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关逢青因虞凤程长久的沉默而愈发激动，蓦地俯下身将脸逼近虞凤程的眼前。

他有种天然的钝拙，丝毫意识不到他的姿态有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意味，而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得出格。

伫立在一旁的楚度连已察觉到眼前情景的怪异之处。

关逢青像是意识不到长大的犬类，觉察不到自己日渐高大的身躯，强健的骨骼，尖利的爪牙。

他不再可爱，不再无害。

他初具猛兽的雏形，内心却仍要做一只小狗。

他仍以亮晶晶的眼睛，暖绒绒的拥抱，蓬勃的、炙热的鼻息亲昵地面对虞凤程，可又分明已经长大，足以让虞凤程感到威胁。

楚度连静默地旁观着，并没有制止关逢青，而是观察着虞凤程的反应。

如他所料，虞凤程的面色压抑着烦躁的情绪，山雨欲来。

虞凤程本就因近日的烦心事几近崩溃，此时关逢青的聒噪更如烈火烹油，烧得他脑子里几乎劈里啪啦地迸溅起火星，烫得他连着后脑一阵灼热。

他在心里用最为恶毒刻薄的言语咒骂着关逢青的愚笨、莽撞，抬眼间黑沉的眼睫投下的阴翳把汹涌的情绪遮得完全，掩出无波无澜的一双眼。

“够了，我听够了。”

虞凤程并没有发怒，声调平平。

可关逢青却觉得满腔的热气随着虞凤程的话音凝结，堵住他的喉咙，叫他再难发声。

关逢青觉得委屈。

虞凤程无疑曾是很纵容他的，让他一个非觉醒者加入凤鸣，允许他所有不合时宜的言行，允许他做一切别人做不了的事情。

所有人，包括关逢青自己，都惊异于他对虞凤程的特殊。

于是他拼了命地想要觉醒第六域，想自己不再是跟在虞凤程身边无用的小尾巴，想要和他并肩作战，为他做很多很多事。

可当他如愿以偿地觉醒域感后，却被虞凤程不由分说地夺回了他的特权。

虞凤程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他本什么都不用说，关逢青第一个能觉察到虞凤程的冷落。

关逢青觉得自己像栖息在冰山上的一阵风，他时常仰望、赞叹他的巍峨、冷峻，时常也埋怨他的冰冷、坚硬，又在更多时候讨厌自己是一阵风，而不是另一座巍峨的冰山。

他无措又焦急地垂下眼眸，下意识地拉楚度连来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

“凤程，昨天连度连也在场，那个姜臻年真的不简单的人，保险起见，你明天还是弃权好不好，就算没有这场比赛的积分也影响不大的。”

——明日是昴宿院内第六域感搏杀赛，今天抽签结果才刚出来，而抽到和虞凤程对战的，不巧正是姜臻年。

“那个姜臻年是个3S，真的不是好应付的，他又对你很有敌意，万一你出了事……”

“你断定我会输给他？”虞凤程眉眼泄出愠怒之色，“输给一个垃圾星出身的平民？”

虞凤程的忍耐已经到极限，“垃圾星”三个字像是无知又无畏地爬到他胸口的虫子，让他恶心，又有摆脱不得的愤怒。

垃圾星，又是垃圾星。

星际底层的猪圈、臭水沟，盛产没脑子的猪和恶心的臭虫，一个两个都爬到第一星来，让他不堪其扰。

偏偏那只跑掉的臭虫，到现在都还没抓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出来咬他一口，虞凤程的心像是悬了一把剑，时刻紧张。

他的怒火不可遏制地面向关逢青，“3S又怎么样，对上宁宇桓他们队的人我就弃赛，你让别人怎么想我们队，怎么想我？”

“是我虞凤程怕了一个平民？还是我不如宁宇桓那个杂血？”

“可是凤程……”关逢青仍担忧。

“没有可是。”虞凤程冷漠地注视着他，“底层的贱民而已，就是他域感再强，能打过几场大赛。”

关逢青见劝不动他，暗里示意旁侧一言不发的楚度连说话。

可楚度连并未像他想得那样附和他的话。

楚度连比关逢青更触达了解虞凤程，能先觉捕捉到虞凤程不时的暴怒，又从细枝末节中拼凑出对方暴怒、冷酷，暴力，**的碎片，窥见他如毒蛇又如暴君的一面，自然也清楚虞凤程大多时候的沉默，表现出的冷漠，是极致压抑自己内心的现象。

于是他在虞凤程的视线中沉吟半晌，也只是道：“自己小心。”

虞凤程适才点点头，对着关逢青的语气不算和善，却是在和他解释，“宁宇桓那队所有人的数据我们已经做过分析了，可姜臻年呢？擅长什么，弱点在哪里？”

“这只是一个积分赛，如果在正式选拔赛里遇到了，我们要面对一个全然空白却能力强大的对手吗？”

关逢青被他训得不吱声，却仍昂着头，小兽似的看着他。

虞凤程没有心思再去哄他，转向楚度连淡淡地点到：“你和关逢青不一样，你要时刻保持冷静、客观。”虞凤程把书拍在他身上，“你是凤鸣的大脑。”

楚度连道：“好，我知道。”

“明天比赛全程都要录像，专设一个面部分析的机位给姜臻年。”虞凤程瞥到手环上弹出的消息，眉间一紧，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办，队里的事你多上心。”

楚度连点头。

直至看不到虞凤程离开的身影，关逢青才阴阳怪气地朝着楚度连发难，“总是你做聪明人，让我惹凤程生气，你倒是在一旁装乖，到头来又是只有我被凤程难看。”

楚度连被他逗得发笑，“谁让他最疼你呢，我是不能说这个话的。”

关逢青眉一挑，难掩得意，“你总是有道理。”

关逢青不痛不痒地刺他一句，但总归没有真的生气，他虽然不清楚楚度连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却也不是傻子，是不是为了虞凤程好，他还是能意识到的。

他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很担心他。”

“凤程他有数的。”楚度连，“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越阶比赛了。”

楚度连一顿，“我比较担心的是，他最近到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