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临川白衣曳地,负手站在院内,低头细细回想着今日同白羡鱼相见的情景。她跟上回相比长高不少,出落的也更加娇憨,只可惜依旧畏惧他。
想到这里,男人神色落寞,此时身后传来动静。金紫衣站在不远处,手中的长剑往下不住地滴落血珠,眼底是未褪去的肃杀。
她神色淡淡,随手捏诀洗掉脏污,将剑收鞘。待错过慕临川时冷然低语。
“去百草阁找个医修吧。”
慕临川一愣,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并未动弹。虽然不知容卿沉为何突然对紫竹峰动手,可在慕临川心中相当不快。男人静静伫立在原地,只是将地面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不多时刚才被金紫衣重创的弟子互相搀扶,龇牙咧嘴地走来。
其中一弟子抱拳行礼:“慕师叔,金长老可走了。”
慕临川温言淡笑:“刚走。”
“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容长老。”
“两人刚刚交手,心中想必不快。我们还是不要上前打扰为好。”慕临川句句真挚,他平时素来友好,旁人并未生疑。
“也是,那我们就先去百草阁继续疗伤。”
“你们也伤得不轻,我这里有几枚丹药,对你们应该有所助益。”慕临川从袖中拿出几枚灵丸。
“多谢师叔。”
“都是同门,何须言谢。”
慕临川含笑目送几人离开,容卿沉的洞府偏远,若是悄无声息地死去,也无人会发现,顶多金紫衣背上一条人命。男人眼底笑意更深,在月光下恍如鬼魅。
骤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来人声如洪钟,神色匆匆,见面就朗声问:“临川,那疯婆子人呢?”
“金长老刚走。”慕临川不慌不忙,没想到这动静引来不少人。
“简直是欺人太甚,她是觉得我天启峰好欺负吗?”
来人是天启峰现任峰主长庚,在众多剑修,符修,音修中硬生生为体修杀出一条血路。他没有多问,转身先去无情峰找雷骜商议对策。
还没坐下,长庚先是一掌震碎了方桌,满脸狂躁:“这金紫衣简直是太过放肆,堂而皇之的入天启峰,还重伤了卿尘。”
雷骜只是风轻云淡的饮下一杯茶,面不改色说:“那你打的过她吗?”
旁人比剑还会收敛些,她金紫衣从来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修得逍遥道,完全随心所欲,从不会因为同门情谊手下留情。谁见她不是避如蛇蝎。更何况长庚还是体修,跟她对上只是不自量力,自讨苦吃。
长庚神色凝重,眉头紧皱在一起,不服道:“师兄,我们几人跟他人不同,且就说宗主一位,怎会落到灵犀头上。她样样都不是最出挑的,只会息事宁人,以和为贵。
再说金紫衣,如今紫竹峰都成了她一人的地界。她终究不似我们自小入沧澜,从外门弟子做起,七院六阁五峰一步步上来的有感情。若真是妖魔侵犯,你说她是会留下还是带她那宝贝弟子离开。”
雷骜听闻他话中有话:“你想做什么?”
“我们不能再容忍她这般嚣张跋扈,她的徒弟现在不是已经出来,虞老即将要开坛讲道,这是个好机会。”他长庚对付不了金紫衣还动不得一个小姑娘。
“阿嚏。”
睡梦中的白羡鱼翻身继续睡去,金紫夜在她身侧正点亮烛火为徒儿修补衣裳。赵灵犀见到沉声静气穿针引线的师妹,头皮发麻。难得见到她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还真有些不适应。
身为师姐她习惯为师妹处理烂摊子,她下手一如既往的狠辣,师弟胸膛直接被她刺穿,险些丢了性命。
前来问诊的医修为此擦了一把冷汗:“若再逼近一寸,恐怕是老朽我也无力回天。”
“我知道了。”赵灵犀命令天启峰弟子将此事息事宁人,省得外面听了看笑话。
“他需要用药好生静养,只是里面一味药引地火草,否则恐要多养上一段时间。”
“我这里倒还有一些。”在旁边静候的慕临川从乾坤袋中取出药材递给医者。
对方这才赶紧前去炼制丹药。
赵灵犀抬手谢过:“临川你这日受累了。”
“都是同门师兄弟,理所应当,”男人停顿道,“只是?”
“临川但说无妨。”
男人羽睫轻颤,犹疑说:“我从前竟不知金长老的脾气如此暴烈,虽是容长老有错在先,但也不该大动干戈。紫竹峰的小师妹她性子温弱,我怕日后会有不测。”
“紫衣即使脾气再差,对待徒弟哪会跟外人一样。”赵灵犀的心始终还是偏向私情。
“我只是看容长老的伤势,为师妹担忧,”慕临川正色道,“她无亲无友,从未与旁人过多接触。即使受了委屈,我们又怎会知晓。终日待在紫竹峰也难成大器,岂不是荒废了她的修为。”
男人句句真切,赵灵犀的心也不由摇动。外面的言论她也清楚,大家对师妹的行为处事多有争议,她应该为羡鱼着想。为此找来几人商议。
“我想应该让羡鱼这孩子出去看看。”
雷骜冷笑直言:“金紫衣会允许吗?”
