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番外2——我有所思在远道[番外]

(本章番外接正文第五十九章前部分剧情)

“不知道你结婚濯青会不会回来。”

卓忠的这句话一直堵在容墨的心口间。虽然从现实来看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他还是抱有一丝期待,万一呢,万一郁濯青想证明自己问心无愧事不关己呢?万一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让他明白事态已成定局呢?

他是可能回来的。

容墨吃力地按捺住自己疯狂的幻想,坐在后院秋千上紧皱着眉神游。

——“你看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容墨抬起头,瞧卓忠手拿一张泛黄的宣纸从二楼上下来,走近后递给他。

“这是濯青高中的时候写的,我还以为弄丢了,刚才翻了翻没想到还在。”卓忠扶着秋千的吊链站在那说,“十…十七岁吧,高二的时候,笔法就这么成熟,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师母就爱拿他跟我比较,我哪比得过他呀!他是天才,我是凡人。”

容墨捏着宣纸的两角,目光在纸上眷恋盘桓,将那首诗默读了一遍又一遍: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怎么样?你觉得你现在的水平跟他当时的水平哪个高?”卓忠开玩笑问道。

容墨痴痴地眨了两下眼睛,说:“我怎么比得过他。”

卓忠笑,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紧,咱不跟天才比。”

容墨垂下头,盯着那幅字没再说话。

天才,在世俗对郁濯青所有的评价中,容墨大概只认同这个词。天赋二字造就了他的无情。那年张仕桥说,太过天赋异禀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容墨终于明白,此处的“不好”并非针对天才本身,而是针对爱上天才的人。

二十四岁的他追不上三十四岁的他,二十四岁的书法比不过十七岁的练笔。容墨落后太多,无论何时何地。

……

回去的路上天色暮蓝,田野间起了大雾。

容墨打开雾灯慢慢减速,突然,大路正中央渐显出一个人影。

容墨猛地急刹,定睛看过去,这人一动不动,白色雾气从他腿下萦绕而散,慢慢化出一抹淡青。

长衫,长发,玉簪。容墨不觉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于是忙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

太像了。

但,太诡异。

他慌忙解开安全带下车,身入大雾中陡然感觉迎面袭来一缕刺骨的寒风。他轻轻慢慢地迈着小步向那人走近了一段距离。

刚要开口,那人忽然说话了。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容墨愕然一怔,背后顿时汗毛竖起。

“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那人缓缓转过来,整张脸在迷雾中陷入一团混沌。

但容墨仍然一眼认定:“郁叔叔?你回来了!?”

那人的脸色和苍白的雾色融为一体,静静望着他,不动弹,也不出声。

容墨话音刚落,一束亮光透过那人飘扬的发丝,忽然直刺向他的眼睛。

前方有车。

“郁叔叔!快让开!!!”容墨大惊失色,冲上去张开胳膊的一刹那,车辆毫不减速地直撞而来。

郁濯青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先生?醒一醒,先生?”

容墨依稀感到有人在晃动他的肩膀,耳边说话声嘈杂鼎沸。

“先生,你还好吗?”

容墨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一片湛湛晴空,后又感觉身下四肢紧挨着滚烫的平地。

无疑,这里不是冬天。

“先生?”

容墨僵硬地扭了扭脖子,从两边形形色色的人脸中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黑珍珠一般明亮的眼睛,浓密利落的弯眉,白皙的脸颊在日光下透出淡淡的红晕。容墨突然一阵恍惚,因为这五官分明到和他印象里的几乎毫无二致,但是神韵,神韵又是截然不同的。

额心紧蹙,稚气未脱,尤其是……头发,这人一头简单清爽的短发,刘海盖在额上时不时被风吹得飘散开。

“郁叔叔?”容墨情不自禁喊了一声。

十七岁的郁濯青显然不明所以。

他懵了懵,站起来拉住容墨的胳膊:“我扶您起来吧。”

容墨被扶着站直,注意到自己周围人潮涌动,背后就是一池清河。

月沼。

他这是…在苏寨?

