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观雪被邝灵犀带回了一剑峰后山。

他将仍处于昏睡中的少女放进了药泉。

雾气如梦似幻，乔观雪无知无觉地靠在泉边一块碧色岩石上，泉水漫过她的肩膀，系发的发带滑落，黑色长发/漂漂荡荡，在乳白色的泉水表面缓慢蜿蜒。

她双目紧闭，脸庞全无血色，只有唇瓣沾了一点粉白。

邝灵犀在药泉旁的白玉兰下盘腿而坐，悄无声息地望着泉水中的人。

后山这棵白兰已然生长了千年，它不受四季轮转之影响，在此地永恒绽放。

邝灵犀曾无数次在这棵树下入定修炼。

但此时此刻，即便花香如往日一般冷冽沁人，却始终难以让他静下心来。

他对乔观雪在凤凰殿中见到裘若望的表现有些疑惑，这疑惑中又夹杂了几分微妙的不悦。

因他本以为，乔观雪与裘若望两人初遇，应当就是在乔观雪拜入宗门之后。

但目下看来，乔观雪也许在更早之前就认识了裘若望。

只是裘若望却不记得了。

想起乔观雪那时心如死灰的表情，邝灵犀忽然生出一种，有什么事物无法掌控的感觉。

他沉思良久，蓦地探出右手。

修长手指没入药泉之中，任由少女的发丝弯弯绕绕缠上他指节。

仿若白瓷染墨。

发丝的触感犹如水底藻荇，柔软而坚韧。

邝灵犀几乎克制不住地颤动长睫。只是这点碰触，已教他被自己莫名却汹涌的**淹没其中。

片刻后，端坐于泉边的神祗终究收回了手，他漠然垂眸，将那截湿润指节横于唇侧。

而后，慢条斯理地含住。

吮吸之间，露出一点殷红舌尖。

*

乔观雪昏睡得不久，她本就是因为极端恐惧身心应激，系统说完那句话之后，她便狠狠放下了心。

与其说是昏过去，不如说是正好趁此时机逃脱尴尬场面。

毕竟她可是当着大半宗门弟子的面问裘若望记不记得自己，还被人家再三否认。

意识半梦半醒时，脑后传来一阵酥痒。

乔观雪挣扎着动了动，却被一只冰凉手掌按住肩膀。

身后之人道：“很快，先别动。”

乔观雪猛地顿住。

是邝灵犀的声音。

她的头发被邝灵犀拢在掌中，手指灵巧地穿过，很快，一条长长的发辫便成型了。

邝灵犀……又在给她编头发？

“尊……师尊，”乔观雪僵硬得像块石头，“我可以自己来的。”

邝灵犀替她系好发带：“世人皆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唤我一声师尊，我少不得要照顾你些。”

乔观雪：？

她被邝灵犀这番话哽住，暗自思索这逼人是不是在占她便宜。

还没想个分明，肩膀便被揽住，邝灵犀猝不及防将她旋身，仿佛给小姐打扮完的丫鬟似的，把她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

得出结论：“不错。”

……

乔观雪在脑子里狂戳系统：【你说句话啊，这人是不是疯了？】

系统装死一样毫无反应。

乔观雪避开邝灵犀的目光，迅速从那张玉床爬下来。

“多谢师尊照拂，弟子已经没事了，这便回去。”

邝灵犀淡淡瞥她一眼，却问：“回去，去哪里？”

“之前你未正式拜师，暂时住在外门处，如今你已是我的亲传弟子，自然要与我同住在一剑峰。”

又来？！

乔观雪面色遽然一变，下意识便想拒绝：“可是……”

才说了两个字便被邝灵犀冷声打断：“你虽有天赋，却无人引入道门，若再不加紧修炼，七日后宗门试炼，你想要以何胜出？”

“若你不能通过试炼，本座也不会偏袒于你，到时你便自请脱离师门，下山去吧。”