“我们应该投其所好,牵制于她。”无忧也觉得羡鱼不该总被关着。天地之大,她应该去看看,增长见闻。
“开什么玩笑,她金紫衣出了名的贪财好色,我可不愿献身。”
“雷骜你也太狂了,也不看看紫衣能否看上你。”无忧忍不住翻了白眼。
“都静静。”
赵灵犀觉得无忧的话也不无道理,倒是心生一计,所以前来找师妹说此事。
“你说虞老要开坛讲道。”金紫衣放下手中修补的衣裳,神色惊诧。
“确有其事,你知道她百年都难得出来一面,对羡鱼来说这是个提升境界的好机会。她都有入神游的迹象,却迟迟卡在金丹不得突破,或许是心魔作祟。”赵灵犀特地咬重后面四字。
金紫衣也知道虞老难得见上一面,她是沧澜的开山长老,已经熬走五位宗主,至今无人知晓她的岁数。
望向睡颜恬静的徒儿她松了口:“也行。”
为了怕徒儿因为人多心生恐惧,金紫夜索性跟着旁听。两人并未在众弟子面前露面,只是一墙之隔的小屋内端坐。
几十名弟子在大殿内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高台上的女人神情肃穆,闭眸嗓音悠然。没讲几句就听得师徒二人阵阵瞌睡眼皮子打架。
金紫夜本就是野路子出身,从未经过什么高师指点。硬生生凭借着天赋在道中扬名。白羡鱼更不用说,这种文绉绉的话她听都听不懂。
在殿内监视弟子修行的雷骜瞥向小屋,只看到伏案在桌上睡得香甜的师徒二人。
还真是一个模样。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禽之制在炁。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
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在睡梦中遨游的白羡鱼猛然惊醒,不自觉的念出这句话
“恩生于害,害生于恩。衣衣,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如何同你解释,这要靠自身领悟。”金紫衣睡眼惺忪,她从来不听这些过于空泛飘缈的大道理,她的道就在她的脚下。
本以为虞老难得出关,就带徒儿听听长长见闻。竟然还是在讲老掉牙的道理。金紫衣刚要带徒儿离开,却被得知还要交上一份心得才能离去。
白羡鱼提笔许久后又放下,笔锋滴墨未沾。她茫然的看向师尊:“衣衣,我不知如何写。”
她透过小窗望见外面的弟子早已胸有成竹的挥毫落墨,面色忧愁道:“我是不是很笨啊。”
“怎么会!我们羡鱼是最聪慧的孩子。”金紫衣哪能让徒儿受委屈,笔走龙蛇见落了墨,直接草草代写一份。
“这也可以吗?”白羡鱼满眼懵懂。
“当然行。”金紫夜被臭老头带上沧澜时,跟其他循规蹈矩的弟子格格不入。头回听虞老的讲课就直接睡了过去,醒来以后也是要交心得。她压根没听,再说听也听不懂。路要自己走,道要自己悟,什么都没写就跑路走人。
她带着徒儿偷偷提前返回紫竹峰,刚要大展厨艺就从无忧的口中得知一则消息。
虞老要将今日弟子的心得择出优劣后,向众弟子展出成绩。吓得她手中的动作一顿。
她自己能丢人现眼,可不能让徒儿也受委屈。
“怎么办,我今日胡写一番就交上去了。”
“你那怎么叫胡写呢,当年我们上虞老的课。就属你写得极佳,被她难得称赞一番。要知道虞老的脾气可是比雷骜还臭。”即使是终日跟在金紫衣身后摸鱼偷懒的无忧当年也是诚惶诚恐的交上一份心得。
“我写得极佳?”金紫夜扯了扯嘴角,开什么玩笑,她当年明明就是白纸一张交了上去。但也顾不得这么多,趁着天色已晚赶紧偷偷溜进无情峰,准备写份好的换掉。
教不严,师之惰。
她自然要承担起责任来。
金紫衣趁羡鱼睡熟御剑飞向紫竹峰,此时万籁俱静,她偷偷潜入今日讲堂的大殿。果然看见那桌案厚厚一沓的白纸,刚要触碰就听到身后一阵厉喝。
“何人竟敢闯入无情峰!”
……
白羡鱼早上朦朦胧胧醒来时,并未见到师尊的身影。垂着长发转悠一圈后,只能独坐在铜镜前盯着自己的虚影呆坐。
奇怪,衣衣去哪了。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禽之制在炁。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
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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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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