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衬衫，红棕毛衣马甲，棕格子棉麻半身长裙，长筒袜，小皮鞋，再加一顶浅棕色贝雷帽——巨大落地镜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沐熙歪着脑袋仔细打量了好半晌，才对一旁的夏挽春点头。

昨天晚上，夏挽春郑重其事地给沐熙看了她从烟雾中走出来的视频，并严肃认真问她是否是修士，如果是，为何要伪装成普通人？

当时沐熙一脸疑惑：“我装了吗？”

夏挽春静默一会，继续问：“那么，你是谁？从哪里来？目的是什么？”

“桃花。不知道。”沐熙顿了顿，“我想找到师傅，她叫——叫栀、柔，东方栀柔。你听说过她吗？”

夏挽春好久才摇头。她没想到自己忧心了几天的问题，在小怪兽学会他们的语言后，轻而易举就问到了答案。只是想找到师傅吗？难怪不分昼夜痴迷于刷剧，但光看电视可远远不够。

要了解世界，要探寻真相，还是得好好学习，至少落下的十二年义务教育基础知识是必须恶补的。

“也许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真实的。”

沐熙想了想，说：“姜觅野。”

“姜觅野。”夏挽春轻轻念了一遍，笑，“还是桃花更好听。”

与沐熙的交流让夏挽春最终敲定了一对一教学的人选，但在把人送过去前，得先置办几身行头。

托偶像剧的福，沐熙对商场购物的流程熟悉得很，挑衣试衣看中然后坐等刷卡。不过夏挽春没有拿出卡，而是用手机扫码。

“不用疑惑，电视剧里刷卡的情节是真的，助理拎包也可以是真的，”夏挽春拎着大袋小袋，在走出店门后，向沐熙解释，“但谁让捡你回家的我不是一挥手就能买下整个商场的霸总呢？”

“那慈善拍卖，游轮舞会，法式大餐，”沐熙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也不会有？”

“是的。”

“你好穷。”

“对呀。”夏挽春坦荡荡应下，带着沐熙走进数码产品店，“所以手机是买不起了，只能给你买个电话手表凑合凑合。”

其实是因为姜觅野的身份证还没办下来，属于黑户，只好暂且如此。谁想小怪兽闻言脚步一顿，转身走了出去。夏挽春赶紧跟上：“姜大桃花小姐，怎么掉头就走？想替我省钱？”

“不是，”沐熙摇头，“是我不需要。”

“当然需要。”夏挽春说，“等后面你的证件办下来，你会发现拥有一部手机很重要。”

“你说这个东西可以联系你想联系的任何人，”沐熙依旧摇头，“可我想联系的人里用不上它。”

“那你有事怎么办？要用钱怎么办？出门在外——”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沐熙肩一耸，从商场二楼的围栏望出去，灯光明晃晃的，把一切照得切实，反而让她生出不真实感。

夏挽春还想劝说，沐熙却突然回头，指着一楼的某个招牌，兴奋地问她，“那是饮品店吗？我想喝。”

招牌上花花绿绿，沐熙还看不太懂字，想起看过的电视剧里的一个桥段，于是大手一挥，各来一杯。

店员很惊讶：“确定全部都要？”

沐熙正要点头，被夏挽春抢先一步回答：“不好意思，只要两杯江南烟雨，一杯招牌手打，少冰少糖。”

“你果然很穷。”

“是浪费可耻。”

夏挽春结完账，拿过单子，指指一旁的桌椅，“桃花小姐，请坐下稍待。”

今天是周三，商场人不多。

夏挽春之所以可以在工作日带着沐熙出来逛街是因为轮到她休息。

与正常的工作不一样，由于打交道的是随时随地可以在某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变异物种，因此在安全城市里玄科组织施行的是全年无休的二十四小时排班制度。

即便后来因为战线拉长，经验充足，消灭异种逐渐变成打卡上班般的工作，但休息时间还是不能固定。

订单很快做好，夏挽春起身去拿的时候，忽地听到喊叫声，隐隐约约，来自商场外面。她面色一凝，快步将三杯饮品放到沐熙面前，嘱咐：“你在这里坐着，我出去看看。”

