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戏太深

接下来几日的课还算顺利。

君知非这个榜首并非浪得虚名,现代社会的九年义务教育给她打下坚实基础,即使两个世界语言不通,但自修炼以后,她的脑海一片清明,很轻易就能把两个世界的文字进行转化。

当初在村子,她就是这样看懂杳玉体内储存的修炼典籍的。后来从西北燕州边疆小村来到大陆中南部的重霄学院的一路上,一边走一边学,也了解了不少修真界情报。

文课对她并无难度,而武训就比较艰难了,全靠杳玉的灵气拟造才帮她撑过去,但灵石也在飞速消耗着,君知非愁得都快摆摊了。

摊位她都想好了,帮人算星座塔罗mbti,给修真界一点小小的西方玄学震撼。

好在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在君知非的诸多榜首待遇中,有一项是“每半月可到灵髓室修炼一次”。灵髓室乃为灵脉髓石打造,充盈着天地间最精纯的灵气。

灵气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茫茫灵雾中,君知非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灵气她只能看不能用,这跟白白丢金子又有什么区别!

好在杳玉帮把她的金子捡回来了:杳玉可以吸收这些灵气,这样就省了一大笔费用!

君知非算了笔账,发现只要不发生意外的话,就能收支平衡,过上安稳的学院生活。

-

从灵髓室里出来,正是清晨,晨雾未散,一片深深浅浅的朦胧碧色。

君知非去食斋吃饭。

现在她为了保持神秘和低调,非必要不会在外人面前露面。就连吃饭,都是挑无人的时候。

食斋空旷,食客寥寥,君知非一眼就望见了端着空餐盘的舍友雪里,她依旧是在最便宜的几样餐饭前游移不定。

君知非看见她那细骨伶仃的手腕,就先去另一边多打了两个肉菜,再假装偶遇,问她要不要一起吃。

雪里怔了下,旋即眼睛弯起来,笑着说好呀。

其实她不需要正常进食呢。只是觉得新奇,偶尔来吃一吃。君知非总投喂她,对她而言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雪里听君知非的打了两份灵米粥,两人把餐食一匀,分量刚刚好。

君知非一边吃,一边回想重霄学院有没有什么助学贷款之类的,正想着,听见雪里轻轻柔柔的闲聊声。

“听说已经有人开始为半个月后的秘境小考核做准备了呢。知非,你呢?”

君知非一听就开始头痛。

按照重霄学院的学年制度,入学第一个月会进行个人小考核,第三个月组团扔进秘境,一年后更是会把学生带到天堑秘境,同其他宗门世家子弟一起,进行大逃杀。

俗称月考、期中考、天一大联考。

君知非愁啊,参加修仙考核却没修为,跟上考场不带笔又有什么区别!

杳玉提醒她说,不是没带笔,是相当于没带脑子。

君知非更愁了。

雪里歪头看看她:“怎么了呀?”

君知非勉强笑了笑,说没事,忘带笔了。

雪里:“诶,可是咱们今天不是剑法课吗?”

君知非:“……”

更糟糕了!

-

入学半个月,重霄学院终于迎来第一堂剑法大课。

按照学院要求,无论专修何种道法,每个弟子也都得学习一套基础剑法,相当于通识必修课。

大家入学的水平参差不齐,有人家族传承,早已学有小成;有人天资出众,刚刚引气入体。

君知非都已经达到筑基期了,当然会使剑,她连御剑术都自学了七七八八呢。虽说第一次尝试御剑飞行时被一只大公鸡追尾,但那不妨碍独属于中式御剑驰骋天地的浪漫!

“醒醒,还浪漫呢,你灵气都没了。”

杳玉把‘灵气拟造’调成普通模式,叮嘱道:“非非,咱省着点用啊。”

君知非:“灵气拟造能让我御剑吗?”

“能是能,但相当于我驮着剑,剑驮着你,重担全压我身上了。”杳玉说,“古有马踏飞燕,今有非非踏玉,合适吗,非?”

君知非想想也是,杳玉一块玉撑起整个家的重担已经很艰难了,就别给它添乱了。

演武场开阔无比,弟子们稀稀拉拉站着。雪里去拿训练用的木剑了。按照规定,未筑基的弟子只能用木剑,而君知非已经筑基,可以用她的铁剑。

“这把新手铁剑都陪我大半年了。”君知非一边擦剑一边絮叨,“听说筑基期就能契约本命剑,我本来寻思攒点钱去剑器行呢。”

可惜一道天雷毁了她的神剑梦。

君知非:“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在路上溜溜达达就捡到一把神剑啊?”

