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天雷阵屹立在远处山崖边,琴峰弟子抚琴吹牛摸鱼的间隙,总能看见那气势威压的法阵,平时哪儿见过这种阵仗,这种**阵,怎么也是剑锋丹峰那种级别才时常有的。
观意还真是琴峰第一人,能惹得那个柳师兄这般勃然大怒。
“不会把观意活活劈死吧?”
“瞧你说的,你还关心上她了?”
“我哪儿是关心,我是怕柳师兄失手把人杀了,日后要被问责。”
“那也是她罪有应得。你们没瞧见那天师兄满身的血,她打不过就使下三滥的招式,果然是妖族,气死我了!”
“好了好了,不提这个。”
“气死我了”的弟子弹琴的音崩得开始山路十八弯,另一个人把她摁住,遥遥往前一指:“你看,那不是柳师兄是谁?”
果然是柳长喧,身边还跟了好几个管辖队的弟子。
“柳师兄。”
两个弟子上前行礼,眼珠子转了转,问道:“师兄,观意……是不是还在天雷阵里?”
柳长喧一愣,点点头,含糊其辞:“啊……嗯,怎么了?”
“我就知道。”刚才还生气的弟子笑起来:“师兄,你可千万别对观意心慈手软,她那样对闻瓷师兄,照我看,挨几道天雷都是轻的。”
“那怎么行。”另一个弟子比她损:“我倒觉得,等长老收了阮杏师姐做首席弟子,得把观意放出来让她瞧瞧。”
“哈哈,你这人怎么这样,要是观意看见,可不得气死?她也就靠自己能给师姐渡气,要是连这依仗都没了,日后还怎么找借口赖在宗门?”
她们聊开心了,还冲几个管辖队弟子搭腔,可包括柳长喧在内,所有人都僵硬着一张脸,垂着头,一言不发。
“师兄?柳师兄?”
“啊?”柳长喧如梦初醒,底气不足地笑了笑:“怎、怎么了?”
“师兄们怎么都不说话?”弟子道:“我知道了,是师兄们昨日忙着布阵累坏了吧?也是,我们可不能再打搅你们,你们记得要把观意看好了!”
“等到师姐的灵根被长老修好,师姐就能和咱们一起修炼了,师兄打起精神来!”
柳长喧只能扯起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天知道他笑得有多难看。
方才永尘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堂而皇之带走观意的场面,把他们管辖队的脸统统打肿了。
连带着闻瓷师兄的脸面一起。
不知这一切的两个弟子只如两只雀跃的小鸟,说着“我们这就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别的同门”,便一溜烟消失在拐角。
独留柳长喧咬着牙,还在为之前的事气得脸色铁青。
*
这大概是在梦中。
那把劈开她头骨,闯入她识海的锯灵斧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个人形,脸被漆黑的底色盖着,看不清,只记得他一脚踹开一号,哦,按先来后到的顺序,观意把最开始在识海的那个男人称作一号。
总之,那把斧子踹开一号,在她识海里像个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坐下。
明明看不清脸,却隐约觉得他在冲自己艳丽地笑着。
梦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艳丽的斧子说:“以后你的脑子就是我的东西了,明白吗?”
观意醒了,以至于她本来想骂一句非常脏的话都没了机会。
雪白的天花板被朝阳的浅金光辉照得像在微微闪耀,她被刺得眯起眼,迟缓地发了两秒愣,然后,腾地起身。
浑身上下的经脉无一不痛,像有百把刀尖在其中研磨,她“嘶”地皱眉,鲜明的痛觉瞬间将此前发生的一切聚拢回她脑中。
她竟然没死。
……为什么?
“哟,可算醒了。”
永尘子揣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碗掀帘而入,对上观意略显茫然的视线,他不做解释,倾身,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丹药塞入她嘴中,动作简单粗暴得如同在给敌人喂毒。
那丹药入口即化,观意甚至没来得及动舌头把它往前推,药就已经滑入咽喉。
“好了,别乱动,我又不是要害你。”
永尘子迎着她狐疑的目光,在她背脊上一拍。
一个是不知什么修为境界的大能,一个是修真生涯刚刚掀开盖子连保护膜都没撕开的低阶修士。
观意只觉体内脾肺忽然被一股来势汹汹的真气撞得险些炸开。
她往前扑倒,重重一咳,额角的青筋暴起。
“你他娘干什么?!”
