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年三十,知利军跟唐琪华却在今天的年二十九吵得不可开交。
小节小吵,大节大吵,不年不节想吵就吵,这都已经是他们家的特色了。
知茗带着知洋关上卧室的门,把客厅留给父母当战场。
唐琪华的声音像是无孔不入的风,即便关了门,也还是能一字不落的传进姐弟两的耳朵里。
知洋比以前要好点了,没有一听见唐琪华的喊声就吓得发抖掉眼泪,但也还是怕,钻进知茗的怀里,两只小手紧紧的揪着她的衣服,黑葡萄样儿的眼睛瞪得滚圆,知茗伸手摸了下知洋的额头,一脑门儿的汗,默默地叹了口气,从枕头底下拿过手机,连上耳机线——
轻声说道:“知洋,咱们看奥特曼了。”
小孩子还是很好哄的,知茗调出动画片,给他戴好耳机,没一会儿知洋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开,聚精会神的盯着手机里的画面看,时不时还会高兴的拍手,全然忘记了外面的嘈杂。
知茗怕知洋掉下去,把他往床里抱了抱,自己则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一手扶着门板,一手握住门把手,小心翼翼的拧了拧,拉开一道细小的缝——
“唐琪华,你不要太过分!我爸妈想看孙子不对吗?你都几年没去我家过年了?!你出去打听打听,哪家儿媳妇像你这样,过年了不跟着男人回婆家,天天往娘家跑?!”
“知利军,你冲谁嚷嚷呢!怎么?知茗跟知洋只有爷爷奶奶没有姥姥姥爷?你爸妈想看孙子,我爸妈就不想看?!还有——过年去谁家,一个星期前我就跟你打过招呼了!你当时怎么答应的?”
知利军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回去吃个年夜饭,就这么难吗?”
“你想回自己回,少拉着我!”唐琪华软硬不吃“要不这样,你带着知茗回你爸妈那儿,我带着知洋回娘家。”
“这怎么行?!我妈昨天专门打了电话,说想见洋洋呢!”
“哦~”唐琪华阴阳怪气的拉长声调“我就说嘛...好端端的你闹哪出儿?原来是你妈打电话了,你可真行,你妈一个电话,天就变了?我告诉你知利军!回你家,做梦!想都别想!”
“泼妇!你就是泼妇!”
“我是泼妇,你是什么?你个窝囊废,你妈一个电话,你吓的屎尿屁都恨不都得蹦出来!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找谁不好,找了你这么个扶不上墙的烂泥!钱钱挣不上,官官当不上,你出去也打听打听,哪家男人像你这么无能!挤在这个破房子里,跟你过这种穷日子!!窝囊废!没出息!你还不如当个女人算了!”
当的一声巨响,知利军不知砸碎了什么,唐琪华紧跟着就发出尖叫——
“啊!知利军你个窝囊废,怎么?你还想打老婆!你是人吗!”
知茗站在门板后面,还没反应过来,急速的脚步就从冲了过来,唰的门被唐琪华重重推开,力气大的出奇,知茗猝不及防,猛地向后退,一不小勾倒了旁边的简易布衣柜,她跌坐在地上,衣柜里的衣服撒了一地——
“妈....”女孩弱弱的叫了声。
唐琪华像是没看见知茗一样,龇着牙咧着嘴,满身冲天怒火,鼻孔一张一合,脸上的表情紧绷着,凶狠的扯掉知洋耳朵上的耳机,一把抱起往外走,她昂着头,嘴里叫骂着,声音却不像之前那么底气十足,发颤的明显——
“知利军,这个年...你一个人过吧!”
啪的一声,大门被重重摔上。
连天的炮火后,异常沉寂,但弥漫在空气中的硝烟,却只增不减。
知茗从地上站起来,后腰不知撞到了什么,一用力就疼。
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再把布衣柜扶起来,这才发现布衣柜的支撑架断了,刚才后腰撞的应该就是这个。
女孩的步子很轻,甚至有些缩手缩脚——
客厅的情况比卧室的还要糟糕,玻璃茶几碎了一大半,电视机旁边的音响也倒在地上,知利军像是傻了一样,呆坐在沙发里,鼻梁上的眼镜都快掉下来了,也不见他用手扶好。
米白色的地板砖,若隐若现着一道裂缝。
知茗看着知利军流血的手,也猜到了大概,她没有说话,默默将倒地的音响扶起,随后拿来药箱。
这个一向斯文的男人,头一回展露暴力的一面,但伤害的却也不是唐琪华,即便是吵翻天了,他也只会拿自己开刀,刚刚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觉得窝囊废三个字在他的胸腔里快要炸开,如果再不发泄出来,今天或许就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天。
知茗从药箱里面拿出双氧水跟纱布,蹲在地上,替知利军清理伤口,他砸的太用力,似乎所有的憋屈都在这只拳头上,伤口也就格外的深。
“爸,您忍着点...”