沐熙点头，夏挽春能听到的声音她自然听得更清楚，但与她何干呢？

拿起塑封吸管，沐熙不太熟练地取下包装，眼睛在三杯饮品里逡巡，很快锁定不一样的那一杯，举起吸管，往杯口一戳，她低头吮吸一口，双眸亮起来。

又迫不及待拿起第二根吸管，在剩下的两杯里随意挑了一杯，沐熙刚喝下一口，一群人吵嚷着跑进来。

“快，快关门，蚂蚁军队进攻了。”

“环卫士到了吗？”

“他大爷的，速度太慢了，我要投诉他们。”

“不能关，还有人没进来。”

沐熙眉头微皱，她的位置在大门旁边，一堆人进来后停在门口一边七嘴八舌一边手忙脚乱关门开门，商场里的人闻声又凑过去，实在有点吵。

但又很新鲜，不止是手上的奶茶，还有闹哄哄的人群。于是优哉游哉边喝着边瞧热闹，直到一道响亮的啼哭让人群静默一瞬又顷刻炸开锅，沐熙按按耳朵，不由得也好奇起外面的情形。

礼貌让不时踮起脚抬头朝人群里关注的店员帮忙看下桌上的大袋小包，沐熙啜着奶茶往大门口走去。

也许是表现得太过从容，路过的人都下意识侧身让了道，沐熙畅通无阻，却在门口被保安拦下：“诶诶诶，往哪走呢，不知道外面多危险？”

沐熙只得停下，好在这个位置视野极佳，外面战况尽收眼底。

造成此次恐慌的是一群异种蚂蚁，每只都有儿童摩托车般大，四肢修长外壳泛光，百来只聚在一起像极了穿戴齐盔甲攻城的军团。

此刻它们已经夺得属于它们的战利品，正准备撤退，却被十几个墨绿制服的环卫士挡住去路。夏挽春在一片黑、绿中格外显眼，只见她纵身跃起，落下时拳头砸在地上，震起一圈蚂蚁，起身旋腿飞踢，直往敌军腹部，想要救回那被异种蚂蚁当成食物高高抬起的哇哇哭的小孩。

但这事显然不简单。

蚂蚁们本就习惯合作，好不容易寻得的食物，怎么可能松口？

其实比起特别恶心会爆浆的变异蟑螂，被人们闲着没事研究如何变、成坐骑的蚂蚁是比较好对付的，任凭你用双拳、器械，还是土埋水淹火攻，只要把它们逼到一起，最后放火一烧就成灰了。但这次比较棘手的是，它们有了人质。因此，打得束手束脚。

环卫士们不能再用传统的方式形成包围，反而要吸引火力逐个击杀，减轻夏挽春的压力。

随着夏挽春逼近蚁群中间，人群不再喧闹，他们屏息注目，生怕自己的一点声响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唯有沐熙，依旧喝着奶茶，悠闲得保安看不下去。正要说一嘴，忽听得一片倒抽冷气声，也顾不得旁人了，他赶紧扭头去看。

商场外面，夏挽春成功夺回女孩抱在怀里，却被蚁群里三层外三层，外加叠罗汉的方式围困住。

狭小的空间里，凝拳聚气砸地开路是没办法再用，夏挽春果断选择打出来。她单手抱住女孩，右拳挥动，左腿横扫，外圈的环卫士亦扔出火球风刃等术法，眼看一条血路杀出来，愤怒于到嘴鸭子飞了的异种蚂蚁们更疯狂了。

它们不再管外围的攻击，而纷纷扑向夏挽春和孩子。

“危险！”

围观的群众看得惊心动魄，忍不住大声提醒，沐熙再此被吵到。

所谓双拳到底难敌四面八方怪，再加上还护着一个孩子，夏挽春即便动作再快，还是免不了负伤。但局面在沐熙看来很明朗，这些修士弱归弱，收拾掉这些蚂蚁怪是迟早的事。

而迟或早意味着夏挽春受伤的多少。

死是死不了。

沐熙咬着吸管，望向乱糟糟场面里，最耀眼存在的寸头修士。单手抱一个小孩，拳头坚定挥向怪物，薄绒的卫衣扯出口子，为了闯出一条路，她干脆地放弃后背防守。

明明自顾都不暇，也不知道在瞎逞什么能！

沐熙猛吸一口奶茶，右手掐诀，疾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