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没有解决陆游川和李松的疑惑,只说时辰差不多了,也该去看望黄端了,不然等天晚了,也打扰黄端休息。
而这样一来,本是只有裴清和陆游川相约的事情,现下林舒窈和李松也跟着去了。
黄端是出身益州官宦人家,条件便自然比裴清要好一些。家中给他在长安租了客栈,还有仆人在旁侍候。
因是男子房间,林舒窈也不好进去,只在黄端投宿的那间客栈中选了个视野还算开阔地位置,点了几份小食,坐着等他们。
裴清几人对黄端说了几句话,宽慰了一阵,让他好好养伤,其它的不用担心,便也不再多打扰他,向他告辞。
李松退出来之后神色凝重,身上比寻常寡言的时候还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林舒窈瞧见之后,蛾眉一挑,有些没心没肺道:“怎么了?他们把气撒到了你身上了?”
李松没兴致与她玩笑:“黄兄弟伤得实在很重。”
林舒窈听后垂目,看向了窗外。
李松:“三娘子,你看这件事要不……”
林舒窈回头:“我说过,这件事我帮不了忙。明日我二哥禁足就解了,你若是想,你可以亲自与他说。”
李松闻言便只得一叹,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打算。
林舒窈起身,长舒一口气:“时辰不早了,五郎你还是早些回去温书吧。”
说完,她看向裴清。
裴清沉吟片刻,也对陆游川道:“是啊,劳烦今日陆兄又帮我找书,又随我来看望黄兄。”
陆游川豁然笑道:“裴兄与我客气什么,你与黄兄都是我朋友,能帮到你们我也是开心的。”
裴清道:“我记得陆兄住处离这儿甚远,如今入冬天黑得早,陆兄路上可要当心。”
此话裴清虽是对着陆游川说的,却不是只给他听的。
林舒窈当即会意,暗自一笑道:“既如此便乘我的马车回去吧。”
她吩咐:“东乔,你让杨佑安排把马车驾过来。”
陆游川受宠若惊:“这……林娘子,这样于你和李兄恐怕不便啊。”
林舒窈完全不在意:“无事。五郎,今日也就麻烦你送这位陆郎君回去了。”
李松问:“那你呢?”
林舒窈道:“我把东乔和杨佑留下来就行,其余的,我还有事情要办,一会再回去。”
见林舒窈已将事情安排妥当,李松也不好多言,只好拱手道:“好吧,那我就先送陆兄回去。”
陆游川笑嘻嘻的,也拱手:“如此,便谢过林娘子和李兄弟了。”
说罢,二人又纷纷向林舒窈和裴清告辞。
几人行至楼下,在目送二人乘马车离去后,林舒窈转身,兴致勃勃地俏声问道:“怎样?裴郎君想在何处谈事情?”
裴清沉默片刻:“便随便找家茶肆吧。”
林舒窈抵他:“大晚上的喝茶,你还想不想睡觉了?”
她白他一眼:“算了,也指望不出你能想出什么好地方。”
林舒窈将周围环顾一通,突然想到:“这里是不是离你住处挺近的?”
裴清:“!”
他目色讪讪地看过去,而不待他说话,林舒窈便笑道:“不如直接去你住处吧,那里偏僻也清净,适合谈些见不得的人的事。”
裴清愣住,嘴巴几度欲张开却又说不出什么话。
大晚上的喝茶不好,去他住处就好了?
而且他们要谈的事怎么就用见不得人来形容?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裴清婉言道:“这样不妥吧。”
林舒窈态度强硬:“有什么不妥的,又不是没去过。再说了,你若是在外面寻处地方难保不会隔墙有耳。”
她反问:“怎么?你想赌么?”
裴清踟蹰不言。
林舒窈见状打趣道:“你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也正好,东乔和杨佑都在,也算是顺道送你回去了。”
裴清听得又气又想笑:“你不会拿我怎么样?”
