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被神秘人近身之后，邝灵犀其实怀疑过乔观雪。

俗世之人皆有七情，可自两百年以前，他便已丧失了其中的喜怒哀惧恶五情。

乔观雪被天火焚烧那日，邝灵犀曾莫名感受到过一瞬的暴烈情绪。

那是不该出现的。

七情这东西，就像荒原野草。往日种种，一步一步推着他将那些野草的根斩除干净，荒原之上，寸草不生。

可昨夜，本该在缠心艳骨花的作用下五感皆失的自己，却莫名获得了强于本体百倍的触感。

也让他生出了几百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情绪。

——**。

这两次“莫名”的情绪加在一起，邝灵犀便不得不疑心乔观雪这个凭空出现的人。

而**不生则以，既生便如荒原一夜春雨，野草连绵。

邝灵犀颇为留恋那一夜神秘人带给他的感觉。

温热手指，细腻触感。

当其余感觉都消失了时候，那么唯一剩下的那种，便尤为强烈敏锐。

他一步步走近乔观雪，登仙境修者的威压将她压得直不起腰来。

她半跪在地上，手指深陷于泥土，细小的雪粒飘落在她颈后那节微微突出的骨头上，又被体温融化，留下一点湿润印记。

邝灵犀眸光微闪，纯黑的瞳仁划过极轻的金芒。

他想，若真是乔观雪，那此人谎话连篇，居心叵测，等斩魔大会后，他就把此人囚禁在自己的洞府好了。

日日夜夜，与她缠绵。

无论何种情绪，只需满足它，直至满无可满，到达顶峰时斩断，自然就会消散。

几百年来，他一直是这样的。

邝灵犀像一个耐心极好的猎人，也不催问，只是静静等待着乔观雪的答案。

可怕的沉寂蔓延在二人周围。

数息之后，乔观雪开口了。

她说：“不是。”

“什么？”邝灵犀几乎疑心自己听错。

“不是，我昨夜，从未去过后山。”她声音轻却坚定地重复。

邝灵犀愣住，心底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感被浇灭。

原来，不是么……如此看来，神秘人也许真是魔域之人了。

威压如潮水般退却，乔观雪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她抬起头，眼尾泛红，眸却冷得似冰雪。

这个狗屎死变态邝灵犀！！！

每次遇到他都是跪跪跪，将来一定要让他对着自己跪个够！

系统一阵后怕：【宿主，还好有***给你增加的爱意值，让你可以兑换口是心非，不然就要被男主发现啦！】

一点爱意值等于100商品兑换点，乔观雪方才情急之下，正好看见系统开放的商城中有口是心非的技能，慌忙用50点兑换了。

目前她还剩50兑换点。

好歹混过了邝灵犀真言咒这关。

但乔观雪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见邝灵犀手上托了面青铜古镜，那镜面雾蒙蒙的，并非寻常可以照映万物的镜子。

邝灵犀道：“此乃黄泉镜，在凡人手中亦能使用，明日斩魔大会，你便用这面黄泉镜取出魔种体内的天灵根，只需将镜子置于他身前，念出法诀即可。”

下一瞬，乔观雪眉心没入一道灵力，脑海中便多了一道神妙法诀。

她接过黄泉镜，点头称是，面色些许苍白。

系统补充道：【黄泉镜是神器哦，既可以无视修为距离隔空取出万物，也能把任何东西送到任何地方去，就是使用者需要用一魂一魄作为代价，宿主你捡到宝贝啦~】

说得像不用还一样。

而且死变态居然不告诉她使用这镜子是有代价的！果然心黑。

不过乔观雪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有什么模糊的想法在系统方才那句话中发芽。

她眨了眨眼，强迫自己不去细想，回神之时却发现邝灵犀仍一动不动站在面前。

“尊上还有什么要吩咐我吗？”乔观雪疑惑。

邝灵犀答得很干脆：“没有。”

说完依旧冰雕似的一动不动。

乔观雪：……

所以这煞笔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日头渐落，三三两两的弟子交谈声骤然在不远处响起。

乔观雪当即决定先走：“那弟子先告退了。”

邝灵犀自始至终没有特别的反应。

见他不反对，乔观雪便头也不回地朝为先堂内走去。

邝灵犀目光沉静，直到那道身影消失不见，心口无时无刻不在显示存在感的痒意才逐渐消散。

这点情绪便如同沾染在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上的墨点，他清晰地在识海中感知到它，甚至知道它代表着何意，但同那座冰山比起来，墨点便显得微不足道。

