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两相僵持之间，他们中间再度被撕出了一道空间裂缝，走出了一人，是罗泊在葛天境另一位故友，常言。

当年他外境途中，常言对他可算是诸多照顾，谁知道如今数百年后再遇，却已经是对面无言。

罗泊看着眼前人，实在无法明白为何会在此处遇到他。

常言就是当年他沦落葛天境之时认识的修士，当年葛天境之中如同常言这般以武入道，性格豪爽，极少使用灵药法器的修士极为少数，也因此，罗泊他们和常言的交集比之其他修者多得多。

但是常言并没有和罗泊交流，而是看向了另一方“大阵即将开启，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没有巡天简，大阵开了又有何用？”为首的几人不肯放过罗泊他们。

“你们真当尺素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他完全不确定的东西上？那不过是满天之计，他早就另有准备了，而你们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常言眼光从那些修士上撇然一转，终于还是定在了罗泊身上。

“多年不见，你如今倒是和当年大不一样，想必已经跨过那个难关了。不过也是，你的运道向来不错。”常言看着罗泊眼神都有些难以言喻的神思。

“一个孤身的散修没有正确的指引，却能够完好无损的到达外境，还能够重遇自己境域的修士。弈影和蛮还有尺素全力护着你，几大门派围追了数个月，终于把你捉到手了，却又来了九位化神期两个大乘期逼上山门将你们带回虚天境。就连你明明不可能渡过的渡劫期，也有机会让你轮回转世，从头修起。而且就这么短短一百多年，你又已经元婴了。带着记忆重修，果然很快，或许这其中，也有巡天简的功劳？”

罗泊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但倘若这已经是常言认定了的事情，那么他说什么都无用。

“容冽，看在昔年的情分上，你离开吧，虽说我们关闭了大部分的外境通道，但是八门三宗所独有的那些肯定留有后手，何必为了些素不相识的人断了性命。”

“常言，你何时也学会了说这些？”一方世界，说得简单。这几百修士的成仙之路，却是需要强行汲取一整个境域的灵力，亿万生灵为献祭，方才能敲开那通天之门。

修道修道，这就是他们的道？修士的能力比之凡人俗兽大了太多，才会有道心制衡，天雷炼魂，倘若这般做法最终也能得道，那么道心究竟何用？他们这些死守本心的道修为的又是什么？

倘若这也算是修道，这样的修士也能成仙，世间邪不为邪，正不为正，天道因果已然作废，那么这世间还有何处安宁？

到时候乱的败的肯定不止一个虚天境，而是所有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修士界。

“也对，如今说这些没什么意思。”常言却没有继续多谈，他往己方的数人张手一挥，那数人瞬间被拉入了他撕开的空间缝隙，连带着他自己也瞬间消失在了罗泊他们面前。

这等修为，恐怕在大乘之中也是拔尖。

常言等人走了，可罗泊知道事情只是开始。他看着蛮，多年不见方得片刻相聚，但是这一面以后恐怕……

“事到如今，我还是想再试一次”这也是蛮事先已经决定了的，在大阵之中引发渡劫天雷，作为大阵阵引，以激活玄天阵对抗尺素的归元大阵。也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否则此事一过，不论结果如何，他的渡劫再无任何可能。

“纵使她已与你斩契？”对，当年弈影飞升，便是断了与蛮的道侣之契，一步从形神走过了渡劫。他听闻消息时同样无法置信，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忘情道忘情道，越是情深，断情之时对境界修为的提升越是强大。而令人能从化身跨越大乘直达飞升的忘情，却又如此可怖。

“她大道有成，斩契飞升我无话可说，但是我还是想再见她一次。”

“你此心不变，又如何能渡得过去那漫漫天劫。”蛮的天资心性运道和栾影相比并不差，不然当初也不会以散修出身和栾影成为道侣，一起走到化神之期，但是之后栾影先一步得道飞升，就徒剩下了蛮。

这早一步晚一步，何尝不是天命。栾影看开放下，斩契而去，蛮一人仍独守这寂寥世间，身旁无人可问。倘若当初先一步的是蛮，现在又不知是何种境地了。不，蛮不会，他无法抛下栾影，所以除非他们二人同时得道，否则只能是这般结局。

