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慕可不敢讲话了,她看着那个被徒手掰断的大木勺,自心底产生了畏惧。
而且……乔慕可悄悄往下一撇,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她匆忙扭过了头。
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个女生看她的眼神很像店长……
就是那种,无表情的,冷漠的,生硬的,但细看更多的又是一种无语凝噎里掺杂着淡淡死意,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复杂表情。
每次在店里偷吃时看到一旁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店长,她总是会从心底涌起无名的动力。
……店长,突然好想你!
乔慕可偏头用领口拭去眸中晶莹,狼狈地把树干抱得更紧了,像只考拉。
“乔慕可。”那个女生又念了一遍乔慕可的名字。
“嗯。”她梗着脖子应道。
“你好了?”
乔慕可思考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她的病。
“嗯。”她应道。
这次女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片刻后,她才略显疑惑地又问了一句:“你怎么还不下来……?”
“我下不来。”
女生闻言将视线从乔慕可身上抽了出来,转而移向直挺挺插于她身前的宝剑上,突然释怀地笑了。
她手上力道一松,放任断裂的木勺落地,紧接着双指并起一挑,那把从弟子所领的下等宝剑便从地下颤抖着脱出,径直飞向了乔慕可脚下的树干里。
乔慕可看着那刚好卡在脚底板,只要偏移一分就足以削去她鞋面的剑,默默站了上去。
……姐姐,你真是个技术高超的好人!
乔慕可御剑下来了,她弯下腰刚想道谢,就听面前人沉声道:“你的御剑,是谁教的?”
“朋、朋友……?”乔慕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呵。”女生又意义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你不准御剑了。”
“为什么?!”乔慕可错愕地抬起了头。
但面前人板起脸,全身上下流露出一种别样的肃然,一字一句道:“修士御剑需要通过弟子所的考核,你这般生疏,还不到可以御剑而行的标准。”
“啊……?”
不是……还真的有科目一要考啊!
“对不起。”无证驾驶的乔慕可当即认错,“那我走回去好了。”
“不必。”女生抬起手,“我会让翠竹峰带人来领你回去。”
“不不不不不!”乔慕可连忙挥手,“呃……长老?峰主?真人?我自己就行的!”
“此处离翠竹峰颇有距离,你走的话可是要走上三天两夜。”
“况且——”她别过身,往殿内走去,“你打扰了我的闭关,理应受罚。”
“不要哇——!”乔慕可连忙追上去,“姐姐、师姐?有没有我能弥补的!”
女生脚步不停,乔慕可在身后绞尽脑汁思索道:“可以跟我许个愿哦?说不定就能成功——”
乔慕可追着女生一齐步入了殿内,然后,她就蓦地闭上了嘴,因为她见到了金光……
那殿内俨然是一座超大型图书馆,无数典籍塞满墙上,底下更是有许多由书堆成的大大小小的山包,仔细一看那些书还几乎都被翻阅过,如今失去价值便被主人恍若杂物般随意丢弃,散乱一地。
乔慕可看愣一瞬,回过神来时眼前人已经走出了好远,她连忙复追上去:“姐、姐姐——!”
芜茗停到了殿内一处大药炉面前不再动作。
乔慕可讪讪跟上,她看了看那药炉,又回想起面前人方才拿的木勺尺寸,猜想她大约就是在炼药的途中被她打扰了。
乔慕可试探着开口:“姐姐要不要玄龟甲,不过要等几天?”
“……我有十个。”
“……”
“可以锦上添花。”乔慕可严肃道。
“你的病,是轩云真人治好的?”女生忽得发问。
“不是,是自己好的。”乔慕可摇摇头。
“……”
她又不讲话了。
乔慕可现下也多少有点觉察出来了,虽然一开始她折断木勺的架势确实是让她惊了一惊,但二人关系大概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起码女生到现在都没有传讯翠竹峰的意思。
可……她又实在想象不出来,之前那个浑浑噩噩的状态……二人到底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怎么想都觉得不会有什么美好的开始。
而且——
乔慕可吞了吞口水,这么豪华的书库,该不会是宗主吧?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宗主?”
