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高楼的古钟沉沉悠悠地晃荡着一击，震出浑厚的长鸣。林梢间栖着的鸦群忽地惊起，在沁红的澄澄霞光里涌出密密麻麻、细碎的黑点，忽地远了。

它们沉默地扑入烧红的日晕，像无数粒铁星在火里飞溅。

宇宙具有隐秘又昭然的神性，从远古雨林至由全新文明主宰的全息元时代，太阳永是太阳，亘古不变。

日落后，天色愈暗。

钟楼顶层的露台上，白衬衣的少年坐在藤编吊椅上，张着手臂搭在吊椅的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姿态慵懒却不显轻浮。

看着只觉得他是自由的、纯白的，连被晚风吹鼓得猎猎的两截白袖，都像蝴蝶的翅膀。

坐在他身侧的黑制服的少年，被他衬得颜色愈浓，因他的姿势，像是被他圈在臂弯里。

两人一同看着面前的投影，巨大的全息屏上显示着层层叠叠的信息窗口。

楚度连看得眼酸，抬起一只手臂想捏捏眉心，却觉得被什么扯住，低头一看才发现他股下一直压了块黑色衣角，是身旁人的。

他挪了下身子，那块衣角才挣出来，赫然已经被坐皱了。

他看向衣角的主人。

对方的脸色难辨喜怒，总归不算在意，但过于稠丽浓色的面容总是叫人望而生畏——他天然有种蔑视一切的傲慢。

虞凤程指尖隔空虚虚地一抬又一顿，高频地切换着全息屏上的信息窗口。

楚度连被面前的光屏晃得眼愈发的酸，干脆闭上眼不再看——上面的档案信息是他从上千名新生里一个一个分析归纳的，再熟不过，不看也没什么。

“这届新生，都挺一般。”

银发少年斜倚着露台边的栏杆，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柄锐利的蝴蝶刀。

他的手指细长而有力，刀柄灵巧地一旋就收住刀片，一开又用刀柄夹住止刀柱，一把开了锋的杀人利刃在他手里灵巧得让人心惊。

刀刃开合之间，有零碎的寒光被刀面反射到虞凤程的脸上。

关逢青注意到对方皱起的眉，手上的动作一顿，闷声不吭地利落收刀，指尖轻巧地一送就藏回袖中。

楚度连笑他可算消停下来，打趣他道：“我们上个月才开辟第六域的关少，倒是不脸红。”

关逢青闻言倒也没生气。

对星际历史稍有了解的都能知道，关氏是水泽银龙一脉，远古时期关氏先祖就是在蛋壳中孕育血肉，破壳即是云游在天，呼风掣雷的一方神明。

经过化神时代的进化，至全息元时代多代更迭，远古灵族都不再拥有外形，保有了力量，但力量来源于血脉，无疑也映射到了第六域。

所以，关氏第六域感潜伏期极长，长到部分人甚至一辈子都处于潜伏状态。

但潜伏期长的人，也意味着他们沉淀着惊人的力量，在爆发的那刻，将是翻天覆地。

一个人可能是拥有能够颠覆一切的恐怖力量的天才，亦或是天生无法觉醒的废物，在揭晓之前谁都无法知道谜底，这无疑是极折磨心态的。

关逢青的潜伏期纵观全族并不算长，却也不算短，同代中也没几个像他这样接近成年才觉醒的，这也意味着他的天赋卓越。

好在日复一日的惴惴不安在上个月终于尘埃落定——他觉醒为S阶。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倒是告诉我这批新生里你看得上哪个？”关逢青看向坐着的少年，“凤程，你说是不是。”

本是他和楚度连惯有的不痛不痒的小争执，是可以算得上小家子气的口舌之快，并没什么意义，但他就是非要确认虞凤程是同他站在一边的。

虞凤程抬头，一只手摸摸他的手臂，吵吵嚷嚷的关逢青就乖顺地安静下来，乖乖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着全息屏。

忽然，虞凤程指尖一顿，面前不断切换的全息屏兀地停顿下来。

他眼一凛，眼尾就勾出凌厉的弧度，瞥向楚度连，“今年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新人？”

“S阶的人你都看不入眼的话，那确实没有了。”楚度连心里也清楚，目前队内配置齐全，在大家都是S阶的情况下，并不是不能打，三个S，且队里已经有双S的卫峣在，其实已经远超其他人。

高域感的天才是稀缺资源，哪方势力都在争抢，想要多预备些队员，谁都料想不到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他们队伍却偏偏在离竞赛开始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踢掉了一个盾牌——那人血脉变异后，域阶从S掉到A了，于是被虞凤程毫不犹豫地踢出了战队。

虞凤程的计划无疑是要组建一支全S级的尖兵战队，今年联赛的冠军，他势在必得。虞凤程比任何人都渴望这个赛事的胜利。

“我们已经有攻伐者、盾牌、刺客、灵窍，最理想的状态，是增加一个审判者。”

“这届新生里，确实有个天赋极高的。”随着楚度连的指尖隔空滑动，全息屏幕中一张张简历划过。

“3S级的审判者。”他的手指在这页停住。

阳光照在他脸上，露出一张艳丽且冷漠的脸。

“3S的审判者？”关逢青惊呼，“那不是和凤程的哥哥一样了吗！”

而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不对，立马止住，小心翼翼地去看虞凤程的面色。

虞凤程那张过于稠丽，以至于和现实有强烈割裂感的脸，赫然已经蒙上一层冰霜，像是冬季庄园里落雪裹霜的玫瑰。

他的话语听不出情绪，却能感知压抑的疑问，看向楚度连，“3S级的审判？”

“3S的审判者，无疑是今年的焦点，也是联邦重点关注的培养对象，各家都坐不住了。”

“不过有人，已经下手了。”

楚度连笑了笑，看对上那双眼，“校内都在传，那个3S的新生，是宁宇桓的小情人。”

“宁宇桓？”关逢青皱眉，兀地直起身子，瞥了眼虞凤程的面色，咬牙切齿：“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