“好好好,别生气。”
永尘子一点儿不把她看在眼里。
刚才真气一探进去,观意浑身上下的脉络就被他摸清得**不离十,也不知在想什么,搓着下巴看着她嘀咕了句:“倒可以再试试。”
“你还他娘的……”
“想干什么”四个字尚未出口,永尘子突然运气捏诀。
观意只觉眼前唰的一闪,一股寒意从头席卷到脚,竟是永尘子不知从哪儿运来一团水,她整个人都被塞进水中。
照理说永尘子没有杀她的动机,但观意还是本能地警钟大作,她费劲伸手,探出水球,猛地要去拽他的衣襟。
正当手快要触碰之际,“砰!”,水团破裂,水花瀑布一样当头一灌,将她和身下的冰床都浇了个水珠滴答。
观意被这一出接一出搞得窝了一肚子火,要不是没什么力气,她能一拳起来把这老头子鼻梁打断。
“不错。”永尘子悠哉悠闲,扇开她抓紧自己衣襟的手,像下了某种定论:“你倒和我猜的差不太多。”
“差不太多什么?”观意眼下还能克制住不给他两拳,只能说是耐心渐长:“难不成你突然大发奇想,觉得人淹死要五分半,但拿我做实验发现只能撑五十秒?”
“…什么五分半五十秒的。”观意一暴躁就说话不着边际,永尘子没搭理,自顾自地问:“你自己难不成没发现吗?”
“什么?”
“你刚才在水里,有气吗?”
观意挑眉拍了拍湿透的衣服:“……什么气不气,我根本……”她一顿,后知后觉皱眉:“我好像……压根儿就没有窒息的感觉。”
除了冷,没有窒息的不适,连痛感似乎都在水中得到了缓和。
永尘子道:“那不就得了。你从小待在人堆里,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原主是什么来着?
海妖,曾经栖息在东海中的海妖。还有个更野蛮的叫法,水鬼。
“能在水中吐纳自如,除了龙族——你这么寒碜,看起来也不像,便只剩鲛人和海妖。方才在水中,你又没露出鲛尾,所以也不是鲛人。”
永尘子悠悠说着,一瞥观意那副“哦,所以那又怎么样呢?”的摆烂德行,便知她压根不晓得自己这个族群的特殊之处。
恐怕琴峰没人知道,除了那个把观意捡回来养大的峰主。
永尘子轻嗤一声,冲周围使了个恢复诀,大殿内整洁如初,观意的衣服也干了。
他方才大摇大摆坐下,终于打算跟她说人话:“你是不是很意外自己醒了不在天雷阵里?”
“是很意外。”
不如说更意外自己没在地府。
“那你知道是谁把你救下来的吧?”
“你要多少,说吧。”
“谁跟你扯这个了!”永尘子无语,区区灵石,他要多少有多少,还惜得管个臭穷酸低阶弟子要?
“那你救我干嘛?”
被观意不解的目光看着,永尘子突然觉得自己救人,怎么反倒成了她眼里的怪人。
这人真的是那个观意?
怎么……怎么他娘的一举一动这么让人不快呢?
“我当然不是善心大发,我没那么闲。”永尘子捏着两撇胡子,高高在上道:“你眼下有两个选择。”
“一,回天雷阵,然后等死。二,做我的徒弟,我给你开个方便之门,让柳长喧以后每每看见你只能气得跳脚,无可奈何。如何?”
“……”观意没立刻回答,常人肯定想也不想就选二,她却要先问:“闻瓷铁了心要为难我,他会准你收我为徒?”
“什么准不准的,我才是长老,他有一万个意见也得给我憋住。”
那日的闻瓷也的确憋回去了。
只是眉眼依旧冰冷,在几息僵持了后微微一弯,又神色如初。
“无妨,只要长老别忘记你还答应过我收阮杏为徒的事。”
永尘子虽然不相信这人暂时的服软,但那又怎样,自己想干嘛,他管得着?
“那收我为徒你能有什么好处?”
观意还是不怎么相信。
“我修为废物,天资也不怎样,连体内灵力都不一定是属于自己的,你收我为徒,在我看来,毫无益处。反之,我能从你那里拿到的好处却太多。”
“除非你想跟我来场忘年恋,不然这确实很反常不是吗?”
永尘子看她能眼皮都不抬一下地说出这么个劲爆字眼才比较反常:“……你倒分析得头头是道。”
“不过放心,我没兴趣忘什么恋,更没有其他麻烦的企图。”
但很想敲开观意的脑子看看里边到底装了什么,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人胆小如鼠?
看来有时候的确得选择性听一听杨子月那蠢货的话。
“至于好处,你确实能给我,只是这个过程需要时间。”他道:“正好,我有的是时间等。就看,你要不要信我了。”
他敞开了天窗说亮话,但观意其实本来就没得选,蠢人才逞一时之能,她是个莽夫,但不是蠢人。
这具羸弱的身体,脑子里不明不白的声音,随时等着要她命的闻瓷,还有尚未彻底摸清的局势。
观意莫名有一种预感,若不直面这一切,那就永远不可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永尘子,就是她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撞开的第一扇门。
“那不巧了吗,老——长老。”她下了冰床,在永尘子挑眉不解的目光下,握住他的左手:“我的时间,也很多。”
能让观意主动握手的,从来只有合作伙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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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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