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迟平静的度过了几日。

这几日里，除了偶尔同江似练一起去吃饭，或者躺在床上睡觉，陶迟啥也不干。

似乎很是清闲，但这让陶迟很焦虑。

她只想尽快完成任务，得到凌涟仙尊赐名，然后离开这里。

可江似练跟她说，除了沈瑾瑜传召，其余的时候沈瑾瑜都不见人。

陶迟没办法，自己也上不去昆寒峰，只能日日等着江似练的消息。

江似练见到她，或称“你”或者没有称呼，他不关心陶迟叫什么，也不想问。

总之影响不了交流就是了。

可陶迟总是会说，“江似练”。

“江似练，你带我去你平时修炼的地方看一看嘛？”

陶迟吃着不知道哪一棵树上摘的灵果，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江似练闻言睨了她一眼，“好。”

说罢站起身。

陶迟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见他站起来，担心他会后悔，慌里慌张地也站起来。

“我不会打扰你的，我不乱动东西，也不乱说话。”

江似练收拾桌上的果皮，眼皮都不往上抬的，“嗯。”

陶迟觉得很奇怪，江似练对她的态度很冷淡，讲话也是惜字如金的，可是自己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可能的满足。

是不是沈瑾瑜让他这么做的呀？江似练其实不想这么做，但是师尊的要求不能违抗，所以态度才这么冷淡。

可是，沈瑾瑜为什么会让他这么做呢？

陶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总之日子还长，一日两日的做完任务，也是不可能的。

白日里的寒潭即使在日光照射下仍寒气逼人，陶迟只是站在岸边就觉得冷，她想起以前看过的湖底水怪视频，有些怕的退远几步。

江似练静静看着她，待她发觉后又转头，一言不发褪去衣裳，一步一步走到寒潭深处。

未触碰便让陶迟觉着刺骨的水，一点点没过江似练的胸口，他神色平静得似乎这水带着暖意。

修仙的都好牛叉。陶迟目瞪口呆。

“江……”陶迟想称人为师兄，但不合规矩，直接叫人名字吧，也不礼貌。

憋了半天，“江兄弟！”

在泉水里静息的江似练睁眼，“何事？”

陶迟怕人听不清楚，向前走了几步。

“就是我想问你，凌涟仙尊还记不记得我啦？我想问他……啊啊啊啊啊！”

夜色太暗，陶迟境界太浅，看不清路，不过往前几步，脚一滑就落进了水里。

寒潭的水沁入骨头的冰，泉水其实堪堪没过肩膀，但陶迟心里害怕，脚底一直在打滑，怎么也站不起来，呛了好几口水。

江似练动作倒是不紧不慢，他闪身把陶迟捞起，陶迟本能得环抱住眼前人，四肢死死地扒在江似练身上。

江似练就任由陶迟抱着走上岸边。

竹林幽静，只闻得竹叶声簌簌作响。

陶迟过了很久才缓过来，寒潭的水太冰，她受了惊吓，本能地一直抱着眼前人。

待她心绪稳定，看见江似练古井无波的眼神，没来由的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江似练有些许怔愣。

他毫无经验，从前师傅找来的灵兽不是没哭过，只不过那是死前的哀求，这家伙只是不小心掉进水里就哭得这么委屈，江似练拿它不知怎么办。

江似练就这样沉默着等陶迟哭完，有好几次他想挣脱陶迟却被陶迟死死抓住手。

陶迟其实就哭了一小会，没什么好哭的，只是多日没有进展的任务，对亲人朋友的思念，异世界的不适应，都伴随着冰冷的泉水一起灌入耳鼻喉，侵入大脑，让她只得抓着眼前人透出一丝丝的真情实感。

.“抱歉。”

陶迟推开江似练，收敛心绪。

“我比较怕水。”

她自己也知道正常人反应不会这么大，一时间找不到话圆。

江似练当然不相信，但他整理好皱掉的衣袍就走了。

快走到潭水深处时，他停步。

“对了，你问的。”

陶迟茫然地抬头。

“师尊说明天会来接你，你有什么想问的再问他吧。”

或许是喜从天降，陶迟扯起嘴角，大声：“嗯！”

