太适宜居住。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人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选择不进入安全城市，国家方面对此表示尊重，如遇危险或异种，在环卫士在附近的情况下，一定会伸出援手给予帮助。

夏挽春也曾在四城外待过，在十年前，她二十一岁从修真学院毕业之后。当时的她怀揣着一腔热血与孤愤想要清剿异种为家人报仇，但最终她被横着抬入南城，一年后成为全球玄学科学联合救世组织驻点在南城十三区作战部的副部长。

“我是夏挽春。”

地下停车场里，夏挽春停车挂挡后，转向沐熙，对她说出了第一句话，“你呢？我该怎么称呼你？”

闻言，沐熙看向她，从一个斜坡下来后，视线里便出现了各种颜色、模样的大家伙，它们停在一个个划定的框里，一排排的，很多。所以，这是到达地方了？

“你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你知道我在跟你说话，对吗？”夏挽春观察着沐熙的反应，继续问，“你是听不懂中文，还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语言你都听不懂？”

见沐熙眨了眨眼，夏挽春用八国语言向她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夏挽春？沐熙蹙着眉，听这三个字以不同的音调从修士嘴里蹦出来。

“……看来是都听不懂。”夏挽春有点惋惜，“你是从哪里来的？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你是可以被相信的光，还是我们必须要打倒的小怪兽？”

夏挽春知道不会得到答案，但她还是问出口。问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从光束里走的时候她就在琢磨，但见到真人的那一刻，她希望她两者都不是，在路上的时候甚至还想过直接送去公安局，让他们替她找家人。

大抵是疯了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但女孩确实乖，一路安安静静的，难怪俞妍三个会想保住她。夏挽春想即便是小怪兽也没关系，捡回去就当是给小白作伴了。

话问完，夏挽春便关掉启动键，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去按沐熙安全带的卡扣。但见她竖起耳朵，注意力明显更多在消失的音乐上——

夏挽春不知道她这是可以体会到歌曲的表达所以在意，还是纯粹对声音出现又消失的好奇？亦或是两者皆有，总之不算坏事。

麻利下车，夏挽春走到副驾驶位打开车门，歪了下头示意沐熙出来。

沐熙没有丝毫犹豫跟着走。既然眼下无处可去，更无人可问，索性将选择权交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

夏挽春居住的小区建于十八年前，整体风格与七十多年前即公元纪年时的21世纪现代风格建筑大差不差。一样的钢筋水泥铸成一栋栋三十二层的高楼，非要说区别的话，便是更坚固抗造些。

其实地球大浩劫过去以后，人口锐减，地广人稀，国内房价泡沫彻底戳破，一切百废待兴的情况下，建筑风格有了显著改变。

人们不再热衷于高楼大厦，也不再执迷于用身体换钱，于是出现了类似于田园风、复古风、童话风、未来魔幻风等各种风格奇怪又迥异的三四层的独幢小房子。可惜好景不长，变异物种突然的出现再度打破了好不容易归于宁静的悠闲日子，或者说从入侵者侵入地球那一天起，人类就注定不可能再得到祥和平静的生活。

总之为了将更多的人塞进更少的地里，高楼层又回来了，不再凸显风格与个性，而是实用最重要。

不过对于沐熙而言，什么风格都没差，反正都是她未曾见过的，又知道是房屋，顶多也就从审美角度评价一句好看、难看或普通。唯一让她眼眸有点波动的是升降电梯，不至于吃惊，只是有点儿欣赏。

沐熙是真没料到，在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现在，修士竟落魄得快被凡人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