【宿主已触发剧情点，请在三十天内完成任务1,请在七天内完成任务2哦～】

【1.好励志！请在宗门试炼中一举夺冠吧，要成为他最心爱的徒儿哦～】

【2.好羞涩！快和男主开启同居时光吧～】

【友情提示，七天内宿主每晚睡觉都要和男主保持一米距离哦～】

系统这会儿不装死了，十分讨好的语气：【宿主，邝灵犀的爱意值已经兑换成你的寿命值了，目前你的寿命值为10天哦，是不是很值呢～让我们继续加油吧～】

任务难做，屎难吃。

方才听到试炼不过就可以下山的欣喜在心里拐了个弯溜走，乔观雪深吸口气，向邝灵犀行礼：“弟子谨遵师命。”

少女低着头，头顶毛茸茸支棱出几根发丝。

邝灵犀心想，说要让她下山，她才愿意听话，只怕还是因着裘若望之故。

他这么想，便也这样问：“你同你若望师兄，究竟有何前缘？”

乔观雪愣了一瞬，微微转过脸，避重就轻道：“不过是弟子一点痴心，既然师兄不记得，往后弟子也不会再提。”

邝灵犀微不可查地蹙起纤长眉头，他若不想知道便罢，可他想要知道的事，还没人可以不开口。

他冷冷注视着乔观雪，满室夜明珠映得少女肌肤冷白如细瓷，她神情落寞，睫毛在眼下落了细微青影，像是被伤透了心。

那几分浅淡的不悦便又掩了下去。

但心间还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细碎情绪，这情绪来得陌生，邝灵犀不甚分明。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

乔观雪表演失落的脸都有点绷不住了。

“弟子若望，求见师尊。”

洞府外蓦地响起一道清朗男声。

乔观雪顿时如释重负，两眼放光地看向声音来源，脚步已下意识往门外走去。

洞府内的温度忽然阴冷一霎，乔观雪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冷战，这才想到邝灵犀还没开口，便又收回一步，鹌鹑似的站在原地。

邝灵犀瞥她一眼，一语不发地先她而出。

乔观雪赶紧跟在后面。

洞府外，裘若望正躬身行礼。

“何事？”

“师妹的玉牌，还在弟子这里。”裘若望恭敬捧出一块莲花状的玉牌。

在凤凰殿中，乔观雪意外昏倒，这块玉牌便一直被他握在手中。

之前听裘若望说，这玉牌能挡住元婴修士致命一击，有这样的宝贝，乔观雪自然心动。

她走向裘若望，连脚步都带着轻快。

“多谢师兄。”乔观雪接过玉牌。

这玉牌仍带着点温热，让她心中微动。

裘若望道：“小事而已，师妹不必言谢。”他心底纠结，只敢瞧少女一眼。

只这恍惚的一眼，四肢百骸又泛起难以捉摸的痛感。

她脸色这样差，是因为自己之过。

他从袖中摸出几个瓷瓶，一股脑递给乔观雪：“我这里有些丹药，都予师妹，今日之事，是师兄……”

说到一半，却又不知为这事该如何下个定论。

看青年颦眉，脸上尽是愧疚之色，乔观雪心底轻叹，他哪里有错，时空回溯前他便是最惨的那个，如今他没有记忆也是正常，不过是被自己坑了一把。

“今日是观雪鲁莽，”乔观雪浅浅一笑，俏皮道，“日后我再不说这没头没脑的话了，师兄可不要恼我。”

裘若望微愣，随即道：“我怎会恼师妹。”

他眼神如此认真，眉眼间是全神贯注的温柔，真真一派光风霁月之相。

乔观雪觉得，摇光派简直没有比裘若望更适合当大师兄的人了。

脑海中，系统忽然出声：【宿主，男主一直在看着你们……】

它话音刚落，乔观雪便听见了邝灵犀的声音。

“本尊想起，你师妹还未领取自己的剑。”

新入门的弟子都会去庶务堂领自己的法器，乔观雪既然拜入一剑峰，自然该拿一把佩剑。

裘若望立即道：“我带师妹……”

