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快惊动了管辖队的人,不出片刻便匆匆而来。
他们赶来时就看见瓦砾还在从上蹭蹭往下掉,闻瓷的半边脸血糊一片。
他面无表情,施了个治愈诀,弟子们看他似乎没有大碍,才敢慢慢上前,问了几句,方才得知前因后果。
“怎么会……所以,这是阮杏师姐送来的?”
“是。”柳长喧正从闻瓷手里接过木匣,显然比他们到得早一些:“你们可知,这暗藏杀机的匣子,经过谁的手?”
经过谁的手,那还用问吗。
“观、观意?可她如今不是在长老那里吗?”
“对了,之前守在这儿替师兄接了礼的人呢?找他问问是谁送来的不就知道了?”
他们口中的那个弟子此刻正倒霉催地倒在殿外草丛中,秦以凤把人弄晕以后将他绑了扔进乾坤袋里,虽然撑不了太久但能暂时封住这家伙的口,自己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那头柳长喧等人寻不到人,闻瓷又冷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新仇旧恨加一起,他们当即决定去找永尘子要人。
阮杏做不出这种事,那剩下的,不就只有去过水凝洞,将生辰礼从阮杏那儿带回来的观意了?
“咱们上次放了她一马,她不知道收敛……”
“行了,少说两句。”柳长喧神色是不耐又愤然:“反正这回的事,咱们要给闻瓷师兄讨回来。”
到了太极殿,该说是不出所料吗,永尘子要笑不笑地把他们堵在殿门口,听完缘由,一句“你们不会觉得观意一个筑基小修有本事干出这事吧?”,把管辖队弟子噎得哑口无言。
他们觉一时得脸上没光,嘴上也带出怨气:“这事长老您说了怎么作数,万一是观意自己……”
“观意自己?你想说万一她自己找到了什么歪门邪道是吧?”永尘子冷笑:“如果歪门邪道这么好找,那你们何必时至今日还在这废物琴峰待着?”
话落,管辖队一帮子人脸色变得比茄子还青上几分,就算是平日以结丹中期自负的柳长喧也僵了神色。
他的修为水平乃中上,也不过是和琴峰诸人相比,要是放到大衍宗,只怕连剑锋低阶弟子的鞋底也摸不着。
闻瓷见他们无功而返,脸色还一个赛一个的难看,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不细看,很难瞧出有伤,原本破了个洞的大殿也被修缮。乍一看,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我是觉得,不把观意叫出来问问,我们什么也打探不到。”
柳长喧还在说,闻瓷抬手拦他。
“何必去找观意。”
“那?师兄的意思是……”
“阮杏远在水凝洞,无人得知她的情况。如今又出了这种意外,该问,也该去问问阮杏。”
闻瓷向来是从容且胜券在握的,他对柳长喧道:“水凝洞外的法阵,除了峰主,只有观意可以通过。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如果按寻常的法子见不到观意,那就换一种。
柳长喧恍然大悟:“师兄说得对,我这就……”
“慢着。”闻瓷叫住他。
“方才吃了闭门羹,就算再去,长老想来也不会因此点头。”
“那……”
“你传讯给峰主,将你们要管永尘子要人的事告知他,至于其他的,他不问,不用提。”
柳长喧知道闻瓷这是打算拿峰主来压永尘子。
“是,我这就去。”
*
观意这两日可谓不分昼夜在记谱,永尘子很不能理解她成天到晚叼着根棍子的奇妙行为,更受不了那棍子发出的一股味儿,所以她大多时候都被赶出来待在外头。
她皱眉拨弄琴弦的时候,隐约记得外头从昨日起就很吵,直到日落了才消停。
繁琐又变化无常的琴谱让观意一个头两个大,好在她超群的记忆力不在话下,死记硬背有什么难。
当她真正把那本基础功法刻入脑中,正一边看着无常琴诀,打算和这把破旧古琴来个深入共鸣时,永尘子来了。
原来都过了一个晚上,现在是第二天了,她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也没能明白所谓的“共鸣”。
“你这破琴真的还有灵气?为什么不管我摸哪儿它都没反应啊?”
她终于迫不得已,打算在三日之期到来之前,请教一下永尘子。
“蠢货,你光靠灵力就想共鸣,未免太看不起琴诀,也太瞧不起这把琴。”
永尘子无语凝噎,朝观意手上的烟管摆摆手,待她将烟管放下来,才慢慢悠悠走进花园:“你别小看这把七弦琴,虽是低阶弟子通用的古琴,但再小的琴都有灵气,想要驱使它们,你不拿出点自己的真家伙,怎么让它明白你是与它相称之人?”
