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桑看着前来拘魂的鬼差那张熟悉憨厚的脸,瞬间让他回想起三千年前的渭河时光。
渭河畔的小村落,一场喜庆的婚宴正在举行。
高大的男子牵着妻子的手正接受亲朋好友的祝贺,在众人的嬉闹中,他将桂枝戴在妻子头上。
随后白胡子村长笑眯眯道:“皇天后土在上,敬告先祖神灵,日月山河为证,今日山息和符桑结为夫妻,二人情同江河万万年不绝,生死同寝永不分离,礼成。”
那时的符桑脸上还未有疏离感,身上带着一股温和之力,与凡人丈夫平静安详的生活在虞村,直到那场大火焚烧了一切。
“嫂子,王把山息哥抓走了...”
“嫂子,大哥在鹿台上...”
漫天的火光下,一身血衣的符桑无能为力地看着丈夫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而天际之上,一条巨大的金龙甩尾而过。
后来符桑才知道,人间之所以灾难不断,皆因金龙族巫天而起。
传闻巫天以龙族之身修炼成神,后不知因何从神界堕落,并开启人间无休止的灾难。
不周山倒、建木树塌、日月星辰倾斜、洪水蔓延、地狱业火焚烧一切,人间生灵涂炭,直至女娲补天成功,才恢复太平。
符桑讨厌龙族,因为家人死于赤龙之手,丈夫死于金龙之灾,所以只要看到龙族,他必揍之。
千年时光的碧波随着符桑的沉睡苏醒一晃三千年,再次看到熟悉的人,符桑问:“漆然,你怎么成了鬼差?”
把宋明的魂拘好,漆然看着久别重逢的符桑回道:“牧野一战过后,虞村所有老小皆神魂俱灭,我因在战场立功,被虞村山神引荐入地府入职,经过考核后成为鬼差,如今大小也是个官了。”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看着身着紫色官服,头戴巾冠,腰系玉牌的漆然,符桑猜到他在地府的官职不低,便问:“你在地府这么多年,可有找到我夫君山息的魂魄?”
说到大哥,漆然摇摇头道:“未曾。”
“怎么会这样?”
看着伤心的符桑,漆然道:“我未正式效力地府前,曾听以前的鬼差说,地府之前出现过动乱浩劫,是鬼王以撕裂神魂为代价才勉强平息叛乱,所以我想,山息大哥会不会...”
彻底消失在那场地府浩劫中...
而鬼王平息地府浩劫正好对应人间牧野之战,这想必也是巫天的计谋。
两人说着,外头刮起狂风骤雨,电闪雷鸣间,漆然这才害怕起来:“嫂子你是妖,现在天道不容大妖于世,你未结契会被天道消减的!”
一道闪电劈中远处的高塔,符桑双手结印道:“我何惧天道,有本事它就劈死我。”说完周身功德之力泛起,准备跟天道对抗。
突然,屋内响起第三个声音:“桑桑原来你没跟人结契,那跟我吧!”
昏暗的墙面上出现朔沉的身影,只见他缓缓走来,脸色依然带着大大的笑容。
符桑问:“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在呀。”说完一脸哀怨地看向漆然。
漆然这才想起,他前来拘魂前,王的确嚷嚷着要跟来看热闹,可他不是被人间的烧烤小龙虾美食缠住,何时跟上来的?
漆然行礼道:“见过我王。”
罢罢手,朔沉一向不在意这些礼节:“起来别动不动就跪。”
“是。”漆然起身,默默站到阴暗处。
窗外电闪雷鸣,一道威力十足的闪电劈中出租屋楼顶,屋内电线滋滋作响,一阵火光后彻底失去光明。
面对不肯放过自己的天道,符桑身形一晃服饰容貌骤变,大妖之力充满整个屋内。
他身着红衣,手持羽扇,如墨的青丝用绿松石嵌金玉冠挽起,眉间有金色的叶片印记,纤瘦白皙的手腕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显得狰狞可怖,腰间系着一枚石子打磨而成的环佩,与周身的搭配显得不伦不类,随着他妖力掀起的旋风,发丝飞扬,衣袂飘飘,身后出现一株巨大的树影。
大妖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令漆然差点站不稳,他看着窗外的骤雨和雷鸣声,担忧道:“嫂子别冲动!”