江似练回头看，陶迟笑眼盈盈，全然没有方才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

假面。

江似练回头，自己也戴着假面，不是吗？

次日。

陶迟起了个大早，实话现在也没时钟，要不是江似练日日准时出现带她去吃饭，她的作息也会混乱。

今天起来后江似练还没来，她百无聊赖，兴奋得坐也坐不住，用清水洗了头，将晒在藤树上的衣服穿上，阳光温暖的味道让陶迟有些许安心。

沈瑾瑜今天会来。

陶迟搅着衣袖，想起那张苍白的脸。

“该怎么让他给我取名字呢……”

竹梢响动，本是阳光下的温暖气温倏忽地低了几度。

带着黄晕的光影褪去了几分颜色，留下没有温度的白，散射在天际四周，陶迟抬起头，就看到沈瑾瑜破空而出。

陶迟想，为什么他会飘过来。

沈瑾瑜的眼上盖着一抹白色素纱，只露出颜色浅淡的唇。

他缓缓降下，蹋了几步来到陶迟面前站定。

陶迟觉得他光是站在自己面前就让人手脚发软。

强撑着，“仙尊好。”

020：老妹子你这是上学呢，能不能有点文化的问好。

沈瑾瑜点点头，见陶迟局促的掬着身子，以为是她害怕自己的模样，便耐心解释道：

“我看不了太烈的日光。”

啊？哦，哦。陶迟才反应过来似的扣扣手，原来是这样呀。

还以为是什么造型呢，嘻嘻。

竹林的风止了，沈瑾瑜觉着有意思，怎么会有人在他面前发呆，还把自己的心情明明白白的表现在脸上。

他人的情绪于他而言不难知晓，映在心境上的东西，在绝对的强者面前任何遮掩都不值一提。

陶迟太简单好懂了，说难听点，在修真界算是低智商。

被确认为低智商的陶迟并着脚，抬眼看向沈瑾瑜眉心。

以前有人告诉她，如果你害怕看一个人的眼睛，就去看他的眉心，这样在他看来，你是正视他的。

沈瑾瑜遮住了眼睛，但陶迟还是不敢看他。

“你的灵力恢复了。”

肯定语气。陶迟其实不知道怎么样算恢复，在昆寒峰时她使用不了灵力，在这可以运转一些，但她太菜了，其实都没差啦。

“嗯嗯。”陶迟装模作样地点头。

“啊可是。”陶迟想起来沈瑾瑜说的话，“我要走了吗？”

沈瑾瑜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圈。

“我想请你留下帮我的忙。”

“你有意愿做我的徒弟吗？我将倾尽毕生所学于你。”

沈瑾瑜轻描淡写地说要收陶迟为徒，好似这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陶迟已经呆在原地，他刚刚说出来什么东西，我做他徒弟？？

我做凌涟仙尊沈瑾瑜的徒弟？

这几天陶迟虽在卧房和膳堂两点一线，但在膳堂里她可是听说了不少关于沈瑾瑜的事迹。

那些对修仙前程充满向往与信念的弟子们，无比尊敬地讨论着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

沈瑾瑜年少成名，十六岁时一剑斩下祸害人间界的千年老妖鬼头颅，刺破妖鬼魂门，使得妖鬼魂消命断。

玄海门的掌门高僧为了感谢他，就赠予了沈瑾瑜宗门至宝。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斩妖除魔了，似乎杀了很多作恶多端的魔头妖兽，一路从某个不知名的小地方走到靖云宗，掌门受宠若惊地来迎他，他便成了靖云宗的凌涟仙尊。

那没成名之前呢？年少的故事呢？

陶迟那时还想问，但大家的讨论都是围绕着他的丰功伟绩，他的惊才绝艳，他的剑法奇崛，他的绝美帅脸。

想问江似练吧。这人又是个吃饭不说话的主。

艳阳天。

沈瑾瑜其实有些不耐，几乎没有人会在他面前走神。

更别说两次。

陶迟呆滞的目光不知神游到了哪儿去，沈瑾瑜用玉白的骨节敲击了两下空气，陶迟就被一股带着梅香的冷风刺激回神。

“呃——真的吗？”

