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木夫人安然坐在雅间一侧,端起一杯清茶,神态平静地打量着徐知薇:“看来你的茶楼消息倒是灵通,那日你告诉我的情况,如今已然在步步逼近。秦王府的确通过数位得力的朝堂官员,一步步渗透商道,此次商船加印绝不是表面这般简单。徐姑娘,这场棋局不小啊。说说看,你打算如何应对?”

徐知薇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眉眼间带着一抹凝重,却从容应对:“木夫人,此事虽急,但并非无解。秦王府如今的政策,无外乎借巡检商船之名垄断商道,而我不过是一介小商人,正面与其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但若能四两拨千斤,仍有一线生机。”

木夫人放下茶杯,眼中透出几分审视:“哦?听上去颇有意思,继续说下去。”

徐知薇微微一笑,继续道:“第一步,我会将商船上的货物分类挑选,将最易流通且市场需求最大的商品,如茶叶、丝绸和陶瓷,迅速转运至芙蓉湖周边仓库中暂存。以小型分销点为支点,与外商暗中联系,通过陆路销售回笼资金。”

木夫人微微点头,语气不置可否:“短期应对倒是明智,但你打算如何维持长久?”

徐知薇答道:“第二步,大夏有不下三十个专门的船运商,他们肯定会去登记加印,利用他们的渠道将货物转运,并重新标记来源,以此避开秦王府的眼线。”

木夫人挑眉:“这倒有几分胆色,但秦王府此次笼络了多方朝臣,地方官亦多有攀附,船运商将来必会配合官府的巡查,你的商船难免暴露。”

徐知薇点点头,神色笃定:“所以,我的第三步是调整商船的航线。当前的水路是经由芙蓉湖去往通向江南的青江,这条路线容纳了多半数的商船;然而还有小半数规格较小的商船一直习惯的路线是通过一条古运河去青江,古运河水道较窄,但可节约半天的路程。我可以组织这些船队一起,当下的巡查能力主要集中在主线路,可以确保相当数量的货物安全流转。”

木夫人眼中泛起一丝趣味:“听起来倒是有条有理,可待日前的主航道巡查告一段落,自然会巡查绕道的商船,又该如何应对?”

徐知薇浅笑,语气中透出一抹锐利:“为防万一,我会设立一个临时的‘私市’,专门接纳那些想要规避秦王府监管的商人。这些人愿意付出高额代价换取便利,而我们茶楼和商船之间的联动,正好能提供这样的服务。只要操作得当,不但能弥补损失,还能扩大影响力。”

木夫人听罢,眼神渐渐深邃,久久未语,最终淡然一笑:“徐姑娘,单凭这一席话,便足见你商道上的慧眼。但我还是要问一句,最初关于秦王要在江南收购茶叶的消息,是如何传到你耳中的?”

徐知薇略一迟疑,向木夫人将那名术士如何在自己的茶楼谋取营生,时不时的向自己透露一些重要讯息,甚至木夫人的藏身之所也是这名术士相告向木夫人原原本本的介绍出来。

木夫人听徐知薇提起的术士,眸中波澜一闪而过,嘴角却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哦?门口的那位术士?”语气听不出情绪,却透着几分探寻的冷意。

她款步走出茶馆,目光扫向门口,却见那术士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她轻轻一叹,似带几分惋惜,又似嘲弄:“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清高,倒有几分骨气。”

木夫人转头,低声吩咐身边那个丑陋女仆一句:“请他回来。”语气虽轻,却隐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过片刻功夫,女仆便将术士“请”了回来。这一次,他不再是徐知薇初见时那副落魄模样,虽衣着破旧,却站得笔直,神情带着几分疏离与倨傲。

只是衣服上多了几处破损,脸上也青肿了一块,大概是女仆“请”的过程中不慎造成的……

他的目光扫过木夫人,停驻片刻,随后轻声一叹:“木夫人,别来无恙。”

木夫人负手而立,神色平静,语气里却透出几分讥讽:“若我记得不错,阁下昔日叱咤风云,连朝堂中的诸公都要让你三分。如今却靠算命为生,可真让人刮目相看。”

术士目光一闪,冷笑道:“木夫人何必嘲讽?你我虽道不同,但当年也是平起平坐之人。若非天意弄人,我又岂会沦落至此?”他微微侧头,眼神带着一丝锐利,“倒是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气派非凡。”

木夫人淡淡一笑,眼神却渐渐变冷:“是天意弄人,还是你自甘堕落?当年你与我共谋天下局势,如今却窝在茶馆门口为人卜算生死,若不是今日徐小姐提起,我竟未曾想到,你会如此自弃。”

术士目光微沉,似有愧疚,却仍强撑着倨傲:“木夫人,我虽落魄,但绝不卑微。你今日派人将我擒回,是想问什么?”

