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夏深看剧本有将手机静音的习惯。
压根不知道许燃给他发了那么多消息。
这座城市的冬天很极端,明明都12月了,这几天气温却回升,大有热回夏天的趋势。
卧室里没开空调,沈夏深穿了件长袖白色棉T,袖子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结实均匀的小臂。
抓着剧本的手指冷白修长,分布在皮肤下的青筋脉络蔓延至小臂,有种清冷疏离的性感。
他姿态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右腿盘起,左腿伸直踩在地板上,黑而密的眼睫压着眸光,看着手中的剧本浑然忘我。
连有人上楼梯,开房门都没有察觉。
直到领口被拎人起,沈夏深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抓住那人的手,往反方向拧。
“你竟然敢骗……啊……”
许燃话没说完,手就被攥住。
紧接着,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疼得她直接喊出了声。
听到声音,沈夏深才彻底回过神来,掀起眼皮看向来人。
手上力道松了下来,但没有松手。
看许燃的模样,大概是知道他跟许盛告状,找他算账来了。
现在松手的话,指不定会一拳揍他脸上。
“搞偷袭啊?”沈夏深将剧本合上,丢到旁边的茶几上。
许燃不知道他哪来的脸说这话:“跟你这种言而无信的人,还需要讲什么光明磊落。”
她右手现在被握着,挣了几下挣不开,只能用另一只手对他的手又抓又掐。
下手一下比一下重。
沈夏深吃疼松了手,一看小臂上多了几道深深浅浅的抓痕,有些都破皮了:“你属猫的吧。”
许燃垂着眼没说话,站起来揉了揉手腕,她皮肤细白又薄,被这么一握,红了一大片。
“说好扯平的。”
许燃瞬间又气又委屈,窗玻璃在她眼里映出一大片亮色,衬得她的眼睛比平时还要明亮水润,像刚浸过泉水。
“照片我删了,你转眼就跑去跟我爸告状,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我跟他说你见义勇为,又没提我救你的事。”沈夏深轻声狡辩道。
扯平的是我救你的事,跟你爸告状是另外的事。
“……”
许燃一听,更气了。
“你跟我玩文字游戏?”
沈夏深纠正她:“一码归一码。”
谁跟你一码一码!
许燃冲上去要揍他,沈夏深反应奇快,抢先一步闪到沙发后面,说:“我不跟女孩子打架。”
刚拧她手腕,那劲大得只差没把她手给拧折。
现在说不打女孩子?
待会是不是要说,她在他眼里根本不是女孩子。
跟他说话,分分钟钟能被气死。
许燃不想再听他胡说八道,隔着沙发打不到人,便抓起沙发上的靠枕朝他脸上扔。
谁知她扔一个,沈夏深躲一下,根本打不到。
关键是他躲的幅度不大,身体稍稍偏移,恰到好处地避开了。
惹得许燃气急败坏,四个靠枕扔完,她环顾四周找称手的东西。
须臾,视线定向不远处的书桌,上面整齐摆放着一排书。
许燃走过去一看,全是些什么《逻辑哲学论》,《纯粹理性批判》,《经济学》,《国富论》等哲学和经济方面的著作。
她依稀记得沈夏深大学修的是经济学和哲学双学位,不过他才读了一年就拍戏进入演艺圈了,一炮而红后,估计没什么时间和心思念书。
大概是为了装逼才买这些晦涩难懂的书显摆。
许燃随手抽出一本厚如砖头的精装版,在手上掂了掂重量,用来砸他刚刚好。
沈夏深看见她这架势,原本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你冷静点。”
这书砸身上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这些书都是他买回来收藏的,有些还是他专程从国外带回来的原文精装版,砸坏了心疼。
许燃十分好说话,用下巴指了指沙发:“那你坐着别动。”
让我揍一顿,揍到气消了为止。
沈夏深哪里可能坐着让她打,正打算跟她讲讲道理,就听见楼下传来轮胎轧过路面的响声。
今天窗户一直开着,时不时能听到外头传来鸟鸣车流的声音。
他站的位置离窗户近,听到声音后,冲许燃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指了指楼下。
沈夏深往下看的时候,徐女士正好从车上下来。
“徐女士。”沈夏深看到救星,喊了一声。
徐露循着声音抬头,看到他站在窗户边,冲她挥手。
今天抽的哪门子风?
半年没见面也没见他这么热情,这才半天没见。
“有人要打你儿子。”沈夏深瞬间有恃无恐,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转过身用正常的音量对许燃说。
“……”
这个混蛋!
