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人不输阵，不就是拽两句洋文么，整得他不会似的，好歹也是个过了四级的大学生好吧？

段辕一口饮尽剩下的红酒，随手将空杯放在手边，目光深深沉沉地打量他，说不清是在看一个工作能力极差的下属还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辈。

他道，“你的英语也挺不错。”

这段辕是被段靳溪还是被鬼上身了，竟然这样说话？

肖暮雨皱了皱眉，被他这种目光看得极其不自在，虽然不知道段辕的目的，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承蒙段总夸奖，真是不胜荣幸。”肖暮雨虚伪地笑了笑，“我去试试那边的甜品，就不打扰段总了。”

他说完就想脚底开溜，段辕道，“肖……雨暮。”

肖暮雨忍无可忍地转头，“我叫肖暮雨。不过我也可以叫肖雨暮，段总随意，我都行。”

“哦，肖暮雨。”段辕调子很慢，好像在品味着什么，让他一瞬间幻视段靳溪，“不必这么见外叫段总，换个称呼。”

“……”

就连吃错药的感觉也是一样。

“这段辕在干什么，吔屎啦他？”系统憋不住吐槽，“跟孔雀开屏似的。”

肖暮雨同样纳闷，这些npc比他还没有逻辑，无法用常理判断。

他只好道：“段伯伯。”

段辕嘴角一抽疑似破防，但当肖暮雨想要细究时，他硬是维持着风度道，“我有这么老么？”

“还好吧其实，”因为不能睁眼说瞎话，所以肖暮雨闭了闭眼，“看上去跟我差不多。”

“……”

这离谱的马屁成功取悦了段辕，段辕笑了，他道：“肖雨暮，我原先没发现，你还挺有意思。”

是肖暮雨……

算了，跟个死老头计较什么呢。

他也开始虚与委蛇：“段总说笑了，这么讨巧的话您应该听得很多了才是。”

“不一样。”段辕挑了瓶酒斟了一点，“说了，不要叫我段总。”

此时，肖暮雨的抵触到达了巅峰，但他依旧忍耐着，喊了声：“……段叔叔？”

“嗯。”

段辕貌似满意了，握着酒杯晃了几转，举杯朝他示意。

肖暮雨轻皱了下眉头，正想着如何婉拒这“碰杯泯恩仇”，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人们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人走了进来。

肖暮雨认了好一会儿才从罅隙间看见那张辨认度极高的脸——段靳溪。

很有默契，肖暮雨与段辕的脸同时垮了下来，只是原因略有不同。

段辕那纯是反派屡屡不得手的敌对，但在肖暮雨这里，是那句“看你表现”在他心里缠绕，是止不住的恶心。

段辕脸色不大好看，仿佛看到段靳溪他的好心情就没了，“我还有点事，晚些再聊。”

笑容不会消失，但会转移，肖暮雨摆摆手，“哎哟这就走啦，段总……段伯伯再见。”

段辕走得匆忙，连他喊了什么都没注意。

肖暮雨又随便吃了几口蛋糕，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人们谈笑风生，谁是里面的焦点真是一眼就能出来。

本来他对系统说的还没什么概念，现在倒是明白了一点，原来所谓顶端就是走到哪里都是被人讨好的对象。

“看什么看，”系统插话道，“看段靳溪呢？”

“是啊。”肖暮雨也不遮掩，“抛开人品不提，他这样真挺爽的，你看我在这里站了半天，连个服务生都没有来过，但是他那里就有好多人围着，还有说有笑的。”

系统：“那倒也不是。”

肖暮雨诧异了一下，还以为它要说几句人话安慰自己，没想系统紧跟着道，“其实旁边那个服务生盯你很久了，我猜如果你再这么吃下去他就要过来让你出示邀请函了。”

“……”

此时又有两人上前攀谈，段靳溪依旧挂着那副对谁都礼貌客气的笑脸，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面前的男士神色谄媚，点头哈腰的。