木夫人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了一句:“这条消息,是你故意透露的?”

术士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是说秦王的商道图谋?若是我有这等本事,何至于流落至此?”他顿了顿,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不过,木夫人,你应当清楚,有些事,我虽无力插手,但知道得未必比你少。”

木夫人凝视着他,声音低沉:“当年你选择离开局势中心,是因为清高,还是因为畏惧?”

术士闻言,眼神里多了一丝挣扎。他沉默片刻,最终叹息:“夫人,世人皆言你精明绝伦,可我却知道,你不过是比我更敢赌罢了。当年我退,是为了求生;而你留下,是为了胜负。如今再提当年的事,又有何意义?”

木夫人神色未变,依旧平静:“意义是,我还没输,而你也不该就这么散了。”

术士一怔,抬头看向木夫人,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木夫人淡淡一笑,转身吩咐女仆:“你把他衣服弄破了,赔他一件吧——”

术士的目光复杂,终究没有拒绝,随着女仆缓缓退下。他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木夫人,眼中似有几分感慨与无奈。

木夫人言罢后便拟出门,徐知薇连忙追上去,焦急地问道:“夫人,商船的事情该如何应对?”

木夫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徐知薇一眼,淡然道:“此乃大事,岂是一朝一夕便能有奇策?过几日待你有了万全的方案,再来我住处寻我。”说罢,她并未多言,径自起身。

徐知薇站在原地,眉心微蹙,木夫人的话让她内心起了波澜。此时沈卿言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五妹妹,我刚听说商船出事了,户部强行要求所有船只加盖印章,若有不从,直接扣押货物!情况如何?”

徐知薇抬头,见沈卿言一脸忧色,却被刚刚告辞,还未及出门的木夫人吸引了注意力。他顿了顿,目光透出几分震惊:“木……木夫人?竟然是您?”

木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沈卿言一眼,语气平静:“世间能认出我的人不多,沈公子倒是见识不凡。”她轻描淡写地问了沈卿言几句关于家事的事,随后便意味深长地离开了。

木夫人离去后,沈卿言尚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徐知薇却迅速冷静下来,低声问道:“户部目前是以什么名义要求加盖印章?”

沈卿言皱眉说道:“说是为了整顿商路秩序,打击南方水运中的私运和通敌行为。还有御史台的官员出面为户部背书,宣称此举是为了国家安稳。”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可我总觉得,秦王的手伸得太远了。朝中已经有人对此表示不满,但他显然已经将户部和御史台控制住了,短时间内没人能撼动。”

徐知薇静静地听着,心头却越来越清晰。秦王的意图显然不是单纯的“整顿商路”,而是要借此打压南方商贾势力,进一步削弱太子在经济上的支持。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博弈,而商路上的商人,只是局中的棋子。

她抬眼看向沈卿言,冷静地说道:“三表兄,我需要时间来布置。”她随即转身,招呼了商船上的几名掌柜,将自己方才向木夫人呈告的那些短期的计划一一吩咐下去:

“五妹妹”沈卿言轻声开口,走到她面前,眉宇间有着难以掩饰的愧疚,“我知道你最近忙得很辛苦,我还托你负责商船的运营,我不该让你承担这么多。”

徐知薇抬眼看向沈卿言,眼中有一丝柔和的光:“三表兄,你不必太过自责。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就要自己承担起其中的责任。商船的事你放心,我能应对。”

沈卿言愣了一下,似乎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轻松语气。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到她身边,目光中带着些许内疚:“我知道你有能力,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你已经背负了茶楼的重担,再加上商船的管理,压力实在太大了。若有任何我能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徐知薇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眼中透出一丝柔情:“三表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并不需要替我分担什么,我会自己做得更好。只是你不必太过担心,也不必觉得自己欠我什么。我愿意为沈家付出,但也希望你能够相信我,给我一些空间。”

沈卿言心中的愧疚并未完全消散。商船的事情原本是他应当去解决的,而徐知薇却不顾一切地承担起了这一切,这让他始终无法释怀。他知道,虽然徐知薇看似无所畏惧,但她所背负的责任实在太重,甚至有些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徐知薇的眼神却已经离开了他,她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茶盏,她低头思索着木夫人最后离开时的话。这句话如同一枚石子,激起了她心中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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