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顾幼芝已经跑到了花园，却又停下。

她不能走。

窦白水修为高深，不可能轻易受伤，何况若洛水他们真如这妖主所说，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泥潭中挣扎。

她很快回去，屋内依旧弥漫着血腥味，窦白水还躺在地上。

她将其扶起来，放在椅子上，而后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想起他在井边说的话，顾幼芝觉得很是奇怪，什么叫不愿喜欢她？

费解的目光落在窦白水身上，窦白水感受着这丫头的气息。

他并不怕这丫头跑了，他认识她的师尊，想要见她只需要给椿华传个音。但他没想到他离开了又会回来，想来是真的担忧那几个五百年前的江家人。

这丫头刚刚并未趁他虚弱攻击他，也没有第一时间留下来查看他的伤势，足以说明心怀险恶是假，报恩也是假，唯一真实的是她真的拥有前世的记忆。

找了那么久的人原来就在身边？

窦白水闭着眼睛，只有不睁开眼，才不会暴露他此时的表情，五百年前他厌恶自己总因为一个人族心绪难安，如今却觉得只要她活着，还在他的身边，即使不愿与他想见，也是好的。

……

顾幼芝在屋内待了一个时辰，窦白水却一直没有醒来，她看得累了，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她原本就没有睡好，伏在桌子上很快睡了下去。

她睡得那样沉，窦白水才睁开双眼。

顾幼芝今日穿着青色的衣裳，是当日在山河市买的那身，那日她佯装并未看到他，他却还是跟了出去，多年来的失望，令他不愿意放过任何机会，尽管他并不确定她的身份。

看着面前这张完全与五百年前毫不相同的脸，窦白水不清楚她为何还记得前世记忆？

他想要探寻她的过去，想要侵占她的未来，在没有寻到她之前，他曾经设想过两人见面的场景，却没有想到她会成为修真界的孩子。

凡人命数如蝼蚁，却得天道怜惜，拥有不灭的灵魂，是天地间最顽强也最脆弱的生命。因此在五华宗，潭缘说的那番话，他只当没有听到，毕竟传言他寻找的是妖族，妖族之人死去便是魂飞魄散，哪里会有什么转世。

但人族拥有循环转世的灵魂，便需要承担后果，大部分的人族想要踏上仙道极难，可不过区区几百年，他的姑娘便已经成了修仙之人。

其中定然有缘由，他想起那曾经总是陪伴在江沅身边的存在，或许便与那存在有关。

顾幼芝睫毛很长，窦白水伸出手，却又收了回来。

江沅曾说他虚伪险恶，多疑阴骘，他又何尝不知？

他挥手将顾幼芝送回了房间，从怀中取出几块碎片。这是命镜的碎片，碎片能够照出顾幼芝的灵魂，他要真切的事实。

顾幼芝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窦白水如何她并不担心，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便不会在房间中。

储物袋中的传讯符泛着热度，她拿出来，萧弥的声音从符中传来。

“你跑哪里去了？近日宗门出了事，你可快些回来，宗主不见你都急疯了。”

说起来她已经离开五华宗三日，前两日因为狗身，收不到传讯符中的消息，昨夜又忧思在心，没有给宗门报平安。

萧弥倒是罢了，可宗主知道她那时的状况，想必已经急疯了。

“萧弥，我暂时回不来了。”顾幼芝说：“我会联系风爷爷，对了，你的伤如何了？”

她依旧挂念萧弥那日在询道台上的伤势。

“你……知道我受伤了？”萧弥有些迟疑。

顾幼芝沉默了下：“那天早上风爷爷让我前往天水一榭侍奉剑主，可剑主不在，我便离开了，听到了询道台的事情。可惜后来出了点差错，没能去看你。”

“差错？”萧弥捕捉到了一个词。

“我没什么事，”宽慰了萧弥几句，顾幼芝又说道：“你帮我个忙吧，这几日能看着点潭缘吗？”

顾幼芝没有忘记，窦白水曾让潭缘做一件事情，她担心那不是件好事。

萧弥答应下来。心中却泛起了嘀咕，难道幼芝心中的差错，是那日看见了潭缘和祁小公子发生了什么？看来她心中说并不在意这个未婚夫，其实心中还是介意潭缘的存在。

萧弥素来善解人意，也就没有再多询问。

暂时托付了心中隐忧，顾幼芝也给宗主报了平安，在宗主面前她说的消息要更多点。

“我那日在五华宗，看见了窦白水。”

