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市的地下世界,因罗恣的暴怒而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浪头并非拍岸即碎的水花,而是裹挟着铁锈、血腥与金钱冰冷气息的毁灭之潮,以长生集团为核心,向这座滨海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
往日里,长生集团的权势虽如无形的巨网笼罩城市,但大多潜行于水下,维系着表面脆弱的平静。此刻,这平静被彻底撕碎。罗恣的意志化作最尖锐的矛,强行撬开了所有潜藏的通道。集团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力度被调动起来,不再是暗流涌动,而是海啸般的公开侵袭与隐秘搜查双管齐下。
码头上,所有泊位、集装箱区都被身着黑色西装、耳挂通讯器的人员“协助”管理,每一艘离港的货轮、每一辆出入的卡车都经历了远超常规的、近乎粗暴的检查。机场的贵宾通道、普通候机区,甚至地勤区域,都布满了眼神锐利的暗哨,乘客名单被反复核对,任何与“盛华资本”、“薇薇安”甚至只是发音相近的名字,都会引来便衣的“亲切问候”和强制滞留。
交通要道更是重灾区,出城的每条公路、每个隘口,都设下了明卡暗桩,无人机在低空盘旋,监控着车流,车牌识别系统全功率运转,数据库直连长生集团的核心服务器。这并非官方的行动,却拥有着近乎官方的效率与更强的暴力底色。所有与盛华资本以及薇薇安有关的产业,从明面上的写字楼、投资公司,到暗地里控制的夜总会、地下钱庄,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玻璃被砸碎,账本被抢走,核心人员或被带走“问话”,或神秘失踪,外围员工则在恐惧中作鸟兽散。这不仅仅是商业竞争,这是一场清洗,一场宣战,目的并非取胜,而是彻底碾碎。
罗恣甚至动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力量——那些蛰伏在城市阴影里,拿钱办事,不问是非的亡命之徒。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潜入城市的肌理,用他们的方式“打听”消息,手段往往更加直接、更加残酷。整个城市仿佛笼罩在一张无形却令人窒息的大网之下,空气里都弥漫着紧绷的恐慌,普通市民或许只感觉近日气氛肃杀,但所有与黑暗边缘有所交集的人,都噤若寒蝉,生怕那滔天巨浪的一个浪花,就将自己拍得粉碎。
别墅里,已不复往日的奢华与井然,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厚重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有无数块闪烁的屏幕散发着幽蓝、惨白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而惊惶的脸。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咖啡因、汗液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罗恣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他身上的高定西装皱巴巴的,沾染着不明污渍,领带被扯开,歪在一边。额角那道本已缝合的伤口,因为连日来的暴怒、极度缺乏休息以及时不时的剧烈动作,再次裂开,暗红的血迹渗透了纱布,他却浑然未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的双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那里面燃烧着的不再是平日的算计与冷厉,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疯狂、暴戾,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近乎绝望的偏执。他几乎不眠不休,像一尊逐渐崩坏的神像,死死钉在巨大的监控屏幕前,上面不断滚动着港口、路口、机场的实时画面,以及一条条汇集而来的、大多标注为“无异常”或“线索中断”的信息流。
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一个模糊的监控截图,一个未经证实的目击报告——都会引来他歇斯底里的追问。他的声音因长时间咆哮而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
“找不到?!怎么可能找不到?!她薇薇安难道能上天入地不成?!这望海市,还有我罗恣翻不过来的地皮吗?!”他突然暴起,一把掀翻了眼前堆满设备和控制终端的沉重桌子。屏幕碎裂,爆出一片电火花,文件纸张如雪片般纷飞飘落。他像一头被囚禁在铁笼中的困兽,暴躁地在狼藉中来回踱步,胸膛剧烈起伏,周身散发着浓烈到几乎要点燃空气的毁灭气息。工作人员们瑟缩在各自的岗位上,大气不敢出,生怕成为下一个被迁怒的目标。
陈默站在角落的阴影里,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身上的西装依旧笔挺,但眼底的青黑和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的疲惫与压力。“罗总,”他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我们动用了所有明线和暗线,但薇薇安这次……准备得非常充分。她的撤退路线经过了精心设计,利用了城市监控的盲区,中途多次更换车辆,甚至可能动用了小型私人船只或地下通道。我们的人跟到城西废弃工业区边缘,就失去了所有线索。她可能动用了我们尚未掌握的海外关系,或者……某些传承更久、更隐秘的渠道。”
“隐秘渠道?”罗恣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眼神阴鸷得可怕,死死钉在陈默脸上,那目光仿佛带着毒钩,“去查!所有和她有过接触的人!所有!哪怕是只打过一次照面、通过一次电话,哪怕只有一丝嫌疑的人,管他是谁,全都给我抓起来!一个一个审!撬开他们的嘴!我不在乎你用什么东西——钱,刀子,或者拿他们家人的命填!我只要结果!我只要安润柯!”