羽扇发出红光,符桑正要飞身出屋,却被朔沉抓住手腕,只见他忽然变了一个人,原本的放浪佻达变成不苟言笑,俊美无双的脸带着隐隐戾气,恍惚间符桑以为看到了亡夫。
朔沉紧紧拽着符桑的手,阴沉着脸道:“不准出去。”说完看向漆然,“还有不准叫他嫂子。”
漆然正要解释,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他这才明白,这是鬼王的统御之力。
度朔山鬼王统御万鬼,不管生前何等风光,死后都归其管辖。
眼看天雷越劈越近,符桑想要挣脱朔沉的手,却怎么都挣脱不了,生气道:“放开我。”
盯着符桑好看的脸,朔沉气势锐减又变成没心没肺的样子:“桑桑,修真管理局不是把我的资料给你看了,我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什么不跟我结契。”
结契后,桑桑就能跟他一起管理地府,他就没那么忙了!
一道惊雷即将劈中符桑的瞬间,被他周身的功德之力化解,他用力甩开朔沉的手道:“你是鬼我是妖,我们如何结契。”
朔沉大声辩解:“我不是鬼,是人啊!”
正要出手把人打晕的符桑整个惊住。
... ...
“你是人?”
朔沉肯定道:“如假包换的人。”
“你不是鬼王吗?怎么能是人。”
朔沉解释:“鬼王只是个尊号,就像北极星一样也是个称谓,并非特指某颗星,理论上只要得到度朔山、酆都城和忘川河这三处天道法则之地的认可,就算是一头猪也能成为鬼王,而我作为人自然也能成为鬼王。”
“你不是说,你能成为鬼王,靠的是你舅舅跟亡妻,如此你怎能跟妖魔鬼怪结契?”
“离婚还能结婚呢,而且我已经为亡妻守身如玉了三千多年,为什么不能再婚?”
符桑:... ...
这鬼王不仅是个软饭男,还特别不要脸,自己脑子进水了才跟他结契。
趁着朔沉放松的片刻,符桑一脚将人踹开:“谢谢鬼王大人的青睐,但我不愿跟你结契。”说罢身形一闪,人就消失在了屋内。
面对挥一挥衣袖,只带走清风的人,朔沉略显失落,随后看着漆然问:“你认识桑桑多久了?”
顶着鬼王的目光,漆然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魂魄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着,回道:“属下在三千多年前就认识符仙了。”
“本王问你,孤与桑桑的亡夫,那个比较厉害?”
作为职场老油条,漆然坚定道:“自然是大王厉害。”
大哥只是个凡人,鬼王殿下是天道认可的鬼神,自然是鬼王厉害。
冷哼一声,朔沉道:“孤知你说的是假话。”
漆然不敢直视尊贵的鬼王,但这一刻他在鬼王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随后大逆不道地看了一眼王的尊荣,闪过一丝疑惑,这王怎么长得那么像自己大哥。
外面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朔沉实在担心符桑的安危:“你走吧,我去看看桑桑。”
结界内。
符桑刚硬抗下一道天雷,衣角被天火烧毁,羽扇破损,青丝折断,又一道天雷无情劈下刺穿他的身躯,令他从半空摔下。
身下溅起无数落叶与泥浆,符桑嘴角流出血迹,被天雷刺穿的身体令他暂时无法动弹,看着还在酝酿威力的天雷,他握紧羽扇,周身灵气运转,功德之力不断环绕,在他拼尽仅存的法力欲同天道争个你死我活的瞬间,已经愈合了数千年的伤疤全数裂开,整个身体被鲜血浇透,灵气跟法力锐减,若是再来一道天雷,他必定灰飞烟灭。
符桑不想死,他还没有找回家人,没有寻到亡夫的下落,没有向巫天报仇,他不能倒在这。
就在他准备击碎内丹彻底化妖时,有一人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缓缓而来。
大雨倾盆,残花随风飘摇,泥泞道路中央,朔沉打着伞看着狼狈不堪的人,一脸担忧:“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愿跟我回家。”
符桑看着出现的人,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早亡的丈夫,随后便失去意识。
月光穿透云层落在他们二人身上,雷鸣声敛去,骤雨化作漫天星空。
夜色之下,一株巨大的树影忽然出现,大树下有一男子正在安然入睡。
———
符桑是在滴滴雨声中醒来的,看着陌生的房间以及屋外的中式庭院,正奇怪这是什么地方时,就发现掌心多了一道红线,这是与人族结契后才有的印记。
不用想也知道,趁人之危的肯定是朔沉,他是修真管理强烈推荐的结契对象,身份又是尊贵的鬼王,而朔沉又想让自己为地府效力,所以趁他虚弱昏迷时,强行与自己结契。
想到这,符桑忍不住问候朔沉祖宗十八代,他恰好进入屋内。
指尖轻挑,花瓶以抛物线的轨迹摔碎在朔沉脚边,符桑咬牙切齿:“朔沉你趁我失去意识强行与我结契,卑鄙无耻。”
倍觉冤枉的朔沉回道:“苍天可鉴,桑桑我没趁你之危,这个契约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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