怎么会这样。

郁濯青将他扶坐到旁边的店外长椅上,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说:“你应该是中暑了,喝点水吧,我刚才洗手的时候倒了点儿,没有对嘴喝。”

容墨第一反应是在做梦。只不过这梦的感觉太真实,所以像又不太像。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时此刻,他面前的这个郁濯青,不认识他。

——“郁濯青!”

一个男生从人群里挤出来:“你在这干嘛呢,老师到处找你呢!”

郁濯青赶紧背上书包:“我进来买瓶水,大家都画好了?”

“吃饭了!都几点了,下午再画。他谁啊?”男生走近问道。

郁濯青:“不认识的,他刚才晕倒了,差点把我也撞倒在地上。”

容墨傻傻盯着郁濯青的后脑勺,见他要走,一下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郁濯青回过身:“怎么了?”

容墨紧皱着眉:“你真的不认识我?”

郁濯青疑惑:“你是?”

“摔傻了吧!赶紧走了!大家都等着你回去吃饭呢!”男生拉住郁濯青的另一边胳膊,大力地拽走了他。

容墨被拖带着站了起来,独独愣在原地。

郁濯青,短发的郁濯青,老师,画画?他转了转脖子,看了看两边,发现行人的穿着、发型,好像都有些奇怪,月沼周围的店铺,和他去年看到的也大不相同。

——“我在苏山,明天的火车,着急什么?”

一位身穿粉色吊带裙的女生从容墨肩侧经过。

苏山,他确定了自己现在在苏山,而且大概率不在做梦。

等等,容墨乍一回头。

诺基亚?

女生手里拿的竟然是一部诺基亚手机。

容墨赶忙上前拦住她:“你好小姐,请问可以借你的手机看一下时间吗?”

“行了不跟你说了,挂了!”女生挂断电话后,将手机递给他:“可以啊,快十二点了。”

容墨盯着屏幕上的数字,震惊到屏住了呼吸。

2004年6月19日11点46分。

十七年前。

他,穿越了。

-

郁濯青感觉有人在跟踪他。

走到民宿门口,他停下来向后看了一眼,然而什么也没有。

付飞问要不要一起打包回房间吃,他拒绝了,选择和少数人坐在楼下。

民宿老板每天中午会摆三张大圆桌,郁濯青坐在最靠近门窗的一张,并且挑了个正对大门的位置。

果然,穿着西装的男人出现了。

不过他并没有进门。

郁濯青确信他看见了自己,因为他们对视了不止一次,从窗户,从大门,从许多次抬眸和侧目。

午休时间。

郁濯青辗转反侧,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站到窗边,扒着墙偷偷往下探看。

男人一直没走,躲在合院对面一栋楼房的墙根底下,时不时来回踱步,时不时蹲下来抓耳挠腮,偶尔被苍蝇烦得两手乱挥,偶尔拍蚊子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脖子上。郁濯青看着看着忍不住发笑。

下午,老师带队去苏寨内继续写生。

从民宿出来的那一刻,郁濯青控制不住偷瞄了一眼男人,见他从墙角站起来,又赶忙将视线移开。

不出所料,男人尾随他们的队伍一路来到苏寨的荷塘边。

郁濯青画画时没工夫注意他躲在了哪,等到大家快要画完,场面变得自由活跃之后,那人突然坐到了他的身侧。

“郁濯青。”容墨开口喊他。

郁濯青听见自己的名字似乎有些羞涩,两边耳朵显而易见的红了。

“你今年几岁?”容墨问。

郁濯青握着画笔,回答:“十七。”

容墨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十七,那我才七岁呢。”

郁濯青一愣:“啊?”

容墨笑笑,接着问:“你们在这里写生?”

郁濯青点点头。

容墨凑近去看他的画板,白墙黛瓦,红灯倒影。“画得真好,以后是大画家呢。”

郁濯青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侧脸,“谢谢。你……认识我?”

那人侧目,眼神意味深长,“不认识。”

郁濯青:“那你为什么跟踪我?”