陶迟捉住衣摆，手有点发抖。

大家都说凌涟仙尊除了江似练这一个徒弟，百年来不曾收徒，自己这是撞狗屎运了？

可是陶迟只想完成任务，不想修仙哇。

沈瑾瑜没给陶迟拒绝的空间，似乎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拒绝做他的徒弟。

他摊开手掌，掌心卧着一枚玉佩，陶迟目光转到这枚玉佩之上时，玉佩有了感知一般，从掌心飘起，而后附到陶迟的腰带上。

“它认主了。”

沈瑾瑜轻描淡写，似乎收徒就是这么简单一般。

陶迟轻轻捏起那枚玉佩，玉佩是飞鹤的样式，通体莹润，触手冰莹。些许白絮游走在绿光中，作为祥云伴随着飞鹤。

玉佩附到腰带上的一瞬，陶迟就感受到了难以名状的气息融入自己的身体。

一种刺着皮肤下每一寸血肉的寒凉。

沈瑾瑜似乎勾了下嘴唇，但转瞬恢复冷淡的面孔，旋即才发觉似的。

“你的姓名是？”

才想起来问吗，收了徒弟却不知道徒弟叫什么名字吗大哥……

“仙尊，我没有名字。”

陶迟心潮澎湃，不是吧不是吧，任务这么快就要完成了吗？

她撩开衣摆跪下，学着电视剧里的人对沈瑾瑜磕头。

“求仙尊赐名。”

沈瑾瑜歪了歪头，似乎很不理解。

陶迟见他迟迟不开口，心中忐忑了几分，也纳闷这赐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徒弟都收了取个名字何难。

彼时的陶迟还不知道，仙尊赐名确实是一个郑重的事情，赐名相当于纳入赐名者的命谱，自赐名那天起被赐名者的姓名就会与赐名者一齐出现在命魂门中，千秋万代，永世不变。

沈瑾瑜那时不过把她当成一个用后即丢的工具，一个工具的名字如何能与他位于同一魂门？

其实他不介意，但是陶迟命太轻了，不值得。

竹林中不知何处飘来几瓣梨花，轻轻落在陶迟压得很低的发上。

半晌，沈瑾瑜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便唤你梨白吧。”

陶迟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霎时咧开嘴笑了，棕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亮亮的。

“谢谢师尊！”

实在没规矩，站在竹子顶端的江似练看完了自家师尊这一出荒谬的收徒，只觉得陶迟很笨，礼仪半点不通，也不知道自家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为自己引灵兽血洗筋伐髓，何必收她为徒？

陶迟还以为仙人如碧月，实则师徒二人此时比地狱阎罗还要冷漠无情。

不过那是后话了。

得到赐名的陶迟虽没有听到020提示的任务完成，也以为是有延迟，毕恭毕敬送走沈瑾瑜，喜不自禁跑去寒潭找江似练。

江似练在林子之上看着陶迟飞奔的方向，刚想飞身去找陶迟，玉佩却传来了仙尊的传诏旨令，他静默一瞬，旋即毫不犹疑地转身走了。

陶迟还不知道江似练不在寒潭，她脚步轻快，奔跑时带着的风卷起飘落的花瓣，欣欣然穿过洁白的梨花林。

“嗞嗞——”一股电流声。

020！陶迟在心里呐喊，即将跑到寒潭边的她掉了个头站定在一株大竹下。

“你可来啦？我任务完成啦！”

陶迟抖落身上附着的花瓣，有点得意的笑道：

“我叫梨白哦，刚刚凌涟仙尊说的。”

她只捡了这一件来说，做徒弟什么的，他人羡艳的事情与她何干，反正她很快就要走了。

“宿主……”020斟酌着开口，“似乎，这个赐名，没有被计算为任务达成。”

“啊？这，这怎么不算呢？是不是检测错了呀，刚刚是沈瑾瑜亲自说的呀。”

她双手一拍，“莫非……刚刚那个不是沈瑾瑜？是坏人假扮的！”

她了悟似的踱步，“难怪刚刚说要收我为徒，这怎么可能呢，轻飘飘的我就做人徒弟啦？”

020打断她，“不是的宿主。刚刚那位真的是凌涟仙尊本人，只是刚刚的赐名不作数。”

“就像是，逗你一样。”

陶迟怔愣片刻，结结巴巴地：“什么意思呀？”

020决定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意思就是，他像逗小宠物一样，给小宠物随意取了一个名字。”

“不作数的，他没有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