知茗举着双氧水往伤口处冲洗,血水混着双氧水,一齐往下流,发出滋滋的声音。
“爸爸不疼。”知利军说的是实话,他真的不疼,与唐琪华那些伤人的恶语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相反,他此时的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痛快,二十年的婚姻生活,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像个男人。
知茗的动作很快,她没给人包扎过,但手法却不生疏,缠好纱布,发现没有医用胶带,她就拿创可贴固定,包的不比医院的差。
知茗收起双氧水跟纱布,将药箱归回原位,转身又拿来扫把跟簸箕,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清理着地上的玻璃渣子,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角落,也没有落下。
坐在沙发上的知利军看着知茗,涌出一股心酸无力,眼眶湿热,上次抱她的时候,还没有自己的胳膊长,现在就已经长这么大了...
“茗茗啊...”
“嗯?”
“明天跟爸爸去奶奶家过年。”
“嗯。”
知茗把碎玻璃倒进垃圾桶,看了眼知利军,抿嘴道:“爸,卧室的布衣柜坏了,刚才妈进来的时候,我没留神儿...撞的。”
“没事,等会儿爸爸出去买个新的。”知利军目光慈爱,笑了笑“明天要是爷爷奶奶跟小叔他们给你红包就拿着,别不好意思。”
“嗯,知道了。”
知茗站在卧室门口,顿了顿,又折返回来,看向知利军——
“爸,你刚才不该跟妈说奶奶打电话的,如果不说这句,明天的事情还有的商量。”
说完,知茗也没等知利军回答,快步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没多久就听见大门开又关的声音,知利军出去了。
手机里奥特曼还在放着,知茗拿过来点了退出,握着微微发烫的机身,思绪烦乱却又无奈...
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无力感,充斥着她的全身。
今天的事情怪谁?
知利军不该答应唐琪华,答应了就不该反悔,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什么样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样来回摇摆的事情,在他看来或许以为这样是在调和家庭关系,可实际上这种和稀泥的方式,不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将事情越推越高越演越烈,最后不但自己受委屈,还没有一个人开心,知茗不懂,为什么自己一个孩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知利军一个大人却到现在都还糊涂。
抱怨父亲的同时,知茗也责怪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唐琪华就不能像别的妈妈一样,在争吵的时候可以低一下头,又或是难堪的时候,及时叫停,她一定要把自己的丈夫逼的无路可走,一定要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离家出走,她太霸道,太嚣张,无论何时她都要求每个人向她屈服,逆来顺受是这个家的常态,每个人都要在这种压迫下过活,知茗从不提要求,也不和她讲条件,她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只能在这个家里尽力做好自己的角色。
双方都有错,但知茗的天平还是倒向了知利军。
今天以前,她以为自己是最惨的,可看见爸爸呆坐在沙发上,任由手流血的时候,她发现或许最难的不是自己,而是外面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自己还小,还有那么多的机会,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家,爸爸呢?一辈子就这样了吧。
...
知利军买了很多东西,还从银行里取了五千块钱,领着知茗当天晚上就去找了唐琪华。
姥爷姥姥的脸色不好看,连带着对知茗都看不顺眼,说话更是不留情面,每个字都跟带刺似的,比外面凌冽的寒风还要扎人。
知茗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
“姥姥,我爸没打我妈,他砸的是茶几,手都流血了。”
不过是说句公道话,唐母的白眼就翻了过来——
“女儿真是爸爸的小棉袄,这话说得真没错,就是可怜你妈当初生你的时候麻药都不敢打,活生生疼了四个小时!”
“妈...”知利军挡在知茗身前,低着头,声音又小又弱“都是我的错,吓着琪华了,我来跟您也给琪华道歉。”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五千块钱“要过年了,这是女婿孝敬您们二老的。”
唐母跟唐父互相使了使眼色,这才挪开道儿,让知利军跟知茗进门。
唐琪华在卧室,唐母进去不知说了什么,没一会儿人就出来了。
高昂着脖子,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一手领着知洋,一手拿过挎包,谁也不看,只用后脑勺扫了眼知利军“还不走!”
姥姥姥爷也是一脸趾高气昂,似乎在他们的眼里,是赞同甚至是鼓励唐琪华这样的行为。
知茗替自己的父亲憋屈,她走在最后,看着黑夜里父母各自一边的背影,那个时候她还不懂婚姻里的妥协是什么意思,但她明白一点,爸爸是爱自己,爱这个家的。
重温大宅门,这部电视剧看了少说四遍...还是好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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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穿堂风,引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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