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我喜欢你。”
空气突然停滞，旷野寂静无声。
少年的身影猛地一僵，漆黑的瞳孔也跟着缩了缩，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无措、还有隐不可见的厌恶。
他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在脑中进行了一系列的分析。
首先就是，陈招娣的话，十分可信。她都这般对他了，应该是真的喜欢他。
其次，他以前在宗门会被女同门表白，但没遇到过被女妖怪表白的情况，他该怎么处理?
最后，听说人间的规矩就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但是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他要怎么拒绝她?
莫亦舟不动声色地朝远方眺望，仿佛没听见纪欢说的话。
好在，纪欢也没打算向他要回答，她坐到他身边，将一块湿布递给了他。
“擦擦。”
少年接过布，道了声多谢。
纪欢看他眉头紧皱，以为他还在想之前森林里发生的事。
“你别太担心了。”
少年回头看她，等待她的下文。
“你看那群妖怪有组织有纪律，他们很听那个领头老大的话，并且那领头老大一开始并没有想将你杀了的打算，而且最后还放了我们，他们应该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的妖怪，不是来人间滥杀无辜的。”
少年听了，有点难以理解的盯着她，问道：“真的吗？”
假的。
晏辞那条疯狗什么做不出来?!
纪欢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真的。”
莫亦舟垂眼，看了看手上的湿布，嗓音带着点悲伤。
“我一直认为，妖物都只会作恶。”
他的一家人，父亲、母亲、哥哥都死在一只修为高深的蛇妖手中，他恨透了妖。
纪欢认真道：“人有好人坏人，妖自然也有好妖坏妖，不是所有妖都是杀人的。”
少女嗓音似乎带着魔力，穿过莫亦舟的身体触碰到他胸腔之下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他望着夕阳下她的侧脸，沉默不语。
他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陈招娣，是好妖。
纪欢看他依旧一脸垂败，便站起身激昂地鼓励他。
“好妖坏妖又怎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现在打不过那些大妖怪又不代表以后打不过，待到你两年后杀……”
纪欢声音猛然顿住。
“两年后杀什么？”莫亦舟追问。
两年后杀了她的夫君沈仙，然后重新夺回他父亲的金丹成为天下第一剑修。
这是可以说的吗？
纪欢咽了咽口水，摘头去尾留下几个字。
“两年后成为天下第一剑修!”
莫亦舟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清亮，他抬头看着少女。
“你为何会如此看好我?”
因为她知道剧本。
“因为我相信你啊，你既聪慧又坚韧，我觉得，只要是你心中所想的事，最后一定都能办到。”
少年身侧拳头微微攥起，他心中所想的事，真的都能办到吗？
他抬头看到少女那双满是认可的眼睛，或许是被夕阳晒的，他现在脸上有点发热。
莫亦舟和纪欢的关系得到了缓和，受妖之恩，他倒也没有理由再去杀她了。
他下山除祟，总会去和女主云歌叙叙旧。云歌和纪欢同住在百福镇，偶尔，他也会碰到纪欢。
早晨空气清新，太阳也还未完全升出地平线。集市上人稀稀落落，干活的干活，买菜的买菜。
莫亦舟提着个菜篮子，帮身体不适的云歌出门买菜。篮子被蔬菜塞满，他走在不窄不宽的街道上，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摊子前站着的陈招娣。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猎装，皱着个眉头，在看自己的手心。
莫亦舟走过去，看到她面前的摊子。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个老头，一旁竖着个写着半仙的旗子。
他问道：“算命？”
少女头也没抬，依旧一脸烦恼地看着自己手心：“嗯。这个先生说我满身桃花债，今生还不完。”
可是，按理说，她幻化成陈招娣，那么算出来的必然是陈招娣的人生走向，可陈招娣只是一个普通npc，怎么可能满身“桃花债”呢？
她摇了摇头，轻叹：“不准。”
余光瞥见身侧站着的黑衣少年，她便生出了好奇心：“你们修士会看手相吗？”
少年点头：“略懂。”
纪欢把手伸到他眼前。
“那你帮我看看?”