杳玉正想让她放弃幻想认清形式,就听见她又说“就像我当初捡到你一样”。它羞涩地亮起碧荧荧的光:“哎呀你真是,嘴真甜。我的确是很了不得的神器啦,你好好待我,以后我助你成为天下第一。”

君知非满口答应:“行行行,你好好待我,以后我助你成为天下第一玉。”

一人一玉就这样互画大饼畅想未来,忽听见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君知非闻声望去,也“嘶”了一声。

谁啊,穿得跟个开屏孔雀似的,一身绛紫华服,连暗纹都用金线织就,走一步能掉三斤闪粉。

从同门的议论声中,君知非认出这孔雀般风流俊美的富少是皇甫行歌,中州第一富商皇甫家的独子。

关于他的传闻数不胜数,最出名的是他年幼时,跟另一世家的独子一起效仿“石崇与王恺争豪斗富”,在某场宴会上大把大把地撒钱,最后双双被家长拎回家挨揍。

入院大选时,别人用脚赶路,他乘一辆灵辇;别人吃干粮,他吃满汉全席;别人勤勤恳恳打怪,他一把符咒撒下去,谈笑间妖兽灰飞烟灭。

一言以蔽之,相当之有钱,也相当之嚣张。

只见皇甫行歌摇着一柄金玉折扇,笑吟吟朝君知非走来:“你就是这届新生榜首?”

君知非不动声色:“是我。”

“很好!”皇甫行歌唰一声合起折扇,往掌心一敲,“做我的剑法课搭档。”

按照规定,剑法课需要两两搭档,君知非已经跟雪里商量好了。一来两人熟识,二来雪里没学过剑法,暂时好瞒住。

还没等君知非拒绝,皇甫行歌就开条件了:“做我搭档,我可以送你三千灵石,送你月绣坊芸娘所绣的独家香囊,还可以……”

他摸摸口袋,有个路上随手摘的灵桃,打算课间吃的,“再送你个桃儿。”

君知非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意识到“月绣坊芸娘所绣的独家香囊”乃是中州富人竞相争抢的奢侈品,俗称限量版高定。

皇甫行歌开出这个条件,可谓是相当之豪气了。

正巧雪里拿了木剑走过来,闻言皱了皱眉,立刻挡在君知非面前:“首先,她已经有搭档了。”

她眼神认真,语气坚定:“其次,不要拿钱来羞辱人!”

“你的灵石我们不要,你的香囊,我们不要;你的桃儿,我们也不要!”

君知非震惊地盯着替她回绝的雪里——

不是,桃儿为啥不要啊!

虽说她本来就想婉拒。但是,桃儿为啥不要啊!

被这般义正辞严地拒绝,皇甫行歌却不恼,而是“唰”一下展开折扇,一边摇晃,一边哈哈大笑:“小爷我就喜欢你们这种不爱钱的。交定你俩这朋友了!”

——在家里财产出事前,皇甫行歌最讨厌不图他钱的人,因为他有的是钱;但出事之后,皇甫行歌才知道这种人的好。

是的,中州第一富商皇甫家出事了。

家里商会的资金链断裂,撑不起过往的奢侈生活。但为了不被同行落井下石,一家子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皇甫行歌心高气傲,出手阔绰,不愿意在人前露怯,便开源节流,私下里找了好几份兼职:写话本、画插图、做女红。

白天他还是那个豪奢贵公子,晚上点灯熬油地偷摸赚钱。

别说还真别说,他的艺术造诣颇高,又用自家铺子最好的绣线,几年下来,真绣出了点名堂。

——他现在已然是全中州名气最大的绣娘了。

皇甫行歌看着面前俩不慕钱财的姑娘,越看越欢喜,道:“这样吧,我也不是恶人。就算你不当我搭档,我们也可以做朋友。”

他把绣囊递过去,超绝不经意道:“不太懂姑娘家喜欢的东西,这绣囊是我随随便便买的,你们收下吧。”

——其实不然,这是他昨晚一针一线缝出来的,针脚密密麻麻是他的自尊。

果不其然周围人传来惊叹,“不愧是皇甫家,连月绣坊芸娘的绝品香囊也可以轻易买到!阔绰如斯!”

皇甫行歌压了压翘起的唇角:一分钱没花就能维持人设,不愧是他!

君知非却轻轻把绣囊推回去:“我们还是不收了。”

一是无功不受禄,不要平白收太贵重的礼物;二是这香囊属于高定,也不方便出二手。

皇甫行歌一愣,他不知道除了花钱之外还能怎么交朋友:“那不交朋友了?”

“日久见人心。要是聊得来,自然会成为朋友的。”君知非道。

雪里也连连点头——她也不喜欢别人都图她的钱。

“嗯?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皇甫行歌摸摸下巴,觉得挺新奇的,“好吧,既然灵石你们不要,香囊你们不要,连这桃儿,你们也是不……”

君知非:“桃儿我们要。”

“也是不要了……嗯?”

皇甫行歌跟她大眼瞪小眼,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哦哦哦,你们说要,是吧?”

他有点茫然地把桃儿给她了:她不图我钱,她图我的桃,她是猴子吗?

其实君知非只是觉得重霄学院的桃儿很好吃。

她把桃儿掰两半,跟雪里一人一半。

皇甫行歌继续去找搭档,被榜首拒绝了,他就去找榜二。但元流景瘫着一张高冷脸,说自己不需要搭档。

皇甫行歌想,好好好,小爷我就稀罕你这淡漠名利的清高样,省钱!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了!