很快惹来了女生的斜睨:“我叫芜茗。”
“好的,芜茗前辈。”
好帅的名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芜茗前辈炼的是什么药?”乔慕可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大药炉。
芜茗忽然睨向乔慕可,她道:“没用的药。”
“……”这还怎么接。
乔慕可就这么站在芜茗身后一时无话,她沉默着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剑,稍稍握紧了些,而后又打量了下自己的衣角,伸出手抚了个平整,片刻后,她还是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于是她又看向了芜茗。
芜茗还在看药炉。
但,说是“看”,又好像不是。
在乔慕可自后而前所窥见的那片侧颜里,芜茗只是暂时地把无所归依的视线寄放在了药炉所在的区域,她的思绪既没有沉入炉中,也没有在这大殿里,而是随着一晃而过的踌躇飘向了更远的远方。
乔慕可默默放轻了呼吸。
还是,不要在现在打扰她了……
芜茗转过来时,就看见乔慕可眼珠连带着脑袋四处打着圈,脚上却又好似扎了根,抱着剑一副不敢离开的拘谨模样。
她深一闭眼,转身朝外走去:“走吧,我送你回去。”
“诶?真的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乔慕可欣喜道,可她随即反应过来,“……闭关也能出去吗?”
芜茗摇头,她透过乔慕可的眼睛,最后看了那药炉一眼:
“到此为止。”
*
乔慕可开始了煎熬的考证时光。
自乘过芜茗前辈的剑后,她才明白真正的御剑是什么的……那般潇洒,那般自如,那般气定神闲……!
她也要这样!
必须要赶紧成为翠竹峰老司机才行。
但……宗门内的课程排期是按照十年一度的招生大选进行的。
御剑课这么基础的课程早就结束了,她该去哪里学习御剑好呢?
乔慕可坐在药田边,迷茫地朝药田内正在劳作的连蘅絮叨。
经过上次的劳作,连蘅已经自觉将乔慕可的药田也划入了自己例行的工作范围。
连蘅停下打理的动作,捧着他的那柄小铲子。
在听完乔慕可的遭遇后,自觉她的困扰也有自己一份错误,连蘅意志有些消沉。
若他不是在第一次上完御剑课后就再也没去,而是多听几节,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但下一刻,连蘅就不知想到了什么欣喜出声:“师姐,我想到了!”
连蘅向乔慕可诉说了一个他曾经在路过同修谈话时偶然听到的、隐秘的、据说还在深度研究御剑这门课程的神秘组织。
“——御剑秘社。”
据说他们只在月圆之夜的子时于宗门西方的森林里集合,他们对御剑的热爱无人能敌。
这恍若都市传说般的故事登时引起了乔慕可的兴趣。
而距离最近的月圆之夜,正在三天后。
*
出于隐秘的不安,乔慕可和连蘅一齐去了那里。
因为会在夜晚还待在森林里的人实在是不多,所以二人靠着听声辨位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这个神秘的社团。
“诸位同盟,今日的我们也因为剑而相会于此——”
树影婆娑间,忽闪的火光处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乔慕可和连蘅对视一眼,一起朝前走去。
乔慕可主动打招呼道:“你们好,请问是御剑秘社吗?我们想来请教一些御剑知识……”
连蘅缩着脑袋连连点头。
无人回话,但所有人都在那瞬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二人。
乔慕可看着面前七八个皆为蒙面的身影,有些发憷,她没注意到一旁连蘅眼里隐隐泄出几分羡慕。
“社长……!”一道颤抖但尖利的声音自右前方响起。
然后,乔慕可就看着坐在最中央的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了出来,但——出奇的慢。
黑色雾纱后,是一道沉静的女声:“两位同修能寻路至此,想必也是经历了多番艰险。”
“但在加入讨论前,我们需要问一个问题。”
“你们会御剑吗?”
“……”
这么厉害吗?一上来就看出他俩不会御剑。
虽然不确定这群对剑颇有追求的人,会不会拒绝两名对御剑很是生疏的人员,但毕竟他们来时就已经说了自己是来请教的……
“一点点。”乔慕可诚实道。
连蘅则像小狗甩毛一样摇起了头。
“……”社长没有动作,但乔慕可透过她面纱移动的方向能看出她正在观测着二人话语的真伪。
乔慕可感觉到身侧的连蘅已经僵直在了原地。
索性这独特的入社考核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社长便做出了决断。
“很好,既如此,那便欢迎两位同修的加入,我们社正是为迷途之人指明方向而设立的。”
社长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两张全新的同款面纱递给了二人:“请。”
乔慕可不喜欢蒙着脸,感觉呼吸不过来,她摇头:“我不用。”
闻言,一旁连蘅忙将伸到一半的手抽了回来:“我……也不用!”
乔慕可以为社长要么会没意见地将面纱直接收回去,要么会告诉他们这是秘社特有的文化,让其不要搞特殊。
总之,肯定是不会像现在这样——
黑纱随夜风而起,露出社长那微勾起的红唇,她的话意味深长:
“不必拒绝真实的自己,同修。”
“我们,是最能体会你心情之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