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燃差点忘了。

此人脸皮之厚，是可以当防弹衣的程度。

这种程度的嘲讽，沈夏深只会顺理成章地当成在夸他。

还会要求再夸两句来听听。

许燃扯了下唇角，并不打算跟他维持这种虚假的客气，想说我就是客气一说，你别当真。

话没说出口，让一旁的朱晞抢了先。

她笑得真情实感：“是啊，谁不想跟沈夏深老师合作呢。”

许燃听得只想呵呵，哪知沈夏深接了话，一反刚才的厚颜无耻。

“朱晞老师过奖了。”他说，“在话剧方面，您是前辈，我还需要多学习。”

许燃：“……”

什么？

堂堂影帝竟然谦虚起来了？

不是应该说，合作期间你正好有机会，可以多跟我学学么？

许燃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想当场刀了这个混账玩意。

净欺负她。

受到沈夏深的夸奖，朱晞立刻谦让起来，两人边互相吹棒，边往门口走去。

听谈话内容，是要带沈夏深参观参观，熟悉一下环境。

遭到冷遇，许燃极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想着干脆回工作室算了，跟沈夏深哪有什么好谈的。

脚没迈出去，许燃就听见一阵来电铃声。

朱晞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对沈夏深抱歉一笑。

随后，转过身来对她说：“许燃，能麻烦你带沈老师四处转转吗？”

“我……”没空，许燃拒绝的话没说完，朱晞匆匆说了句“麻烦你了”，便推开门往外走。

许燃完全没有带沈夏深去参观的意愿，从包包里掏出手机，装作很忙地刷起微信朋友圈。

静默片刻。

沈夏深半倚着门，漫不经心地看她玩了一会手机，打破沉默问：“不带我去参观？”

他是早上来的，一来就被朱晞带去排练厅，不止观看其他演员表演，她自己也上场演绎了一段。

可以说，他会接《破晓》是看在朱晞的演技上。其实在这之前，沈夏深看过一些她的影视作品，她对角色的塑造和表达，处理得非常之细腻。

那句向她学习的话，并不是什么客套话。

表演完，朱晞又叫上主创团队一起开会，竭尽全力说服他加入。

临到散会前二十分钟，沈夏深才答应接下陈柳安一角。

“想去参观啊？”许燃盯着手机屏幕问，说话的语气更像在说“你求我，我就带你去”。

沈夏深语气淡淡：“倒也不是。”

闻言，许燃抬睫轻瞥他一眼，瞧他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故意跟他唱反调说：“那走吧，先去排练厅。”

许燃说完收起手机，推开玻璃门走在前头，一副主人公的模样。

沈夏深很淡地扯了下嘴角，落后几步跟在后头。

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露出的后颈雪白修长，身上穿了件黑色新中式外套，头上步摇的垂珠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看过去，像一只高傲的黑天鹅。

排练厅在二楼左侧，有将近一百平的空间。

几个演员正在进行排练，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出现。

不想打扰他们，许燃站在门口没进去，只推开半边门，让沈夏深看一眼。

“平时演员排练的地方。”许燃简单介绍道。

讲完径自合上门，继续往前走。

许燃领着他，将二楼潦草地逛了一圈，几乎是指一下外面的铭牌，接着打开门让他看一眼，就换下一个地方。

极尽敷衍之能事。

兜了一圈，两人最后停在化妆间，许燃介绍道：“这里是演员平时化妆和休息的地方。”

接着，她走到放置着“陈柳安”名牌的座位。

“喏，你的位置。”

许燃的主要活动区域在二楼，一楼是办公区域，她没有涉足，自然不可能带沈夏深去参观。

“介绍完毕，怎么样？”许燃笑着问。

沈夏深不无讽刺地笑了下，拉开椅子坐下：“能给差评么？”

“……”

许燃问的是环境，结果这混蛋一开口就想给她差评。

觉得她介绍得不好，刚才怎么不吭声。

“我劝你好好说话。”许燃没好气地撸了撸袖子，威胁道，“别逼我在外面动手。”

这话沈夏深听过不下百回，完全不受威胁。

他环顾化妆间，见斜侧方的衣架上挂着不少服装，抬了下下巴问：“那里有陈柳安的服装么？”

一句话问到许燃的痛点上，陈柳安的服装，她至今没有过稿。

换作是任何其他人，许燃也就开门见山直说了。

而不会站在这里，咬着下嘴唇里面的肉纠结要不要说实话，采用什么措辞比较好，比较不容易被他找到嘲点。

以沈夏深说话那欠揍的腔调，一会忍不住揍他怎么办。

排练厅隐隐传来不高不低的说话声，是演员们在排练。

“嘴里长泡了？”见她不说话，沈夏深起身往衣架走去。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正经，不像故意找茬。