容墨顿了顿,说:“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郁濯青:“你的朋友?”

容墨摇摇头:“不算。他不想和我交朋友。”

郁濯青:“为什么?”

容墨还是笑:“因为,他不喜欢我,他恨我。”

郁濯青不明白,被人恨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那你一定是做了惹他生气的事。”

容墨的笑容僵在嘴角,垂下脑门,说:“我知道错了。但我找不到他,我想道歉,想挽回,都没有机会了。”

郁濯青见他情绪忽然落寞,一时不好意思再继续多嘴。正巧老师从桥上下来,拍拍手掌引去了他们的注意:

“大家都画好了吗?我们明天早上九点就返程了,没画好的同学要抓紧噢,天马上快要黑了。”

容墨一听他们第二天返程,合上眼帘暗暗想了想,随后突然开口:

“濯青,你带我走吧。”

-

夜半三更,月亮挂在山顶上。

学校给他们安排的民宿是六人间上下铺,郁濯青睡在上铺,总觉得床腿不牢,稍微动弹就咯吱咯吱的响,所以他平平躺着,不敢翻身。

下午拒绝了那个男人之后,他就一直惦念,左想右想,胡思乱想。

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

他爬起来,轻手轻脚下了床。

站到窗户旁一看,男人瘫坐在墙角边,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着了。

怎么还不走?这是赖上他了么?

郁濯青有些烦躁,又…有些担心。

晚风可以说得上清凉,郁濯青穿着背心短裤就从楼上下来了。民宿的旁院有一道小铁门,离楼梯近,郁濯青怕惊动老板,前顾后盼好几次,才鼓起勇气打开小门跑出去。

容墨显然不是晕了,是在打瞌睡。

郁濯青站到他脚边,蹲下来,拍拍他肩膀:“醒醒。”

容墨睁开眼睛,表情无辜又可怜。

“你怎么睡在这。”郁濯青小声地问。

容墨是撒谎高手,哄得过三十四岁的郁叔叔,当然更哄得过十七岁的郁同学。

“我钱包被偷了。证件,现金,都在里头,我现在身无分文。”

郁濯青眉头一拧:“啊?怎么会这样?”

果然十分受用。

容墨垂着眼睫,继续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我那个朋友的,我是孤儿,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可我把他弄丢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容墨的眼泪说时迟那时快,三言两语的工夫就已经哗哗淌下了。声音抽抽噎噎,肩膀一耸一落,好不可怜。

郁濯青看得揪心,一边替他宽背一边安慰道:“你…你别哭了。先…找个地方睡觉吧,等天亮了,再想办法。”

容墨吸吸鼻子,抬起头看着他:“睡哪?”

郁濯青收回手,“睡……”

容墨:“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郁濯青急忙摆头:“当然不可以,我们是六个人一起住。”

容墨撅着嘴巴,一副失望的表情。

郁濯青昂头看了看月亮,考虑了一会,开口道:“要不,我帮你定个民宿。”

……

房间的门留了条缝,郁濯青借着走廊的光打开行李箱,虽然动静已经尽量放到了最小,但还是吵醒了睡在下铺的付飞。

“你大半夜干嘛呢?”

郁濯青将钱包藏在背后,压着嗓子说:“我找卫生纸,肚子疼。”

付飞不耐烦地从床头拿起一包纸扔过去,然后向内翻了个身。

郁濯青不敢再弄出声响,只好随便揣上两件衣服,悄悄关门离开。

-

郁濯青给容墨订的是最便宜的单人间,进屋一看,地板都是破损翘起的,能点亮的灯也没几个,而且光线还十分昏暗。

“我身上没带多少钱,只能住这个了。”郁濯青将手上的短袖短裤递给那人,“你试试能不能穿上,看你穿这么多,我都觉得热。”

容墨低着头伸手接过来,问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郁濯青眼神飘忽,沉默了一阵,反问道:“你一直跟着我,不就是希望我帮你吗?”