“真没出息。”肖暮雨对资本家身边的走狗表达了充分的鄙视，“感觉那人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若是宿主能从人家手里捞个几千万的油水，我觉得你会跪下叫人家爹。”系统毫不客气，“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看来宿主也是逐渐掌握了阴暗的小技巧。”

一人一系统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扯起了淡，在服务生即将忍不住上前时，肖鹏程终于来了。

“暮雨，过来。”

肖暮雨一看肖鹏程这和颜悦色的伪善模样就知道这狗东西没憋好屁。

“听我说，暮雨。”肖鹏程用尽此生最柔和的语气，“一会我要带你见一个大客户，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咱们家有个项目需要他来点头，所以你应该懂爸爸的意思吧？”

肖暮雨装不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好好表现，帮助家里拿下这个项目。”

肖暮雨冷哼一声，摆起谱来：“关我什么事，你现在想起我了？”

肖鹏程脸色阴沉了下来，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肖暮雨了一眼，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的慈祥：“以前是爸爸没有怎么关心你，是爸爸不对。这样吧，只要你能拿下这个项目，不过分的要求你随便提，爸爸都答应，也算是对你的补偿。我听寒舟提过，你进公司爸也不反对。”

“‘小崽子，我就让你嚣张这么一会儿，等劳资把你送到巴蒂斯特的床上你就老实了’。”系统模仿着肖鹏程恶狠狠的语气，然后道：“宿主不用谢，我帮你把他心理活动还原了。”

肖暮雨被系统这么一打岔，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半天才想起该回答肖鹏程的话：“……哦，那我要怎么做？”

肖鹏程就知道肖暮雨不可能拒绝这么优厚的条件，他讥讽地笑了一下，道：“很简单，嘴巴甜一点……”

他说完自己卡了一下，想起这人好像怎么都跟嘴巴甜扯不上半点关系，只好补充道：“就像前几天你对段总说话那样，讨巧一点，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肖暮雨敷衍地点了点头。

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肖鹏程居然把他往死亡的道路上领——等肖暮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竟然已经站在了人群之外，方才他偷窥过的、鄙夷过的“走狗们”，正一个一个地给他两腾出位置，铺就一条奔向资本家的康庄大道……

肖暮雨万万没想到，那个巴蒂斯特和段靳溪在一块！

那是一个三十往上四十之下的法国男人，浓眉大眼，身材健壮，还留着络腮胡，就站在段靳溪旁边，笑得灿烂，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温柔而多情，看上去很好相处。

“宿主，这下该轮到你摇尾巴了。”系统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难怪大家都喜欢看反派恶有恶报，这阴暗比打脸的剧情确实好玩。”

肖暮雨无法答话，只得硬着头皮跟肖鹏程往前走，肖鹏程是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了，有这么多人也不怯场，非常自然地跟巴蒂斯特和段靳溪打招呼。

肖暮雨这么迟钝都能感知到，段靳溪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但他却不想抬头。

“暮雨，怎么傻站着。”肖鹏程演技挺好，这么多人看着，他就开始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别害羞，来问个好。”

肖暮雨下意识站定，从穿书之后他面临过几次被众人围观的场景，所以他也不是很怂。

系统适时提醒：“宿主，正常面对就好，巴蒂斯特对你的态度不重要，不会影响后面。”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镇定自若地朝巴蒂斯特伸出手：“Hello，Welcome to china。”

众人：“………………”

在死一样的寂静后，人群开始慢慢爆发出笑声——但却不像前几次充满恶意与羞辱，就好像他说了个笑话，把大家单纯逗乐了而已。

“宿主，你是真的……”

系统的话没有说完，导致肖暮雨有点懵，他不明白这些人在笑什么，英语课难道不是这样教的吗？

还是说，巴蒂斯特作为一个法国人，他应该先问一句：Can you speak English？

肖鹏程站在原地，天旋地转，他如芒在背，羞愤难当，他反思他懊悔，怎么就带着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出来，这辈子积攒的颜面在这一刻丢了个彻彻底底，倘若目光能杀人的话，肖暮雨当场就被肖鹏程射杀！

肖暮雨茫然地看了段靳溪一眼——虽然他有点后悔这个举动，但眼下的情况让他不知所措，寻找场上熟悉的人的安慰，不过是人之常情。

可惜让肖暮雨失望了，段靳溪也在笑，唇角愉悦地勾起，看着特别……欠揍。

巴蒂斯特新奇地打量着他，“Thank you, 但我能听懂中文。”

说完，他又对着段靳溪道：“Est-ce lui qui vient de parler à Ah Yuan ?”