“窦白水？”风爷爷很是惊讶：“听闻他已经几百年没有露过面了，如今怎么会？”

窦白水的名声在修真界，可谓一片狼藉。妖族与仙族的关系不好，关于窦白水的传闻，都是些凶恶的传说，这些传说自然不是假的，但那些在妖界十分常见的事情，在修真界却已经是十分残暴。

没有前往五百年前，顾幼芝对妖界有很深重的恐惧，到了妖界后却觉得妖也和人一样，只是要比人族更加坦诚混乱一些，有情有义的妖有，凶恶阴冷的妖有……与修真界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你如今在窦白水身边？”风爷爷反应过来。

顾幼芝却摇了摇头：“那日幸好我是狗身，还跑得快，窦白水没有发现我，风爷爷你不要担心。”

虽然顾幼芝说不用担心，但宗主哪能真的不担心。一连几日都是愁眉苦脸，剑主自从那日与恶鬼打在一处，便好久没去镇池。

宗主以为那日的恶鬼应该是被收服了。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剑主竟然破天荒的开始打听顾幼芝的消息，几日以来问了好些问题。

“您这是？”风爷爷有些没憋住，疑惑的问。

毕竟剑主冷心冷情，几百年都没对一个人感兴趣了。风宗主实在怀疑他那位小侄女，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闯了什么祸？

“不必多想。”祁问川目光很淡：“只是我与你的侄女，似乎有些渊源？”

他说话时，目光虽淡，可白瓷面具之下的眉头，是紧紧锁着的，其实那日与恶鬼打在一处，祁问川便因着修为高，已经将恶鬼斩杀。

可恶鬼虽死，他却开始每日每夜的做梦。

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少有梦了。

他直觉不简单。

问罢，祁问川还想要去见顾幼芝一面。

“我那侄女如今不在宗内。”风宗主很是无奈，“不知剑主所说的渊源是？”

祁问川敛下眉目，盯着自己握剑的手，“不是大事。”

……

顾幼芝自从那日从宁月塔旧址回来后，就想找机会去转转府邸。可却一直没有机会，在她作为小狗时，照顾她的春寻，在几日前被窦白水送来照顾她。

她去哪儿，春寻都跟着。春寻是凡人，顾幼芝想去的地方，她不能去。

因此顾幼芝一直没有得偿所愿。

但她很快就有了机会。

“今晚有一个节日，你陪本王去看看。”窦白水跟顾幼芝说。

顾幼芝点了点头。这几日她也听见了外面的热闹，鞭炮声连忙不绝，偶尔路过的行人也欢声笑语。

夜色刚刚降临，窦白水走在前面，两人都换了个装束，打扮成一般凡尘中人的样子，顾幼芝看过去，小摊小贩很多，据说这里是东洲苍黄国，离五华宗有十余万里，顾幼芝回不去。

那日窦白水虽然令她化为了人形，却并没有解开恶鬼留在她身上的法术，她的修为依旧被法术困住，无法使用。

“这是什么？”顾幼芝抬眼，看见街道上摆满了灯，这些灯与平常不同，泛着一股雾蒙蒙的晕，她好奇的走进一看，才发现那灯壳，竟然是用冰刻出来的。

沉甸甸的冰灯，雕成了可爱的动物，窈窕的少女、英武的神官……放眼望去，好像置身在冰的世界中。

冰灯节。

顾幼芝第一次亲眼见到。

“本王那位故人很喜欢解灯谜，你随意选三个，解了吧。”窦白水说。

可顾幼芝哪里会这些，她在执行任务前，从未到过五华宗以外的世界，而执行任务时也没有心思关注这方面，真算的上是一窍不通。

她有些扭捏：“我不会。”

窦白水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你不会？”

依稀想起在多年之前，顾幼芝曾经去逛过一次花神节，也解过灯谜，那时还惹得众人喝彩，她也欣然接受了，可只有她知道，那些答案全是系统给她的。她当真不是个读书的料，也学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她有些讶异的看着窦白水：“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