道侣者，为伴，为友，为敌，为镜，为牵挂，亦为决绝。

蛮和栾影，做到了全部。

但渡劫在即，蛮却是如今这种状况，强行渡劫，其实只有一种后果，可是罗泊自知他无力改变。即便蛮如今不去引来天雷激活玄天阵，他日后也必然心有横栏，根本没有其他机会。

这世界人情轮转世事变迁，纵使当事的再多的悲苦绝望，却也终将归于大千。

彼时的罗泊虽然牵扯众多，但依然只是一个元婴期的小小修士。他被护着站在远方看着那阵阵天雷轰鸣而下，孤鸿和同另外同样精通布阵设局之道的八位修士一同将凝于自己法器之上的玄天阵共同放出，只见那玄奥弘大的阵图瞬间遍布了方圆数百里的夜空，天雷一道道劈入期间，点亮了一直凝于虚空的大阵符文。

随着阵法引动，阵中一个个节点随之越发璀璨，将原本阴沉沉的天际照的通透明亮，好似群星运转。这每一个看似萤火之光的阵点，便是一名自愿献身的修士，以他们自身的修为灵力化做大阵枢纽，运转着这虚天镜中早已无法摆出的滔天阵势。

吾辈为修士，体天道，修己心，愿以身证吾道之恒远，致死不休。

随着玄天阵的启动，只看那绵延无边际的大阵却一直在逐渐回缩，以对方作为阵眼的小岛为中心，似缓实快的在数刻之后，变成了仅仅是笼罩着小岛方圆数十里的阵势，但是其上的阵法符文越加凝实，几近实物。

尺素他们的阵势则随之被明显压制，云梯的形成越发缓慢，甚至开始有溃散迹象，显然已被玄天阵切断了灵力汲取。下方的外境修士被这样超出预计的大阵乱了手脚，但是尺素此时放出了两件不知何物，直直冲向了几近成型的云梯顶端。那云梯的顶端顿时好似被捅开了什么地方，开口处有恍若流水一般的东西由上倾倒而下，只不过到了地上和海面时，已经化作了乳白色的白雾接着四散淡化。

这居然是灵气，凝结到像液体一般的灵气。看来尺素是寻到了一处灵气十分浓郁充沛的小秘境，方才便是通过特别炼制带有界标的法器链接了两界，将那边的灵气接引而来。

有了这两处洞口倾泻而出的灵力补充，云梯从新开始凝结，几乎就要成功了。那些修士越发欣喜而狂热，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看门法宝，尽力一同但是兜头笼罩而来的玄天阵让他们也更为忌惮起来。

玄天阵在回缩到刚好可以盖住小岛周围后，开始逐渐下沉，两方大阵以云梯顶端为界，终于触到了一起。刹那之间虽然没有任何声响光影，但是罗泊等守在外围的一众修士无不感受到了自己神魂被一股强力如同巨浪一般的狠狠拍打了一番。

几乎所有的元婴期修士联通部分神魂较弱的化神修士都被这无形的浪头打的东倒西歪，那阵中的修士自然也毫无例外。玄天阵以万钧之态虽然下降得极为缓慢，但是已然触到了云梯之上，金红流光的法阵犹如火炉一般，将洁白的云梯一点点消融分解，转输到了阵法的其他部分，令得法阵越发强大凝实，下压的速度也越发加快起来。此消彼长，只看玄天阵越来越快，而云梯也随之越来越短，预计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压到了他们这些修士的头顶。

众人呼喊着尺素快想办法，因为大阵中无法开辟空间缝隙，其余人等急忙着想要御上法器逃出去。这等危急时刻，尺素在最中间与常言操控大阵，顷刻之间原本的守阵阵势逆反而来，反而是禁锢住了自己阵中的所有修士，甚至有些人对着尺素破口大骂，法器对着尺素狠狠砸下，然后被常言领着数人一一挡下。

然后他自己与常言都平静的看着玄天阵吞噬完云梯后一落到底，真正的与他们布置在岛上的归元阵直接撞上。

两个大阵强行的对抗，好似混沌初开一般可怕的灵爆在大阵之中绵延不绝，远比天雷更加可怕的狂暴灵力灭杀了大阵覆盖范围内所有修士，此等简直无法想象的威力下，绝对无人可幸免。连同尺素之前以法器特别连同的那处小世界也被这惊天之力扯开了更大的口子，灵力海啸般冲撞下来，一切混乱不堪，远守在外围本来预备着要有一场苦战的众修士也因为这远比之前预计更为强烈的冲击震昏了大半。

好在也因为如此，阵法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外境修士能够逃出来，预期之中的苦战得以避免。

容洌千年来的最后两个在世的好友，终究也去了。

这世间，大概只有罗泊，还记得容洌了吧。

年更也无所谓，反正我依然会填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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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玄天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