……什么什么，法语怎么跟泥鳅一样，刷溜一下就过去了？

肖暮雨没听懂，但他看见段靳溪顿了顿，先是望了他一下，才回复了巴蒂斯特：“Ont-ils simplement parlé ?”

这人还会法语？！

“统秘书，我的皇家翻译呢？！”肖暮雨在心里大喊，“他们是不是在当面嘲笑我？”

“没有，”系统有些无奈，“巴蒂斯特问他，你是不是刚才跟段辕说话的那个人，应该指的是段辕吧，然后段靳溪问你两什么时候说话了。”

肖暮雨有些怀疑：“真的假的？”

系统诧异道：“宿主你不相信我的专业水平？”

“那倒也不全是，”肖暮雨迟疑道：“只是他两突然提段辕干嘛？”

它没读心术，也不至于全能到这个程度。

事实证明，系统的翻译没有问题，因为下一秒，段靳溪真问了他：“我大伯找你说了什么？”

其实，段辕那段装x文学，肖暮雨一个字都没记住，他总不能告诉面前人：你大伯人真好，看我拿错了酒还特意过来提醒我，什么甜点该搭配什么吧？

肖暮雨思忖数秒，决定为自己挽回尊严。

“他夸我，”他深沉道，“夸我英语好。”

“。”

段靳溪定定看了他几秒，然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大庭广众，肖暮雨不好急眼，他窘迫道：“你什么意思？”

“没有。”

段靳溪只是简短回答了两个字，将肖暮雨刚才的话转述给了巴蒂斯特。

巴蒂斯特这才上前来与他热切相拥，肖暮雨有些吃不住法国人的热情，半推半就间，他摸到巴蒂斯特的胸肌，忍不住为自己的细狗身材默哀三秒。

肖鹏程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他也没刚才那么想死了，甚至有些欣慰：“不错，看来巴蒂斯特很喜欢你。”

肖暮雨这才想起面前的法国人是个大变态，巴蒂斯特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串法语，系统贴心地道：“他在夸你。”

“Thank you，thank you，谢谢谢谢。”肖暮雨一边说着，一边躲开了巴蒂斯特。

这一下就给了旁人见缝插针的机会，另外几个想要来攀谈的人成功挤走了肖暮雨。

没说太多话，但肖鹏程还算满意，至少肖暮雨刷了个脸熟，肖鹏程把他拉到一边。

“现在人多，而且品酒会还没正式开始，这样就行了。”他道，“一会儿巴蒂斯特讲完话你再去敬酒，想办法待在他身边，提一提那个代理权的项目。”

肖暮雨不冷不淡地应了声。

肖鹏程一看他这幅死样就想发火，不过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对了，刚才我听他们说，段总找你说过话，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肖暮雨不耐：“不是说了吗，他夸我英语好。”

肖鹏程半信半疑：“真的。”

“不信你去问他啊。”肖暮雨郁闷道，“难道我英语很差？”

“……”

肖鹏程张了张嘴，已经没了追问的心情，本来已经淡化的尴尬在这一刻卷土重来，他再度感受到了无地自容且老脸丢尽的感觉……

无需系统翻译，肖暮雨已经在他脸上读出了“劳资真想抽死你”这几个大字，肖鹏程深呼吸了一口气，忍耐道：“玩去吧，玩去吧。我想自己冷静一会儿。”

肖暮雨懒得管他，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