许燃顿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走的话实在太窝囊,这口气憋着难受。
留的话待会露姨问起打架缘由,少不了要说到见义勇为,沈夏深救了她的事。
“你给我等着。”许燃用书指了指他,“这事我跟你没完。”
沈夏深点了点头,一副随时恭候的模样。
-
找沈夏深算账的事未果,许燃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工作室。
在车上她甚至反思了一番,太久没跟沈夏深打交道了,忘记留个心眼。
还有,露姨是对的,他在娱乐圈越学越坏,简直恶劣透顶。
不过来日方长,以后多的是机会报仇。
谁知许燃刚消化完情绪进门,罗雯就告诉她另一个重磅消息。
关左的腿真骨折了。
倒不是朱晞打的,是他自己打篮球的时候扭着了,情况挺严重,得卧床休息一两个月。
之后三天里,许燃陆续听到消息,关左辞演《破晓》男一号。
剧团里的男演员试戏,可没有一个人接得住朱晞的戏。
剧团人心动荡,许燃却没受多大影响,工作依旧有条不紊,只是略过男一号的演出服,照常出设计稿,出样衣,选定面料,制作成品。
三天后,许燃带着新做的样衣和成衣到拾光工作室。
从前台走到服装室的路上,她感觉剧团氛围有些奇怪,不像是低沉,而是另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路过的工作人员依旧跟她点头打招呼,但看她的眼神却有点儿奇怪。
试装时,许燃能明显感觉到大家态度冷淡消极。
朱晞虽然看似跟平时没有区别,但许燃还是能感觉到她态度里掺杂了些微妙的冷淡。
不太像受关左辞演的影响。
许燃不算特别敏感,直到在洗手间听到两个工作人员的对话,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今年剧团流年不利啊。”
“可不是嘛,朱晞姐大概气坏了。”
“气有什么用,人是她自己找的。”
“哎,平时看她那样,实在看不出来是那种人。”
“这谁能看出来,她高中同学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知三当三能是什么好玩意。”
“老实说,我一开始挺喜欢她的,人长得漂亮又有教养,以为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千金,每次来都是帕拉梅拉接送,哪里知道……”
两人的说话声渐远,许燃抓着门把的手指用力到关节泛白。
起初许燃不确定说的是谁,直到听到高中同学和谣言内容,才几乎肯定她们在说她。
前几天冯毓来找过她,看来是没要到照片,就到剧团里散布关于她的谣言。
所以,大家对她的态度才会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许燃说不上来此时的心情是生气更多,还是难过更多。
她虽然跟剧团里的人相处没有多久,但仅凭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大家就将她整个人全盘否定,未免令人难过。
从洗手间出来,许燃思考着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如果刚刚直接出来跟她们对峙,否定谣言,她们会是什么态度?
会相信她吗?
许燃不确定。
最好的办法是让冯毓过来把话讲清楚,但她显然不可能打自己脸。
许燃心事重重地走回服装室,路上遇到胡轼。
大概是看她脸色不太好,他关心了句:“是不是没休息好?”
许燃摇了下头,并不想多说。
“要不要喝杯咖啡?”在她推门准备进去时,胡轼又问了句。
迟疑两秒,许燃看着他手里的咖啡,点了下头。
服装室里是不允许吃东西喝咖啡的,他们去了隔壁的休息室。
手冲咖啡香味浓郁,许燃抿了一口,看着从百叶窗投射进来的阳光,心情略有好转。
胡轼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闲聊般地介绍起这款咖啡的香味,烘烤方式。
讲没几句,见许燃兴趣缺缺,便打住话头,转而说起刚在联系演员,解决关左开天窗的事。
许燃心不在焉道:“怪不得刚试装的时候,没看见你。”
朱晞很看重胡轼的意见,凡是试成衣,他每次都在场。
“是啊。”胡轼笑笑说,“刚在忙别的事,约了演员,待会要来试戏。”
许燃点点头,没发表意见。
胡轼以为她在为演出服的事苦恼,说了些安慰鼓励的话。
“朱晞有时候就是太扣细节,太爱钻牛角尖了,你别太在意,我看你设计的衣服,比很多服装设计师要好得多。”
他说这话的时候,伸手轻轻拍了两下许燃搁在桌面上的手。
许燃倏然一惊,抬睫看向他。
转眼间,胡轼的手已经收回去。
对上许燃的视线,他神情泰然自若,仿佛无事发生。
胡轼长了张儒雅斯文的脸,戴着金边眼镜,平时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一时间,许燃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多疑了。
他的动作大概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肯定。
但很快,许燃发现并不是自己敏感。
而是有些人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其实像你外表这么优越,有没有考虑出道?”胡轼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我对当明星不感兴趣。”许燃压下拍手带来的那点不悦,坦白直言。
胡轼打量她片刻,笑着问:“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他笑起来眼尾的纹路延伸到太阳穴,隐在镜片后的眼神,带着某种虚情假意的刺探。
许燃察觉到他话里有话,那点不悦瞬间成倍地冒出来。
不想再聊下去,她推开椅子站起来,语气生硬:“谢谢你的咖啡。”
胡轼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说:“服装方面,我也有些门路。”
许燃疑惑地看向他。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胡轼说着将一张写着号码的纸条推到她面前。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燃彻底明白,不是她过度解读,敏感多疑。
看着胡轼无名指上的戒指,许燃微微上挑的杏眼里满是嫌恶。
二话不说,她端起桌上还没喝完的咖啡,照他脸上泼过去。
什么垃圾玩意,竟然敢打她的主意!
胡轼被泼了一个激灵:“你干什么?!”
“看你脏,帮你洗洗。”许燃毫不客气地说。
“你说什么!”胡轼摘下眼镜,抹了把脸,一个小小的服装设计师,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干净玩意?就你这态度,信不信我让朱晞把你换了!”
“你换啊,赶紧的!”许燃的脾气彻底上来了,“这狗屁工作谁爱做,谁做去!”
她撂下话,扬长而去。
“就你这态度,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接到什么工作!给你机会是看得起你,真他妈给脸不要脸!”
人到走廊上,她还能听到胡轼骂骂咧咧的声音。
适逢朱晞带着几名工作人员过来,远远听到动静,停了脚步。
见许燃出来,她上前问:“出什么事了?”
许燃声音冷淡:“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什么?”朱晞不解。
许燃没答,从包里掏出副墨镜戴上,抬脚就走,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走到楼梯口,正好有人迎面上来。
擦肩而过时。
像是感应到什么。
许燃停下脚步,偏头看向对方。
几乎在同一时间,对方也朝她看过来。
两道视线交汇。
一道气势汹汹,一道淡漠沉静。
尽管男人头上戴着棒球帽,脸被黑色口罩遮了一大半,许燃还是第一时间将他认出来。
二话不说走到他面前,提脚狠狠踩在他的白色球鞋上。
沈夏深:“……”
真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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