容墨抬头:“你不害怕吗?你都不认识我。”

郁濯青不假思索:“不害怕。可能你看上去太可怜了。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会伤害我。”

听到这个答案,容墨一时情绪失控,眼泪夺眶而出。

郁濯青慌了神:“你别哭啊,你怎么说哭就哭?”

容墨一把将他抱过来,鼻子先是贴在他的背上,后又仰起来闻了闻他的头发。闭着眼睛,深深感受:“不一样,不是这个香味。”

郁濯青呆滞了两秒钟,之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用力推开他,身体退靠到墙壁上,“你干什么?”

容墨愣了愣,摇头解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郁濯青怀疑自己是不是帮了一个精神病患者。他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你休息吧。”

“濯青!”容墨追上去,握住他的手腕,“明天,带我走,好不好?”

郁濯青垂着眼睛站定,想了想,慢慢将手腕拧开。

他为什么要帮一个陌生人?一个连姓名都没有告诉他的陌生人。就因为他可怜吗?

可怜的人太多了。

他可帮不过来。

-

旅游大巴停在游客中心的广场上,发车前,一群老师聚在厕所门口抽烟闲聊。

郁濯青坐在窗户旁,心不在焉地盯着远处通往民宿住宅楼的巷口。

“还差几个人?”司机转头问。

班长回答:“还有三个人没来,已经打电话催过了。”

郁濯青扣着指腹印上的墨团,心脏随着手表的秒针一下一下沉闷地跳动着。

“来了来了!”

迟到的三位同学接连垮上车。郁濯青的视线再次转向窗外,此刻那个穿着蓝色短袖衫的男人终于出现在了巷口。

局促又无助地站在那,像个傻子。

老师丢了烟头走过来,扒着车门问:“人都到齐了吧?那我们出发了。”

“等一下!”

郁濯青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想上个厕所。”

老师皱眉:“刚才怎么不上,快点儿啊。”

郁濯青拔腿跑下了车。

容墨见那人朝自己跑来,又惊又喜,笑得格外呆傻。

郁濯青抓上他的手腕,喘着气说:“快跟我走。”

容墨故意退缩:“真的可以吗?”

郁濯青焦急地将他向前拖拽:“快点。”

两人手拉着手一路飞奔上车。面对老师同学怔愣的表情,郁濯青咽了咽口水,道:

“老师,我们捎他一趟吧,车费我来付。”

……

从苏山到北城,共计一千三百多公里。旅游大巴要行驶将近十六个小时。

这一路,容墨坐得生不如死。吐完睡,睡醒接着吐,进入北城界内时,已经不堪摧残一头倒在了旁边人的肩膀上,分不清东西南北。

郁濯青看了看窗外灯火阑珊的夜景,低下头拍拍他的脸,小声说:“到家了。”

-

容墨见到了活着的付香泓,传说中一笔动倾城的山水画大师。

不得不说,付香泓和郁叔叔的气质确实很相似。一身黛色长衫,举止温文尔雅,面相端庄柔和,说话也是轻声慢语的,待人待物没有丝毫攻击性。

容墨不知道郁濯青是怎么和师父作的解释,总之,付香泓没有赶走他。

晚上,容墨打地铺,睡在郁濯青的床边。

“你师父同意我待在这里?”

郁濯青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突然从床上爬起来,盯着他问:“你会做饭吗?”

容墨跟着爬起来,愣了一下,点点头。

“会开车吗?”

容墨又点点头。

“那你有别的工作吗?”

容墨摇摇头。

“你要不要当我们的管家?”郁濯青瞳孔闪烁,脸上隐隐含着几分笑意。

实则付香泓压根没有过问太多关于容墨的事。郁濯青知道师父是最心宽旷达的人,几天观察,确定了容墨秉性不坏之后,就只将他叫过去,问了一句话。

“你想让他留在你身边吗?”

郁濯青站在画桌前,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一个答案。

但没有答案,就是答案,付香泓已经明了。

“那就留下吧。”

-

郁濯青读书很用功,每天晚自习下课回到家还要再学两三个时辰。

容墨端了盘切好的西瓜小心翼翼开门进来,走近一看,发现小孩儿竟然在哭。

他立刻把盘子放下,蹲下来轻轻按上他的肩膀:“怎么了?”