看观意慢慢露出一副“我有什么真家伙?”的摆烂表情,他恨铁不成钢道:“你难道忘了上次是怎么杀的那只魔兽?”
“怎么杀?不就拿刀插瞎它的眼睛,划开它的皮……”
“等等等等!谁跟你说这个了!你在插他眼睛之前还做什么了?”
“做什么?不就绑了它……”
“你拿什么绑的?”
“……束缚咒。”
“看来你还没撞坏脑子记不起事啊。说来也奇怪,这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学的?明明连谱都不会认。”
“那玩意儿跟记不记谱有什么关系,只要记得用什么顺序拨哪根弦不就得了?”
该说观意是天才还是废柴好呢,这样误打误撞,竟然都能被她给碰出来,那可是高阶束缚咒。
永尘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深深叹了口气:“言归正传,反正你得让这把琴选你,否则,共鸣你想都别想。”
如果高阶束缚咒能算是自己的真家伙,观意倒也不是不能就这么试试。
别说高阶束缚咒,就说无常琴诀的第一重,那三十页琴谱她都背得差不多了,无非就是弹出来试一试的问题。
观意正要开口,永尘子突然咳嗽两声。
“干嘛?喉咙哑了?”
永尘子瞪她一眼,伸出一个食指,不动声色点点外头。
昨天开始就没停过的喧嚷声突然又响了起来,伴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花苑的门一敞开,柳长喧带着几个弟子大喇喇入内。
“跟我们来一趟。”
这话是对观意说的。
她看了看一旁的永尘子,永尘子冲她摇摇头,耸耸肩,大概意思就是:认命吧,我这回也没法。
观意心道这人关键时刻就掉链子,问道:“去哪儿?”
“水凝洞。阮杏师妹那里。”
柳长喧不打算和她说废话:“眼下能自由进出法阵的,只有你一个。兹事体大,收拾收拾和我们走。”
观意向来不做无谓的抵抗,知道他们既然能从昨天闹到今天,肯定早有准备,将秘籍书册一收,起身道:“走吧。”
待众人离开大殿,御器向水凝洞而去时,秦以凤才从阴影中走出,悄然跟了上去。
水凝洞离主殿不算太远,两刻钟后,观意跃下法器,面前就是法阵,法阵再后面,就是水凝洞的洞口。
到了这里,柳长喧却不着急了。
他转过身,拦在观意和法阵中间道:“你现在可以如实招来。”
观意这才发现阮杏要送给闻瓷的那个本该在她手里的匣子,如今却被柳长喧拿着,而且里边早就空空如也。
“……这玩意怎么会在你手里?”
“你不用管为什么会在我手里,你只需要把接下来我问你的事如实告诉我。”
他这般神态,这般语气,饶是观意也知道不对,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笑道:“诈我?”
“这怎么能叫诈呢,不过是把你叫出来问问话罢了,这是管辖队的职责。”
柳长喧将手里的匣子转了转,观意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个“杏”字。
“你干脆也承认吧,在这上面动手脚的人就是你,对吧?你还对师兄怀恨在心,并且贼心不死,以为有永尘子保你就可以肆意妄为。”
观意嗤了声,一句屁话都不想跟这孙子讲。
柳长喧也冷笑,他早就知道她不可能承认。
“这样吧,你去把阮杏叫出来,这匣子到底是不是你动了手脚。不如当着阮杏的面对质。”
就算柳长喧这一路什么也没说,观意也大概知道这匣子被秦以凤拿去干什么了。
可笑她竟然被这么一个小花招耍到,要不是如今这具身体太过羸弱,能让秦以凤那种拙劣的假动作得逞?
她知道今天的事多半不会就这么算了,但和阮杏对质,观意也没什么可心虚的。
解开法阵,她走了进去。
对于她突然的到来,阮杏果然十分惊讶,如她所料,这人根本就没在修炼,跟往常一样坐在窗边看看花,看看草,摸鱼摸得异常流畅。
“我有事跟你说。出来。”
阮杏一愣:“可……外面不是有法阵吗?”
