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润柯再次在医院般的顶级医疗设备环绕中醒来。胸腹间依旧残留着闷痛,喉咙里带着血腥的铁锈味,但比昏迷前已经好了很多。昂贵的药物和及时的治疗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边椅子上、撑着额头似乎在小憩的罗恣。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甚至冒出了胡茬,昂贵的衬衫皱巴巴的,袖口上还隐约能看到一丝干涸的暗红——那是他的血。
安润柯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罗恣怎么会在这里?还显得如此……狼狈?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罗恣猛地惊醒,抬起头。看到安润柯睁着眼睛,他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余怒未消,还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你醒了?”罗恣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立刻按下呼叫铃,“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医生和护士很快进来,为安润柯做详细检查。罗恣就站在一旁,紧皱着眉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安润柯,仔细听着医生的每一句诊断。
“安先生内脏受到能量冲击,有轻微出血,已经控制住了。但身体非常虚弱,需要长期静养,绝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或……”医生谨慎地汇报着,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阴沉的罗恣,没敢再说下去。
“知道了。用最好的药,务必让他尽快恢复。”罗恣冷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医护人员离开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和凝滞。
安润柯垂下眼睑,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他救了自己?还是怨恨他把自己逼到这一步?
罗恣也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习惯了发号施令和掌控一切,却不习惯面对这种……需要表达关心的场面。他烦躁地理了理袖口,在床边踱了两步。
“林未央已经被我处理了。”他终于找到话题,语气带着未消的怒意,“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扰你制香。”
安润柯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这句谢谢让罗恣更加烦躁。他宁愿安润柯像以前一样瞪着他骂他。
“那次能量爆炸……还有这次……”罗恣停下脚步,盯着他,试图问出心中的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股冰冷的气息……和你吐血时看到的模糊影子……”
安润柯的心脏再次收紧。他果然还在怀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扭过头,避开罗恣锐利的视线,“可能是你太累产生的幻觉。或者……是续命香本身的反噬现象。”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但安润柯只能硬着头皮坚持。
罗孜显然不信。他逼近一步,目光如炬:“安润柯,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那些异常都和你有关!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的逼问让安润柯感到恐惧和窒息。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胸口突然一阵闷痛,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罗恣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后面质问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那晚安润柯吐血倒在他怀里的画面再次浮现,那种心脏骤停的恐慌感又一次攫住了他。
他猛地收回了逼人的气势,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无措。
“……算了。”他最终有些狼狈地转过身,语气生硬地妥协了,“你先好好养病。这些事……以后再说。”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补充了一句:“需要什么就跟医生说。”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了房间,仿佛再多待一秒都会失控。
安润柯看着他有些仓促逃离的背影,怔住了。罗恣……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追问?这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吗?
这个念头让安润柯的心更加混乱。
接下来的几天,罗恣没有再出现,但安润柯的待遇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各种名贵的补品、药材源源不断地送来,医生护士24小时待命,饮食精致得堪比宫廷御膳。甚至房间里还多了许多舒缓神经的香薰和轻音乐。
陈默每天会来例行公事地询问情况,态度比以前更加恭敬,甚至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这种小心翼翼的、近乎捧在手心里的呵护,让安润柯感到极其不适和诡异。这比直接的囚禁和威胁更让他害怕。罗恣到底想干什么?打一棒子给颗甜枣?还是说……那天的意外真的让他改变了态度?
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飞翔的海鸟,心中充满了迷茫。恨意依旧存在,但似乎不再那么纯粹和坚定了。罗恣虚弱的样子、恐慌的眼神、还有那笨拙的、试图“补偿”的行为,像水滴一样,一点点侵蚀着他内心的冰墙。
香灵似乎很喜欢现在这种平静的氛围。它变得更加凝实,甚至偶尔会在安润柯听音乐时,跟着旋律微微摆动,那模糊的脸上仿佛有类似“愉悦”的表情。它对罗恣的排斥感似乎也减轻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距离。
这天下午,安润柯感觉身体好了一些,尝试着下床走动。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海天一色的美景,心情稍稍开阔了一些。
房门被轻轻推开。安润柯以为是护士,没有回头。
然而,进来的人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口。
安润柯疑惑地回过头,愣住了。
是罗恣。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装精致的盒子,脸上带着一种极其不自然、甚至有些别扭的神情。那样子,就像一个第一次试图讨好别人的笨拙少年,与他平日冷酷霸道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
“咳……”罗恣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走上前,将盒子递给他,目光游移不定,“路过看到的……据说对安神有帮助。”
安润柯迟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品相极好的、天然形成的龙涎香,散发着沉稳宁静的香气。这东西价值不菲,而且极其难得。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向罗恣。
罗恣似乎被他看得有些窘迫,语气硬邦邦地解释道:“不是要求你制香!是给你……点着玩的。看你整天没精神。”
点着玩?安润柯看着手中这块价值连城的香料,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罗恣这是在……讨好他?
“谢谢……”他干巴巴地说,觉得手里的盒子有些烫手。
罗恣似乎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两人之间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罗恣才又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那天……吓到你了吧?”
安润柯一怔,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吐血昏迷的事。
“……还好。”他低声道。
“以后不会了。”罗恣忽然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打扰你。制香的事……也等你身体完全好了再说。”
安润柯猛地抬头看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罗恣竟然愿意延迟制香?他可是随时可能再次反噬!
罗恣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我还撑得住。比起香……你活着更重要。”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入安润柯的心底!
他震惊地看着罗恣,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陌生的、不再掩饰的疲惫和……一丝脆弱的真诚。
冰墙,在这一刻,轰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安润柯慌忙低下头,心脏狂跳,乱成一团。
罗恣也没有再逼他,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安润柯独自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龙涎香,感受着它沉静的香气,却无法平息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活着……更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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