郁濯青埋头趴着,不说话,容墨只好从桌面找了找线索。

一张成绩单。

郁濯青的排名和总分都不低,不过这毕竟是十七年前,容墨也毕竟不是艺术生,对于十七年前的国内高考,他是个地地道道的门外汉。

“你的目标是第几名?”

郁濯青慢慢平稳情绪,爬起来扁着嘴巴看着他,用手指比了个五。

“前五?”

郁濯青点头。

容墨再次将目光落回成绩单上。其实郁濯青的语数和文综都很好,唯一拖后腿的就是英语这一门。

“我给你当家教老师吧,免费,要不要试试?”

从保姆到家庭教师的飞升,容墨觉得自己在这栋房子里的底气稍微足了那么一点点,在付画家面前的存在感也更高了那么一点点。

付香泓十分关心郁濯青的成绩,有时候还会专门把他叫过去询问学习情况。

“付先生放心,濯青很聪明,应该不是学不会英语,只是有点抗拒,我会再好好开导他的。”

付香泓摸着茶壶盖,沉思良久,忽然问他:“你的目的是什么。”

容墨懵了神。

付香泓接着说:“你要钱,还是名。”

容墨料到付香泓迟早会看出他的心思,但他还是不敢说实话,只默默低下头,给了一个不那么胆大包天的答案:“我要他不再孤独。”

……

郁濯青抗拒学英语,归根究底是因为亲生父母。容墨起初试图开导他:

“濯青,因为私人感情而对一门语言置气,这是非常幼稚的行为,别跟个小孩子一样。”

结果郁濯青眨巴眨巴眼,跟他来了一句:“可我就是小孩子啊。”

容墨一噎,被可爱得不行,忍不住伸手在他头发上胡乱揉了一通:“是啊,才十七岁呢。”

后来,容墨决定换个法子激他。

“我以前有个朋友,他就特别擅长语言类学科,他说语文好的人英语就不会差,濯青,这是不是说明你的语文还不够好啊?”

郁濯青半天没说话,容墨以为真把孩子惹生气了,刚要开口哄,突然听那人沉着声问道:“是他吗?”

容墨一时没反应过来,郁濯青接着说:“英语好有什么了不起的。”

从此以后,郁濯青就变了。

翻天覆地的变了。每天不用容墨提醒,回到家就坐在书桌前背单词,吃饭上厕所也要带着耳机听英文广播,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更是没有一天休息的时间。

郁濯青的英语成绩直线上升,高三开学考,总分排名飙升到了班级第三。以这个成绩,拿下国美院,势在必得。

晚上放学,郁濯青跟着同学从校门口出来,大家不约而同看向马路对面那个模样出众的男人。

“郁濯青,那是你谁啊?天天接你放学呢。”

郁濯青从前想了很多个不同版本的答案。管家,保姆,司机,师哥,或者是家庭教师。

然而当他真正面对这个问题时,看着路灯底下冲他招手的男人,大脑完全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了两个字:

“哥哥。”

“是我哥哥。”

容墨做专车司机的工作已经轻车熟路,见郁濯青走近,赶忙两手伸过去脱下他的书包,紧接着转身打开车门:“少爷请上车。”

郁濯青浅笑笑,坐进去。

容墨系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看着他问:“这次考得很好,准备向付叔叔讨个什么奖励?”

郁濯青却问:“只能向他讨吗?”

容墨身子一僵,慢慢转过头:“你要我的奖励?”

郁濯青和他对视上后又突然害羞。

容墨笑起来:“你想要什么奖励?”