真是奇怪，明明已经验证过神秘人不是乔观雪，可是他生起的**却明明白白，仍是对着乔观雪。

邝灵犀一边想着，一边步下转换，周围的景物瞬息变了个样。

*

靖阳塔最高层，裘若望已经在这里被关押了五日。

听见脚步声，他无声无息地睁眼，对上邝灵犀如看死物的视线。

捆绑他的锁链上盘踞着一条雷龙，裘若望稍一动作，便被那条雷龙缠得更紧。

雷暴之力肆虐过全身，裘若望发出一声痛苦闷哼。

“……师尊。”这两个字被裘若望从齿缝中挤出。

他双目赤红，旧伤未完全愈合，又添新伤，血肉淋漓翻出，看起来甚是凄惨。

邝灵犀轻笑：“看来，你的妻子将你照顾得很好。”

提及甘映慈，裘若望心中愤恨交加，身体蓦地往前想要质问，却在下一刻被雷龙嘶吼着勒紧，毫无反抗之力。

他艰难掀起眼睫，看向闲庭信步而来的邝灵犀。

在他眼中，为整个修真界中所尊崇的太初尊者，此刻竟然如同魔物般血腥。

“为什么……师尊应当知道，我没有生出心魔……”即便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尊会看不出来？还要让映慈来折磨他……

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不明白。

邝灵犀微不可查地叹气：“若望，若望，你可知道本座当初为你取名的含义吗？”

当初捡回这个孩子，便是希望他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

裘若望不知道，更不明白。

他只是一味地重复：“弟子……不会堕魔。”

邝灵犀忽然话锋一转：“救了你三次的那个女弟子，你可还记得？”

裘若望愣了一瞬，眼前浮现那道瘦弱却倔强地挡在自己身前的素白身影。

“我同她并未有任何关系，她救我，只是……师尊如何待我，弟子都无怨言，只求师尊宽恕师妹……”

说到那个女子救自己的原因时，裘若望闭了闭眼，不太自然地带过。

听到裘若望为乔观雪求情，邝灵犀的眼眸浮现星星点点的怜悯。

“你也不必替她求情，本座不想杀她，”邝灵犀隐秘地握了握负在身后的右手，“本座已然答应她，将你的天灵根赐予她。”

“待你死后，她会拜神霄子为师，有了你的灵根，于她修炼一途定然益处颇多。”

“也算，你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吧？”

裘若望从未想过邝灵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呆愣愣重复：“我的……天灵根？”

某一瞬间，裘若望觉得修道一直以来澄澈如明镜的心境竟然隐约动摇了几分。

“不会的，”他下意识摇头，“师妹不会想要我的灵根……”她明明救了自己，她明明那么相信自己，而且她还说……她爱他。

“为何不会？”邝灵犀隔空抬起他的下巴，强迫裘若望与他对视，“情爱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会比得上修炼成仙的大业呢？”

裘若望眼中唯一一丝光亮仿佛也寂灭了下去。

但他仍旧挣扎着，想要摇头：“不会的……”

邝灵犀定定地望了他一眼，这一眼不带任何情绪，更像是透过眼前的裘若望，回忆着某个记忆中的人。

曾经有个人，也始终不肯相信，人心竟然能坏到如此地步。

邝灵犀沉默许久，将回忆里那些纷飞的人影压回心底。

他没再管裘若望，而是走出了结界。

结界外已然天光熹微，云层间跳出一轮耀眼金轮，邝灵犀的墨色双瞳被染上一层细碎金箔，神圣而不可冒犯。

甘映慈一直守在塔外，此刻朝他行礼：“尊上，是否此刻开启斩魔大会？”

邝灵犀冷淡道：“启百盛钟吧。”

百盛钟乃摇光派镇宗之宝，也是护山大阵的根基。

甘映慈闻言，当即双手结印，一道法诀打向霞空山顶，

下一刻，

“咚——”

“咚——”

“咚——”

三道清灵钟声蓦然响彻天际。

斩魔大会开启。

苍穹之下，整座靖阳塔同时传来轰鸣之声，刺目光柱从顶层法阵之中冲天而起，紧接着，几条雷龙猛地从塔顶跃出，撕裂云层，龙吟如同远古咆哮般震慑人心。

雷龙身躯庞大，每一片鳞甲都闪烁着紫色电光，龙躯盘旋之间不断带起撕裂空气的爆鸣。

顶层如同被无形巨手连根拔起，数条雷龙头尾衔接，硬生生承载起如同一座小型山丘的塔顶。

雷光炽盛，塔底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几乎被这磅礴威压压得神魂战栗。

邝灵犀足尖轻点，人已跃上塔顶，巨大的雷龙乖顺地托举着塔顶，在数道雷鸣电闪之中朝问心台的方向飞去。

所过之处，云气退散，天空也仿佛被犁开一道灼热痕迹。

甘映慈失神地仰望着那道背影，只觉心中震撼无可抑制，随之而来的便是满心无处可诉的倾慕爱意。

这就是登仙境的修者，这世间也唯有这样一人，能够驾驭天地法则之力。

等到裘若望死，她便将体内的情蛊取出，到时候……

甘映慈颊边忽然飞上浅红。

到那时，她便再也不用顾忌任何人，能够一心追随尊上，永生永世侍候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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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斩魔大会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