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城。
近江岸处停着一艘巨大的船,通体用乌木打造,分明是夜晚,但其上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这是牌船,天水城有名的黑市。
据说东家修为极高,来头很大,跺一跺脚修真界都得散架那种。
传言终归是传言,牌船经营百年,也未见幕后之人现身过,且当一乐。
船上建筑碧瓦朱甍,琼楼玉宇,看着极其漂亮,各种楼台雕栏玉砌,万顷琉璃,可真真担得上“富贵销金窟”的美名。
当然,不止高楼华贵,底下亦有万千小商品琳琅满目,人来人往,软红十丈。
沈恣一身严密,在一处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支起了自己的小摊。
她是来卖自己的符篆的。
清晏宗,她的师门,小门小户,整个宗里加上看门的都不过二十个人,沈恣每天为了柴米油盐发愁,听闻丹修和符修赚钱,她一脚踏进了符修的道路并越走越远。
至于为什么不是丹修?
废话,要是能都学,沈恣能放过这赚钱的大好时机?
当然是她在丹修一道上的天赋实在难言。再加上灵根并不适配,所以只好含泪放弃。
沈恣一身黑衣,就连脸都捂个严严实实,严丝合缝,远远瞧着,只能见其高挑纤长的身形。
本来是不太需要这样的防备,用个易容符就好。
奈何易容符所需的星砂墨用完了,沈恣没钱再买,只能采用最原始的办法来遮盖真容。
还有前些日子有一家符篆小摊被沈恣挤倒闭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寻仇。
沈恣坐在摊子上,默默地叹了口气。
生活不易啊。
就在她的摊子支起来不到一会儿,摊贩前面便门庭若市。
“哟,大师又来摆摊啦?”一边的大娘开口关心道。
“可不嘛,家里生计所迫啊。”
沈恣擦擦额上不存在的汗,也跟着寒暄。
人情世故是每一个人的必修课,沈恣也修,无师自通。
说来也是,沈恣在符道上简直算个天才,要卖的商品都是沈恣卯足了劲儿画的,效用很是不错。
不一会儿就被抢售一空。
沈恣满意地掂量着钱袋,这么多灵石,都够她买好多符墨了。
沈恣在牌船上大摇大摆地逛着,来到一家专卖画符材料的店里,开始挑选。
“客官,您看咱们家的符墨都是三阶中的上等品质,您可好好看看,童叟无欺啊!”
店小二一脸热情地迎面过来,向沈恣介绍道。
符墨符纸品质皆分一到十阶,阶级越高,其蕴含灵力越强。
沈恣看了看那符墨的质量,确实不错,但是三阶的符墨她从未用过,之前画符,她都是用一阶的材料。
一块三阶的符墨,都够买十块一阶的了。
沈恣看了看价格,又看了看手中的钱袋子,咬牙拒绝道:“不用了!给我拿三块一阶星砂墨,三块一阶朱砂墨。”
店小二的笑脸一僵,紧接着又扬起假笑:“好的客官,我这就去取。”
沈恣听见店小二转身之后的小声抱怨:“原来是个穷鬼。”
沈恣表示自己的心有被扎到。
穷怎么了!!
她也是有尊严的!!
沈恣气鼓鼓地从店里出来,迎面撞上了一队人马,他们身着蓝色的统一制服,在街上横冲直撞。
沈恣被撞得一个踉跄,好险擦肩而过,等她想回头叫人,那队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沈恣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平息了怒气,心道今天真是流年不利。
就在这时,宗门玉牒上传来一道留言,是她师尊林霜寒留的。
“小崽子哪去了?回来浇花儿!”
沈恣瘪了瘪嘴,道:“就你那点花儿,天天浇,浇的还都是十个灵石一两的天水泉,贵死了。”
当然这些林霜寒是肯定听不见的,要是听见了,沈恣可少不了被一顿磋磨。
深呼出一口气,沈恣就准备往宗门赶。
半路,她突然瞧见前方一抹红色的身影朝她跑过来,还没等她看清,那红色的人影便像蝴蝶一样飘了过来,带着沈恣,一起滚到了一处墙角。
是一个长相极其漂亮的少年,一袭红衣衬得他的皮肤白皙透亮,墨色的长发如瀑直直垂下,光泽宛如丝绸,五官精致得不像话,眼波流转间尽显风情,不似凡人,反倒像妖,一副皮囊就能使得万人赴汤蹈火。
那人竖起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抵在殷红的唇瓣上,示意沈恣不要说话。
沈恣被这妖孽般的面容晃了下神,下意识顺着他点了点头。
很快,身后传来一阵骚乱,像是有什么人在搜查,他们直接闯入了屋子里翻箱倒柜,蛮横极了。
沈恣挑了挑眉,轻声道:“来抓你的?”