“不必，”邝灵犀打断他，缓缓走向这两人，“她自己去。”

“可庶务堂在主峰……”裘若望还想再辩。

邝灵犀并未多言，只是以一股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蓦地握住了乔观雪的手。

他的手冷若冰霜，乔观雪甚至来不及惊愕，便感到洪流似的灵力通过邝灵犀的指尖涌入她浑身经脉。

乔观雪的手被引领着在半空中缓慢划动。

指尖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蚀刻出几道极深的裂痕，痕迹延伸交错，构成一个繁复古老的符文。

符文完成的一刹那，周遭光线猛地一暗，乔观雪眼前的景象化作片片流光，她在这流光包裹的漩涡中感受到一阵失重的眩晕。

下一刻，便摔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乔观雪消失后，整个一剑峰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

邝灵犀微微侧目，俯视着跪在面前的裘若望。

裘若望只觉九天倾覆，整个苍穹都似落在了身上一般。

“师尊……弟子不知何事，惹恼师尊……”周身运转的灵力被碾得粉碎，他的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痛，下一瞬便深深陷入泥土中，艰难承受着近乎要折断他脊背的威压。

邝灵犀捻了捻手心，垂下长长眼睫：“你自然没有惹恼本座，只是令本座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只是想起，许久许久以前，身边所有喜爱之物都被一一夺走的往事。

乔观雪既然做了他的弟子，那么理所应当便是自己的所有物。

她的一言一行，甚至是情感思绪，一切都应归他支配。

同样的，裘若望既然是被他捡回，自然也该走上他为他安排的命运。

“若望，这次宗门试炼，你便替师尊好好照顾观雪吧。”

裘若望额头青筋暴起，连抬头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弟子定会保护……”

“本座是说，”邝灵犀将手轻放在裘若望头顶，轻轻叹气，好像在苦恼弟子无法理解自己的本意，“宗门试炼里，你要多给她些历练的机会才好。”

“她若想与你同行，你便拒绝。”

“她若一路顺利，你便添些磨难。”

“她若对你求救，你便袖手旁观。”

他的眼神淡漠，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光泽，不像在看一个亲手教导的弟子，更像是在看一粒尘埃，冰冷又纯粹。

“如此，你可懂得？”

头顶上的手掌力度很轻，但裘若望明白，这只手的主人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将自己捏个粉碎。

他战栗着，更深地，低下了头颅。

威压骤散。

裘若望猛地向前瘫倒在地，剧烈咳嗽喘息起来。

邝灵犀微微勾起嘴角，瞳孔幽深：“好徒儿。”

*

乔观雪花了一点时间，才从那阵头晕眼花中缓过神。

周围的景象陌生中带着一点熟悉，她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里应当是主峰。

之前她去问心台布置阵法时，走的便是这条路。

听裘若望说，自己应该是要去庶务堂领取佩剑。

乔观雪往周围看了一眼，也没个弟子可以询问方向。

她皱起眉头，冲着脚边的小石块狠狠一踢。都怪邝灵犀这个死变态，也不知发的什么癫，人家裘若望要带自己来他还不让。

【系统，给我定位庶务堂。】

算了，乔观雪心想，反正她还有许多问题要问系统，正好趁着这一路跟系统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

系统迟了半刻，才在她脑子里出声。

【宿主，系统无法定位。】

乔观雪疑惑：【为什么无法定位？】

【当前空间已被锁定，检测到***距离宿主五百米之内。】

【检测到宿主已于***相识，为宿主解锁中……】

【柳知节好感度 10，柳知节当前好感度20%】

系统提示音结束的下一秒，细碎的落叶碾磨声从乔观雪身后传来。

那人的脚步在距离自己几寸的地方停住。

乔观雪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缓缓回头，看见了柳知节。

少年的面目依旧清俊，却生出一种令她脊背发凉的诡异感。

他嘴角向上，勾勒出一抹堪称温柔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说：“观雪，你要去哪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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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任务难做，屎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