林舒窈眨眼点头,目光极为真诚:“嗯,一定不会。”
裴清这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语到了极点。
但过了片刻,他终是叹一声,顺着她道:“既如此,林娘子便请吧。”
——
才开始,走往裴清住处先前几个巷子时,裴清稍稍在前领路,林舒窈落后半个身位跟着他。
而快要到了时候,林舒窈忆起上次的场景,突然加速走到了裴清前面。
裴清本还在惊讶她的所为,就见她回头过来催促道:“走这么慢干什么?抓紧点。”
裴清张口欲辩,但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这步速相较他平常是慢一些,但还不是考虑着她跟不上嘛。
他又想,或许他真走快了,她便会骂他不照顾旁人感受了吧。
裴清扬眉,无奈摇头一笑。
走了一阵终于到了地方,林舒窈让东乔和杨佑守在院中,她和裴清则在屋中准备谈事。
但是谈事前,裴清照例忙活一阵——他为东乔和杨佑起了火盆,让他们暂时在灶棚下避风,又给林舒窈倒了热水暖手。
等他终于坐下的时候,林舒窈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道:“裴郎君真是热心肠啊,什么人都照顾到了。”
裴清微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几次相处下来,林舒窈虽对裴清的印象有了改观,但她还是不会相信世上有这种好心不讲回报的人。
她依旧觉得他虚伪,不过有些时候却也可爱——比如今日他在隔断前手足无措的样子。
想到此处,林舒窈忽地笑出了声。
裴清讶异:“怎么了?”
林舒窈轻咳一下:“没什么,我们还是先说事吧。”
裴清也正色坐好,颔首示意可以开始了。
林舒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施施然道:“说吧,怎么突然改变主意,愿意和我谈了?”
房中灯光昏黄,映在裴清眼中温和无比。
他道:“就算我不谈,林娘子也会就着我对你承诺一直追问着不放,不是吗?”
林舒窈没说话,仍是有趣的看着他,因他还是没回她的问题。
裴清抿抿嘴,轻叹一声:“黄兄的事情需要交代。”
林舒窈不全信:“就为了这个?”
裴清:“还有娘子今日说的,为了百姓,科举既是选官为民便不能马虎。”
林舒窈挑眉:“裴郎君果然觉悟甚高。”
裴清却道:“只是在下有一事不解。”
林舒窈:“请讲。”
裴清道:“就此事而言,娘子为何执意要找我?论身份,在下寒门出身,无权无势,做起事来其实并不方便。论立场,似乎我也没那么大的理由偏要去做此事。”
“还有……娘子此举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事关重大,哪怕裴清已有猜测的答案,但也必须要问清楚。
林舒窈听后默了一阵,她平日说话总带着笑意和戏谑的表情,如今静下来,眉眼之间倒显得清冷,生出一味距离的美感。
她道:“京中派系复杂,我二哥交往的人不少,与有权势的人合作反而还不安全。而你身份虽低,但几次与你相处,却也能窥见你的赤子之心。”
除此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林舒窈不会说的——林舒窈在这件事上就如早有谋略的主将,只是缺一个能为她冲锋陷阵的士兵,又恰好裴清寒门出身,关系网并不复杂,所以最为适合。
而若是他在此期间欲行不轨,有背叛之举,以林舒窈的身份也是完全能够制住他,不必担心养虎为患。
她又将他捧得极高:“正如郎君今日所说的,为官为民,此事若成又何尝不是为了百姓呢?”
说着,林舒窈目光不似之前那般凌厉,反而多出了几分惋惜:“而至于我为何要做此事,其实也都是为了我那二哥。”
裴清微微蹙眉,不解更甚。
林舒窈继续说道,愈发可怜:“我与我二哥的关系一直不算好,此前我便想着便这样过罢,可是他越来越过分……”
裴清声音绷住:“他可是欺负你了?”
林舒窈立马:“哦那倒没有。”
裴清瘪嘴无言。
林舒窈又讲:“他近几年的做派我也实在担心他越走越偏,最后毁了自己,也连累了家里。这才想着要去拉他一把。”
裴清疑惑:“那你与他直说不就好了?”何必找他这个外人。
林舒窈神色恢复如常:“可他不听我的啊。”
又无奈:“而且这件事情,我若去给他说了,他说不定还会告到我父亲面前反咬我一口,那时我又无实证,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叹道:“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此前家里都太惯着他了。”
裴清接上:“所以你是想让他吃点苦头,给他个教训?”
林舒窈双眼婆娑地点点头:“嗯。”
裴清瞧着她这幅模样突然觉得不自在,一向神气傲然的贵女现下突然变得楚楚可怜,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提醒:“只是此事若真要做,恐怕牵连的人不少。”
毕竟科举之事,举国关注,想要从中做手脚的话光靠林茂一个人完全是不可能的。
林舒窈声音淡淡的,带些讥诮:“你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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