郁濯青高兴地扑上去,两手扒着椅背:“去看电影吧!我们两个。”

容墨盯着他的笑盯得一时入迷,过了很久,才答应道:“好主意。”

-

零四年国内院线上映的电影不多,两人到售票窗口一看,火爆的几部国产片已经全部售罄,只剩下一部海外引进的爱情片还有余票。

《秩序边缘》,容墨在短视频软件看过这部电影的解说。

郁濯青果断递给售票员现金,“我们就买这个,两张,六点半的。”

容墨拉住他,“等等。”

郁濯青伸直背,回过头问:“怎么了?”

容墨温温吞吞,似乎有什么顾虑,“你确定看这个?”

郁濯青好奇:“有什么不确定的?”

容墨说:“万一不好看呢?”

郁濯青:“不重要。”

容墨抿了抿嘴,又问:“你要不要简单看一下剧情介绍?”

郁濯青:“那不就剧透了?没关系,我们就看这个吧,还能学点英文呢。”

容墨看他兴致很高,没再好意思继续干涉。

入场后,容墨紧绷心弦,电影播放的过程中,一直偷偷扭头观察旁边人的表情。

然而,他完全多虑了。

能在国内影院上线,必然是已经删减掉了那些非主流价值观的情节。他在期盼什么?又在担心什么?电影临近尾声,容墨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从影院出来后,郁濯青的情绪明显低落。即使删减了原片中男主和配觉的亲密戏份,但许多镜头和台词都可以算得上是并不隐晦的暗示。

两人搭公交车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郁濯青面朝窗外,脸颊落上暖黄的路灯光,吹着风,心事重重。

容墨在旁傻看着,对于十七岁的郁濯青,他好像一筹莫展,根本无从下手。

公交站台到家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下了车,两人低着头并排向前慢行。

容墨终于鼓起勇气开了个口。

“电影好看吗?”

郁濯青淡淡嗯了一声。继续走了好几步,他突然问:

“切尔斯离开,达蒙为什么哭?”

容墨脚步一停。郁濯青跟着停下,转过身,眼睛毫不避讳地正对向他。

容墨攥紧掌心,回答的是:“达蒙想念切尔斯。”

郁濯青顿了顿,没说话。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这不是正确答案。

夜里,容墨闭上眼睛,满心满脑袋想的都是床上那人。

郁濯青为什么会问那个问题?郁濯青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郁濯青为什么想得到答案?

“容墨。”

郁濯青突然叫他。

容墨捏紧被子,假装淡定地嗯了一声。

“你对你那个朋友,是什么样的感情?”

容墨睁开眼睛,盯着黑压压的天花板,心跳剧烈加速。

“你为什么想知道。”

郁濯青翻了个身,“爱说不说。”

容墨掀开被子爬起来,往他床边一坐,“你转过来,我就说。”

郁濯青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听话地转回了身。

容墨拉住他的手,将他慢慢从床上牵坐起来。

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郁濯青害羞到了极点,一个劲儿地向下埋头。

容墨用手掌托起他的脸,让他无法躲藏,“濯青,你问我这个问题,是想知道什么答案?”

郁濯青下垂的睫毛一直颤抖。“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达蒙。”

容墨听到这个回答后,心中的一切猜疑、不安、期盼,都尘埃落定了。

他捧起郁濯青的两颊,“如果我是达蒙,你会是逃跑的切尔斯吗?”

“濯青,我是不是,已经搅乱你的心绪了。”

郁濯青低下头,一股脑缩进他的怀里,两只手环抱住他的腰:“我害怕,逃跑的是你。”

容墨不自禁鼻酸,此时此刻,谢谢二字注入他喷涌的泪水中。

谢谢上天,谢谢机缘,谢谢这个真实性存疑的世界。

更谢谢,十七岁的郁濯青,给他一个不用颠沛流离的结局。

-

第二年冬末初春,美院中梅花盛放。

那个世界正处在哪个季节,容墨已经无暇去想了。只是看到梅花,他的脑海里仍然不由自主地勾出一段像青梅一般酸涩又甜美的记忆。

——“你还在想那个人吗?”

——“不,我在想,我身边的这个人。”

ending

电影是编的,没有这部电影[绿心]

想写更多,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感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9章 番外2——我有所思在远道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