“你有时间吗，聊聊陈柳安这个角色。”许燃说。

她的语速很快，像是生怕对方听清楚。

沈夏深听清了，但不置可否，修长清瘦的手指拎了件衣服出来。

“你设计的？”

许燃看过去，他拎着的是件西装外套，上面贴着个纸牌，写着“陈柳安”三个字。

估计是之前和朱晞合作的服装设计师留下的。

衣服款式相当有时代气息，像是直接在中古店淘来的，带着几分呆板沉闷，剪裁做工更是一眼粗糙。

“要不你试穿看看？”许燃不怀好意地提议道。

沈夏深看看她，又看看衣服，伸手将衣服挂回衣架。

正当许燃以为他不上当。

下一秒，就见他拉开冲锋衣的拉链，将外套脱下来，换上那件做工粗糙的西装。

他身材看着清瘦，实际上是标准的倒三角型身材，肩宽腰细。

光是看，并看不出来西装小了。

一上身才知道肩膀尺寸不够，套在身上像块破布。沈夏深颜值再高，也被衣服拖累，看着像个家道中落的落魄少爷。

沈大少爷即便落魄依旧很傲气，看着她，眼神像在说“你在逗我”。

许燃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

好一会，她才停下来，带着笑意提醒道：“这衣服一看就是八百年前的旧衣服，你可别把它挤破了。”

说完又是一顿笑。

沈夏深将西装挂回去，看她笑得花枝乱颤，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慢条斯理道：“没时间。”

“什么？”

许燃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然后就笑不出来了。

看见她的表情，沈夏深在心里笑了下。

许燃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建议，工作归工作，我们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面。”

沈夏深“哦”了一声。

“那你现在有时间了吗？”

“没有。”

许燃：“……”

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嘛。

许燃想再说点什么，余光不经意扫到门口。

那里站了几个工作人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见她看过来，几个人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那个……我们能跟沈夏深老师要个签名吗？”

许燃没说话，看向当事人。

听到声音，沈夏深转过身看向门口。

几个工作人员脸上瞬间飞红一片，羞羞怯怯，连门都不敢进，站在门口又问了一声。

被要签名对沈夏深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他点了下头：“可以。”

得到应允，几个工作人员小声欢呼，燕雀似的飞到他面前递上照片，叽叽喳喳地表达对他的喜欢。

“我真的好喜欢你的作品！”

“你每一部作品我都反复看过好几遍！”

“我也是我也是！”

被挤到一旁的许燃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她们眼冒桃心的模样，不知是喜欢他的作品，还是喜欢他的脸。

沈夏深被簇拥在中间，既不冷淡也不显得热情，应付自如。

今天许燃过来，是打算跟男一号聊聊角色，再回工作室，重新设计演出服。

可刚刚一不小心把沈夏深给坑了，现在找他聊，不知道会被怎么折磨。

与其被他折磨，不如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刚走到门口，背后传来一道女声。

“沈夏深老师，你手受伤了？”

闻言，许燃脚步一滞。

侧身回头，透过人群缝隙往里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夏深的衣袖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结实的小臂。

上面清晰可见，两道淡粉色的痕迹。

看位置，应该是那天她去找沈夏深算账的时候抓的。

虽然她知道沈夏深不可能实话实说，但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

“这个？”沈夏深瞥一眼手臂，语气轻描淡写，“猫挠的。”

“沈夏深老师家里也养猫啊。”

沈夏深轻抬了下眼皮，瞳色极深的桃花眼染上一丝笑意：“隔壁邻居家的。”

许燃：“……”

你才是猫呢。

几个工作人员被他笑得小鹿乱撞，脸颊发烫。

他是凌厉英俊的长相，不笑的时候冷感十足，生人勿近。一笑起来，那双桃花眼深邃迷人得能勾人魂魄。

“都挠破皮了。”被勾了魂的工作人员看着伤痕心疼道，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

“去医院打针了吗？”

“是啊，都破皮了肯定得去打针。”

沈夏深：“打了的。”

许燃：“……”

“那猫也太野了。”关心完伤痕，工作人员谴责起猫来。

“以后还是少跟它玩比较好。”

“我跟朋友家的猫玩，也差点被挠了，有些猫，真的很凶。”

“是啊。”沈夏深不着痕迹地睇了门口一眼，“惹急了就很凶。”

顿了两秒，他又补充了句：“不过有时候，也蛮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