莫亦舟淡淡地瞥了一眼她手心，吐出了几个扎心的字眼。
“早死的命。”
唔，倒还挺准的……
她确实两年后就会死。
她垂下眼，没有吭声，心道，这么看的话，能不能说明到时候，她的任务能顺利完成了？
莫亦舟看她不说话，以为她难过了。他轻咳了一声，安慰道：“我骗你的。”
纪欢：……
“我要去打猎了。”纪欢怏怏地转过身，背起放在一边的竹筐，朝着森林所在的方向走去。
少年瞥到她身上带着的弓箭，心下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开了口。
“我跟你一起去。”
他追上纪欢，走在她身侧。
早上的森林总是充满薄雾和朝露，耳边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二人徐徐走在小路上。
一只野鸡突然出现，纪欢眼尖，瞬间举起弓箭，朝它射了过去。野鸡倒地，她走过去将其扔进筐内。莫亦舟静静地看着她的一系列操作，不知道在想什么。
继续往前走，一只野狼突然出现，纪欢眼瞎似的略过了它。
再继续往前走，森林的深处传来一声怒吼。
是老虎。
它从草丛中跳出来，面朝着二人下压前身，准备发动攻击。
少年下意识地拦在纪欢面前，随时准备抽出长剑。然而，左肩被人轻轻一拍，身后人好笑地说着。
“你这么小看我啊？拜托，我是猎户哎。”
少女轻推开他，举起弓箭，弓弦拉满，指尖长箭一瞬即发，它带着一阵劲风，直直地朝老虎射过去。
老虎的腹部被精准地穿透，疼痛地倒在地上呜咽。
莫亦舟眉头紧紧拧起，唇抿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脑海里浮现出五年前的记忆——他被野猪精压在身下，下一秒便要丧命于此，却被一个射技高超的少女所救，她一路抱着他，将他送到了云歌家中。
一个猜疑像火焰一样，噌的一下在他心中燃烧起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和纪欢拖着猎物的尸体走出森林，太阳此刻已经升空，时间不早了，纪欢该去集市卖猎物了，莫亦舟也该回云歌家了，二人打算就此分开。
少年身材高大，和纪欢站在一起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
他拧着眉，脸上带着点严肃。
“陈招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少女抬头看他，随意应声。
“嗯?什么？”
“你在五年前，可有在森林里用弓箭救下一个马上要被妖怪吃掉的小孩?”
“没有啊。”少女神色如常，摆弄着手上的猎物肉，“怎么突然这么问?”
莫亦舟顿了一顿，眼神暗淡了下去，声音带着点失望。
“无事。”
二人告别，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远去。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集市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纪欢一边走，一边有点庆幸。
还好她演技过关，刚才没被莫亦舟看出来。唉，毕竟，谁知道如果她在莫亦舟面前承认她救了他，后面剧情会不会跟着发生偏移呢？
纪欢面无表情地走街上，思想逐渐发散。
在上个任务中，她本来的身份就是只兔妖，这放在妖界，一点也不奇怪。可是，这次的任务，她的身份竟然还是兔妖，然后在陈招娣死后幻化成她，这很不对劲。
按照原剧情，陈招娣被野猪咬死，她的灵魂寄宿到了一只兔子的身上，她重新幻化成自己的模样，回到陈家人身边，继续过她本该过的生活。
可偏偏，为什么两次任务自己的身份都是兔子呢？是巧合，还是系统人为。
系统摇头：“剧本安排的，我也不知道。”
耳边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一阵风刮过，三三两两的姑娘脸上带着惊喜和娇羞，从纪欢身边极速跑过。
“啊啊啊，沈公子——”
沈公子?
哦，是她的那个便宜老公——沈仙啊。
纪欢背着竹筐抬头，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站在远处，玉树临风的俊秀青年。他一身青衣，执着扇子，笑如春水。
他的视线越过层层人群，朝纪欢看过来。
他远远地喊了一声：“夫人。”
纪欢没搭理，站在原地未动。
沈仙，蛇妖一枚，修为高深，可以不留痕迹地隐藏自己身上的妖气。他之所以会在三年前向陈家人提亲，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陈招娣，而是因为他知道陈招娣也是妖，只不过魂魄来自普通人类。他听闻自己曾经所杀的那家修士还有残余，可能随时会找上门报仇，便对陈招娣起了歹心。
同为妖物，陈招娣掩盖不了自己的妖气，他将自己体内的金丹封闭灵力，再暂存在她体内，到时候仇人找上门，必定会先怀疑她，而自己便可以完美隐身。
仇人若是一剑将她腹部捅穿，那枚金丹便会消失，重新回到沈仙自己体内。
纪欢心下冷笑，这个沈仙，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怜的陈招娣啊，不仅没人爱，被妖卖了还帮妖数钱。
沈仙迈着长腿，笑着朝纪欢走过来，周遭响起女子又羡慕又嫉妒的声音。
“这个陈招娣，凭什么这么好运，竟然能被俊美无双的沈公子垂青!”
“就是就是，你看她都二十三岁了，早就人老珠黄了，怎么配得上沈公子啊！”
纪欢无语：这氟气，给你要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