少年轻蹙着眉,道:“是,还望道友为我保密。”
“万一你是什么坏人,我倒成包庇逃犯的了。”
沈恣作势要出去,师尊还等着她浇花儿呢。
却不想瞬间被那人按下,只见那人声音幽幽,面容却依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姑娘心善,奴家名叫清澜,本是秦楼的一名伶人,卖艺不卖身,奈何被一个恶霸瞧上,他是金丹修为,楼里不欲与他作对,想将奴家送出去,奴家不愿意,这才逃了出来……”
说到这儿,他漂亮的一双狐狸眼微微泛红,声音有些哽咽,显得极其可怜:“还望姑娘高抬贵手,祝我脱困吧!”
言辞恳切,目光哀绝,任是谁看了都忍不住动容。
但沈恣一双眼眸冷淡,十动然拒:“我没有这个能力,您另请高明。”
清澜的眼中划过一丝阴狠,但很快就被无辜和遗憾覆盖:“算是奴家难为姑娘了,只是……只是请姑娘不要说出奴家的行踪,奴家便感恩戴德了!”
沈恣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就要走。
清澜站在原地,脸上的可怜柔弱在沈恣转身的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冷得彻底的眸子。
他修长的手指握住剑柄,其上灵力缠绕,主人似是有些犹豫,握住剑柄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但下一瞬,他不再踌躇。
刹那间,剑刃出鞘,杀机毕露!
刃缘发红,微微铮鸣,剑尖直取沈恣的后心!!
沈恣依旧无知无觉地往前走着,对于身后的危险一无所知。
很快,剑尖穿透了沈恣的整个人,却没有预想中的血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炸开的,粉红色花瓣。
清澜双眼微微瞪大,满目震惊,口中喃喃道:“怎么会……”
却听见身后悠悠传来一道女声:“你小子,果然没安好心啊。”
清澜回首,只见本该一剑穿心的沈恣懒散地躺在桃花树上,欣赏着他狼狈的样子。
清澜顿觉不对,转身欲逃,却被身上的符阵束缚住,动弹不得。
“你!”他气急,“你什么时候下的手?!”
沈恣从高大的桃花树一跃而下,动作间竟带着几分潇洒:“我只是留了个心眼罢了,不然现在我就该死了。”
她意有所指,语带嘲讽:“不过是我知道了你的行踪,你便要杀我灭口,在您心里,我的命一文不值啊。”
清澜撇过头去,没有任何辩解,他低声道:“技不如人,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杀了我吧。”
少年眼眸低垂,漂亮的狐狸眼失去的光彩,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语气低沉,似是认命了,却偏偏带着一丝不甘与哀怨。
沈恣不禁来了兴趣,她道:”你还委屈上了,我差点被你杀了我还没委屈呢。”
清澜妖孽般的脸上满是死寂,似是认定了自己必死的结局,他轻声道:“不杀你,我就会死。”
“为什么?”沈恣不解道。
“他们是来抓我的,你若是出卖了我,我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为什么我不能大发善心,没有出卖你呢?”沈恣单纯好奇。
“我不能赌,我没有资本输。”
少年一双眼睛格外摄人心魄,此时却有些显得苦涩难堪。
沈恣清亮的眼眸微动,道:“你说实话,我放你一马。”
但很快,不等那人开口,沈恣便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走吧。”
沈恣荧白的指尖轻挥,符阵应声碎裂。
清澜满脸怔忡,他本以为今天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恣不耐烦的声音打断:“我对你的苦情故事凄惨身世不感兴趣。”
“这样,你赔我点钱吧?”
沈恣搓了搓手,眼眸微微放出精光。
“……”
清澜神色古怪,见沈恣这样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你……不杀我?”
“我要你的钱。”沈恣挑了挑眉,“这也很恶毒了吧?”
沈恣见他不说话,暗自思忖道,会不会太恶毒了?
不应该呀。
清澜把自己手上的储物戒递给沈恣,道:“这是我全部家当了。”
沈恣半信半疑接过,除了上面结界,费劲吧啦,只摸出来了三个半灵石。
沈恣沉默地看着手上的一堆破烂,又看看那半个破碎的灵石,甚至有种想要赏他几个灵石的冲动。
这也太穷了吧?!
“这真是你全部家当?”沈恣狐疑的目光在清澜身上打转。
清澜见状,不禁抱紧了手中的剑:“这是我家祖传,你不会想要这个吧?”
“……”
沈恣看他那样,不禁信了几分。
他俩碰上,可真算叫花子碰上要饭的——穷对穷。
沈恣叹了口气,难得带着几分怜悯道:“你走吧,穷鬼。”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清澜站在原地,神色晦暗不明。
就在沈恣准备转身走了之后,她突然听见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要不,你带我回家吧。”
沈恣的身形僵住,她极缓极缓地回头,一字一顿道:“带、你、回、家?”
“是啊,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少年一脸坦然,一副赖定了沈恣的样子。
“……”
下一瞬,沈恣从包里掏出来一张瞬行符,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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