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深山中一路急行,一阵透心的寒气穿过窗户,迎面扑来。远处那追踪鼠突然仰头叫唤两声,因为吸入过多瘴气之毒,已经晕厥在地上。
“大家服下解毒灵丹,缓解毒雾的毒性,尽快驾车出去。”肖越一把将那窗户关紧。
萧护卫停下马车,把那追踪鼠捡了回来,肖越跟着走了出去,把药丸喂给几匹马,对他做了个进去的手势。
护卫有些犹豫:“可是那马车···”
“行了,还有我呢,快去里面待着。”肖越将人往车里赶去,跳上马车,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四马当即跑得飞快。
“知道这九璋山旧事之人,都对此地避之不及,也难怪肖仙师如紧张。”刘七爷扶着摇晃的车窗,咳了一声。
镰州南部边境,傍九璋灵山,曾有道派九璋门。
三千年前,此门勾结魔道,于战中泄密,使得仙门一脉折损无数,魔军乘胜直追,纵剑血洗人间,将正道中坚迫至麒麟域内。
那时百日方过,两军于乙云山南爆发了最后一战。而原身靖华真人,便是殉道于此战之中。
战后仙魔两败俱伤,九璋门也遭到正派肃清,同道灭门,火烧三百里,此山灵气受到符箓侵染,瘴气始生,千年来只遗落人迹废墟,世人皆以涉足此地为耻。
肖越于车外听见七爷提起九璋山,便说道,“虽是整肃内乱,但仙门因此大开杀戒,其做派与魔道也不遑多让。”
“仙师言重了。”刘七爷在马车之内,连忙道,“魔门天生的残忍无道,怎么能与仙家相比?九璋门既然行的是失义背叛之事,有负大道之德,人人得而诛之,仙门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昊月突然冷笑一声。
刘七爷不知他何故冷笑,复看了一眼。
薛仪知这人听不得人诽谤他魔门,但又不好出言提醒,恰逢这时候前方的路开始狭窄难行,肖越暂且按下话头,专心赶路。
他驾车飞快,穿过迷障,约莫又过一个时辰,前方视野逐渐开阔,出现了一个荒废的小镇。
受到这终年不散的瘴气影响,气候变得紊乱无常,外界正直八月酷暑,这九璋墟中竟是春寒料峭,还是梅花方败的时节。
刘七爷开了窗户,放眼尽是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小路两旁只剩下一些砖房地基的痕迹,不禁抚须摇头。
“据说,九璋门叛变事实败露之后,本地百姓渐渐搬迁此地,遗留下此处市井村落,荒芜了几千年。”刘七爷裹着身上的斗篷,低声道,“我的生意不通南方,也是因这一带瘴气肆虐,真可惜这繁华一时的边陲重镇。”
此时前面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沿路直走,另一条岔开通往山上,远看群山云雾袅绕,苍翠幽深,也不知通往何处。萧护卫双手捧着那只追踪鼠,晃了晃,依旧奄奄一息。
肖越便凭着经验,驱马往直路而走。
没曾想走了两个时辰,直路收窄,开始弯曲往上,渐渐迷失了方向。
萧护卫出了马车,遥遥一指道:“肖仙师您看,那九璋门的洞府,好像就在前面!”
怎么不知不觉,来到九璋门的废墟遗址附近了?
“咳咳,”肖越尴尬地打断道,“那么大一个牌匾,我眼睛可没瞎。”
薛仪抬头看去,见暮色之中,有飞檐透出峰腰之间,还未近前,便已经感觉到此处灵气浓郁,自与别处不同,那延绵古刹,皆为葱郁密林遮盖大半。
“如今天色将晚,再折回也来不及了。我们便往前面看看,寻个有瓦遮头的地儿,过一夜再做打算吧?”刘七爷提议道。
一路拨开草木,中间因绕不过卧倒的巨型石柱,众人被迫下了马车,出了门楼,又在里面发现数十个荒废的窑洞,看起来是专门为留宿的俗家弟子所设。
这种留宿外门的规定,也是接受人间供奉的一种,在一些偏远小派,或者物资不丰的没落宗门才能看到。住在此处的人大都受到了当年之事牵连,不知后来如何了。
“这样一个无名小派,只因当初出了一个化神期的女修,仙魔之战刚一打响,正好借此参与其中。”肖越说到此处,不禁慨然长叹,“如今想来,那化神期女修的来历,必然与魔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可惜我派那位老祖真人,竟被这等小人所害。”
听他说出此话,薛仪颇感意外:“乙云与这南方诸派并无交集,肖长老如何知道这些?”按理说,那些事只是他书中一带而过,如今千年过去,肖长老忽而有此感慨,倒似乎还未曾释怀?
“圣雪峰那位老祖的事迹,是弟子在派中听得最多的故事。”肖越回忆起来,“掌门师兄那里,有一本记载乙云诸位大修的生平传记,是他初入门时库藏长老所赠。每读至此篇,师兄便会黯然叹息,他曾作为奇骏峰内门弟子,祭奠过老祖灵体,大概感触更深吧……”
对于薛仪来说,无论是魔尊也好,肖长老也好,都是曾存在书中的人物名姓而已;如果颠倒来看,原来自己灵魂所寄居的原身,也曾是他们眼中的“书里人”。
这样想来,倒有十分玄妙奇特之感。
薛仪细想一阵,忽而问道:“你是说慎迦掌门,还有在奇骏峰中学道的机缘?”
“奇骏峰是侍奉老祖宗而设的重要分支,上一任峰主就是位德高望重的大修,掌门师兄天资卓越,一开始被他收入内门,也是顺理成章。”
“只是后来听说他是修行出了点差错,被他师尊转荐元法峰中,我才得以与他同门学道。那时奇骏峰的修真资源与掌门直属的元法峰也不分上下的,哪知几百年来,却是没落了。在奇骏峰大长老仙逝之后,轮到陈道阳接手了峰主之位,那家伙又是烂泥扶不上……咳……那个,不说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萧护卫等人早早进去打点行装,几人在洞窟中席地而坐,夜色渐渐暗沉,乌云蔽月,山中寒意更胜往日。
肖长老自行一边打坐去了,刘七爷主仆二人奔波一天,在车中颠得筋酥骨麻,也趁着早早安歇。
薛仪环顾一周,唯独不见了昊月的身影。
他知道这人平日行事颇有分寸,也不十分着急,只独自拿着火炼石,去往正殿的方向慢慢寻了过去。
正殿左边伸出一道走廊,一路往西至偏殿空地之中,果然看到一白色人影,正在花树下静静而立。
薛仪停下脚步,却远远看那人回过头来,对他说话。
“是梨树,”少年的脸上,突然显出一层莫测的神色,说道,“在这种地方,竟然也能见到,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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