“罗总,”陈默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这样大规模、无差别的行动,动静太大了。已经引起了一些方面的注意和不满。再这样下去,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触动上面的神经,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麻烦?!”罗恣像是被这个词彻底点燃,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死死揪住陈默的衣领,手臂因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手背青筋暴起。他几乎是将脸凑到了陈默面前,嘶哑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安润柯不见了!他被人从我眼皮底下!从我罗恣的地盘上!硬生生抢走了!你现在跟我说麻烦?!陈默,我告诉你!找不到他,让安润柯再次脱离我的掌控,所有人都别想好过!这座城市,还有你!”他用力戳着陈默的胸口,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碴,“如果想我死,那么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
陈默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那里面翻滚的疯狂和毁灭欲是如此**,几乎要溢出来。他清晰地认识到,安润柯的失踪,不仅仅是触碰了罗恣的逆鳞,更是直接击碎了他内心深处某种赖以维持平衡的支柱,释放出了被理智压抑已久的、完全非理性的恐惧与占有欲。此时的罗恣,已经听不进任何劝阻,任何逻辑。他是一颗已经被点燃引信、濒临爆炸的炸弹。
所有劝诫的话语都被咽了回去。陈默垂下眼睑,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沉声道:“是!我明白了。我立刻加派人手,调整排查方向,扩大范围,不计代价!”他不再多言,用力掰开罗恣紧攥的手,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在闪烁的屏幕光线下,透着一股决绝。
罗恣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中央,四周是碎裂的屏幕、散落的文件、倾覆的家具。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幽蓝的屏幕光芒打在他半边脸上,明暗交错,如同恶魔的图腾。
喧嚣暂歇,更深的毒焰却从心底窜起,疯狂啃噬。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那个混乱瞬间的每一个细节——安润柯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那眼神里……是什么?是惊恐吗?是求助吗?不……似乎,还有别的。一种他当时因暴怒而忽略的,或者说拒绝深究的东西。还有安润柯后退的动作,那看似被拉扯、被胁迫的姿态,此刻在回忆的慢放中,却透出一丝诡异的……顺势而为?
他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钻入脑海,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是不是早就想逃离我?早就受够了这被禁锢的生活?
那次晚餐时他异常的沉默……那次他望着窗外海鸥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向往……难道都不是错觉?
薇薇安……那个女人到底给了他什么承诺?能让他这么毅然离开?
背叛。抛弃。
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脏上。比修炼反噬时经脉寸断的痛苦更剧烈千百倍。一种被彻底否定、被无情丢弃的恐慌和暴怒,如同岩浆般在他体内奔涌,几乎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撕裂、熔化。他一直以来最恐惧的,不是敌人的强大,不是生意的失败,而是安润柯的离开。而现在,这恐惧变成了现实,以一种他最无法接受的方式——可能与安润柯自身意愿相关的方式——降临了。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承重墙上。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指骨碎裂般的剧痛,鲜血瞬间从破皮的关节处涌出,顺着雪白的墙壁蜿蜒流淌下来,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疼痛似乎稍微缓解了内心那几乎要爆炸的煎熬。
他颓然地将额头抵在冰冷染血的墙壁上,身体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在一片混乱与毁灭的气息中,他低声喃喃,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到极致的执念:
“润柯……”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无论你本身……愿不愿意……”
“我一定会找到你。不惜一切代价。”
“只有你才能让我活着……”
“别想逃!”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来,在这座被他怒火笼罩的城市心脏,立下了一个不容置疑、也无法回头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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