“只出来一会儿不打紧。过来。”
阮杏不解其意,茫然跟了上去。
观意的脚程向来很快,她如今正不耐烦,三步作两步跨出法阵。
谁能想到,再出来,之前还活蹦乱跳的柳长喧突然变成了条死鱼,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地上没有留下一点曾经打斗过的声音、迹象。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只手突然从后抓住她的手腕,手心大小的瓷瓶被塞入她掌中。
秦以凤拽住她的手腕,倒在她面前的地上。
他笑着,说了句奇怪的话:“给你一个报复我的机会。”
更奇怪的事紧接着发生了。
自从在闻瓷的大殿昏过去后,就再也没有在她脑中出现过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声音在说:“瓶子里装的是毒,快喂给他。”
这并不是观意熟悉的一号的声音。是另一个,比他声音更放肆的……
她恍惚想起有关那把斧头的梦。
识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大:“妖太子欺骗你,污蔑你,之前还不分青红皂白伤过你。如今不就是你狠狠报复回来的时候?愣着干嘛,还不动手!”
他娘的什么情况?
自己的识海里,又多出了个声音?
异常嚣张的斧头还在聒噪地说:“你要不照办就别怪我杀了你。我杀人熟练得很,保证能让你生不如死。”
在威胁人的说辞上,倒和前头那个像一个培训班出来的。
观意就算不知道什么情况也知道自己肯定又栽坑里了。
他娘的,这他娘的什么运气!
比起思考,她选择动手,扼住秦以凤的下颚道:“匣子是你偷的是吧,陷害我?”
秦以凤倒有些惊讶于她这么快就能恢复镇定,嗤笑道:“怎么?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对我下不去手?”
说不火大也是假的,观意这暴脾气上来了,她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瓶口的木塞被她拨开,她掐住秦以凤白净的脸颊,迫使他张开嘴,将瓶口塞入他舌腔。
所有的毒都滚进了咽喉,可因为被她掐住,他的喉结一颤一颤的,没法很好的吞咽。
阮杏从洞府出来时,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意、意?”
她显然有些把握不清状况,在看清地上的人是秦以凤后,更加疑惑道:“妖太子……?他……你……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在做什么?”
观意刚想解释这状况跟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识海的声音蹦出来道:“听好了,不想死就跟我一起说。”
“说,我是为了从秦以凤身上拿回这个匣子。”
观意额角青筋跳了跳,掐着秦以凤的手没松开,尽管这人似乎已经因为痛苦,开始微微喘气,她也没打算让他好过。
“我是为了从秦以凤身上拿回这个匣子。”
“匣子?难道是……”
“这个匣子就是你所想的那个。我原本已经给了闻瓷,但他突然要我再想办法把它转交给秦以凤。”
观意一字一句地复述。
“?这,这又是为什么?你在说什么呀?”
“我不想告诉你的,但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就直说了。”
“闻瓷早就看秦以凤不顺眼了,他不好在你面前表现,只好让我把这个匣子交给秦以凤,无论他有没有动手脚,反正借着这个由头把锅推给他,收拾他。事成之后,顺便回收匣子。”
话到这个份上,阮杏显然还不能理解。
“那你……你眼下这样对他,是因为师兄的嘱咐?不……师兄才不可能做这种事。”
“信不信是你的自由。就像上次灵田的事一样,你既然信了他,那所有错都在秦以凤。所以这一次,就算我告诉你闻瓷派了我来灭他的口,你当然也不会相信。在一边看着就是。”
观意甩掉手里的瓷瓶,瓶子砰砰两声滚落在阮杏脚边。
“接下来是最后一句。”斧子道:“你说,你实在厌恶了闻瓷的虚伪,所以决定帮帮秦以凤。”
只要观意说出这话,那在阮杏心里,她将永远和秦以凤绑在一块儿。
“……”观意沉下眉梢。
为了让阮杏信以为真,秦以凤所谓的毒并没有作假,他向来对谁都一样的狠,对自己也不例外。
好在妖族对这类的毒抵抗力极强,能毒得人三天三夜,魂不守舍的丹药,此刻也不过是让秦以凤四肢微微发麻。
他在心里觉得得意,这个棋子的确好用,不过可惜,现在她是自己的了。没了棋子后,闻瓷那个废物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正心里咒骂闻瓷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阵琴声。
并不怎么动听,也不那么娴熟的琴声。但好在一弦一音勉强能够接洽。
秦以凤来大衍宗游学,从最强的剑峰开头的,一路往下,自然看不起最末的琴峰,也没怎么认真学过琴峰的琴诀。
他一时听不出这琴弹的是什么,等他觉出不对时已经晚了,原本就发麻的四肢,眼下就如被什么东西捆住一般,动弹不得。
这什么东西?
为什么他动不了了?
就连,就连他正费劲操控的声音也突然没了回应。
下一瞬间,随着意识被什么东西唐突切断,秦以凤头一歪,整个人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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