于是他不顾元流景的抗拒,强行与他捆绑。

剑法课教的是悬光剑法,相当扎实又相当易学的一套剑法。君知非只是没了灵气,但肌肉记忆都还在,因此很顺利地混了过去。

但她知道,这只是因为刚入学,各课学得都不深入;而拖得越久,她的情况就越容易暴露。因此,几天后的旬假,她去了重霄楼。

重霄楼乃藏书楼,是大陆之南的第一高楼,一眼望不到顶,只见云雾缭绕,高楼如利剑般直入重霄,怪不得以“重霄”为名。

君知非步入楼中,迎面便是一副巨型索引图示,每一层的书籍类型标得一目了然。

新生修为尚弱,大多只在前四层活动,一楼大堂最为开阔,君知非刚走进去,一打眼就望见几个熟人。

杳玉小声说:“哇,放假了大家也都在卷啊。”

元流景坐在窗前,翻看着一本陈旧的典籍,一看《金乌真火秘要》的书名就知道相当高级晦涩。

察觉到君知非的目光,他淡淡投来一眼,同时把书页拢起,似乎是不想让她看到。

“他什么意思?还怕你偷看不成?”杳玉对龙傲天有一点点敌意,也许是因为他也有个器灵,让它升起些许危机感:“仗着有厉害金手指,就可以没礼貌了吗?非非你也有金手指呢!”

“人家也没有不礼貌吧,只是性子比较冷。”君知非熟练地哄杳玉,“而且你的《五年练剑三年筑基》也很厉害。”

她朝元流景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在她身后,元流景长舒一口气:

她应该没发现他在《金乌真火秘要》的内层,套了本《童蒙识字》吧?

而君知非再往前走几步,看到了轻亭。

医修大小姐今日穿了身轻薄的松绿纱裙,手持一本旧医典,高深莫测,遗世独立。

[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诸花皆升旋覆独降,诸子皆降苍耳独升]、[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

死脑子快记啊!

她虽不通医理,但起码要背上几条用于唬人。

但这也太难背了,到底是谁在学医啊!

轻亭心里抓狂,面上波澜不惊,淡淡向君知非颔首,目光重又飘回书页。

君知非不由得向杳玉感慨,大家都好冷淡啊。

“大概是天才都比较傲气吧。”杳玉说,“像咱们这种接地气的天才已经不多见了。”

君知非觉得有理。

她上第四层逛了一圈,发现稍微高深一点的灵法典籍都需要用灵气来阅读,只好借了本最基础的《灵气真诠》,向楼外走去。

杳玉想起了什么,提议道:“我觉得我们也可以装得冷漠疏离一点,说不定就能劝退很多想要接近你的人。”

君知非一想也是,只有远离人群才能更好地保守秘密。这样想着,她回忆起书里描写那些高冷天才的表现。

“有一双寒潭似的眼眸”、“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傲慢轻蔑地瞥去一眼,仿佛对方是彻头彻尾的垃圾”……

正当她努力练习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越少年音。

“君知非,久仰大名。”

君知非回过头,傲慢轻蔑地瞥去一眼,嘴唇轻启:“呵。”

——仿佛对方是彻头彻尾的垃圾。

少年顿时愣住了。

君知非也愣住了。

完蛋,她入戏太深,没刹住车。

眼前少年与她年岁相当,穿一身枫红衣衫,唇红齿白,一双飞凤眼意气风发,像是谁家顺风顺水长大的骄矜少爷。

少爷从没受过这种轻蔑的眼神,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

君知非心道不好,很难解释她刚才的行为,总不能说“我刚才上演脑内小剧场呢,你知道的,我们戏多的人是这样的”。

杳玉疯狂在她脑里提醒:“冷静点,让你装高冷,没让你装没礼貌。”

君知非:“可我入戏太深了收不回来!”

少年还在说着:“我乃新生榜第三名,虽不及你,但也不是你能轻侮的!”

这下君知非想起他是谁了:谢尽意,云州最大世家谢家的少主,是个难得的天才,位列重霄新生榜第三。

君知非还没出戏,只好沉默应对。

但在谢尽意眼里,少女眸色冷冷地看着他,似是不耐烦了。

这让他倍感屈辱。他是谢家最出色的小辈,肩负着重振家族荣光的重担。本来想在重霄学院大展身手,谁料被君知非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截了榜首之位。

今日本想向友好与她讨教一二,谁知刚打招呼,她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瞧不起自己。

“你为什么不说话?”

君知非:“不知道说什么。”

我还在出戏呢你先等一下!

但是谢尽意等不了了。

“铮”的一声清鸣。

他拔剑直指君知非。

“我要向你单挑!”

君知非的对家,但傲娇哭包(bushi)

谢尽意的记仇本:x年x月x日,君知非看不起我,仇恨 1。我最讨厌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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