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审问

020.

“你我,皆是蝼蚁。”

耳畔忽然响起的呢喃,让唱鹿猛然惊醒。

醒来前她还在做梦。

梦见落日、报废场、垃圾山。

她和暮烟在相互厮杀,身上流出血把土地染得殷红。

梦境已远,回到现实的唱鹿环顾四周。

环境并不陌生,嵌入墙内的蓝色微光,光照下隐约能看到轮廓的医疗器械。

眼前是遍布数据的玻璃罩,后背是如云朵般柔软的床垫。

她正躺在一个疗养舱里。

这里是安保队集合点的三楼。

一般情况下没队员会主动上来,因为三楼整一层都是医疗区。

有手术室,急救室,疗养室,还有体检中心。

唱鹿现在就在疗养室的疗养舱内。

疗养舱玻璃罩上的数据有很多,体温,心率,血压,呼吸频率和速度。

还有一系列的异常数据。

比如,失血量和中毒程度。

唱鹿的失血量为5%,中毒程度为3%,不同于其他绿色数据,这两个数据被标记为橙色。

橙色代表正在好转,但还未完全康复。

如果是红色,则表示情况特别糟糕。

另外,还有一项显示为[凝血功能修复程度],分为好几个看不懂的数据。

什么APTT,还有TT……总之,整体数据是绿色的98%。

很好,凝血功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还注意到玻璃罩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多,说明她昏迷至少有两个小时了。

被带回安保队集合点是意料之中的事,就是不知道扶鸢现在怎么样了……今天是交租日,房东太太去敲门了吗?

一道白光从头到尾扫过唱鹿的身体,她同时闻到一股很柔和的香气。

这种气体专门用于医疗,能够让患者放松身心。

唱鹿阖眼,知觉变得沉重。

隐约感觉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刺进手臂,也没意识去分辨了。

再度醒来已经是三十分钟后。

唱鹿的各项指标都变成了代表健康的绿色,疗养舱也自动掀开。

双脚沾地,她走了两步。

左手和腹部的伤都愈合了,现在只有一道淡淡的粉色,过段时日就会变得自然。

数据显示她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干净。

也确实没有不适的感觉了。

唱鹿径直走出疗养室,准备去搭乘电梯前往一楼看看。

现在这个时间点,其他队员估计都下班回家了。

刚走出几步,前面的分叉口有人在说话。

“什么时候走?”

“我说了不算,得看上头的意思。随时了,等最近这些事情一结束,我就得挪过去填补空位。”

“准备让唱鹿接任领队?”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我还想——”

唱鹿走上前去打断两人的对话,“领队,黄医生。”

黄医生是安保队的合作医师。

她平时很少来集合点,除非有人在工作中受伤才会赶来。

唱鹿和黄医生因公打过几次照面。

总的来说,不熟。

“醒了?”黄医生观察她的脸色,“看来我可以下班了。”

说完又向她招招手,唱鹿意会把手伸过去。

黄医生给她搭脉。

这让唱鹿想起了庸医,于是不自觉抬头,盯着黄医生看。

黄医生和庸医的外貌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号脉的手法倒是出奇一致,难道是师出同门?

“毒素已经全解了,你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没有。”

黄医生松开她的手,“行。回家好好睡一觉,你这次伤得不轻,保不定有什么后遗症。”

“希望没有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唱鹿干笑两声,“那我也可以下班了?”

领队拍了拍唱鹿的肩头,说:“先来我办公室聊聊。”

想必是要聊暮烟的事。

唱鹿早有准备,颔首道:“好。”

三人一同去搭电梯。

唱鹿和领队在二楼走出电梯,黄医生朝她们挥手道别,继续往下。

电梯一出来便是领队办公室了。

再往走廊深处去,还有特殊装备室和智能数据库。

办公室里的都是些工作必需品,很符合领队凡事从简的性格。

领队给她倒了杯热水,又点了下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吧,你的身体才恢复,能多休息就多休息。”

唱鹿接过杯子,依言坐下。

领队很贴心地等她喝过水,才开口道:“暮烟死了。”

唱鹿垂眸,“嗯。”

“说说吧,今天下午报废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领队神情严肃,“我要听实话。”

实话二字加了重音。

这是领队在暗示:在她昏迷之际,该调查的都已经调查过了,也掌握了一些有用的线索。她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是真是假,自有线索可以评断。

唱鹿把水杯放在办公桌上,一直没有抬头。

她盯着杯子里的水,表情木然,但语气里满是愧疚,“我们遭到了袭击。”

“嗯,继续。”

“暮烟为了保护我,被爆了头。”

-

唱鹿发现,她还挺有编故事的天赋。

当然,也得归功于扶鸢的善后工作做得好。

车辆报废场的坐地面积太过宽广,且存有物资价值不高,所以除了入口的执勤点外,其他位置都没有安装监控。

物证可以伪造,人证已经死了。

真相到底如何,只有她和扶鸢知道。

说出来的,都是基于真相改编过的故事。

听完故事,领队深深叹了口气,“是我考虑不周。”

“突发事件,谁都没想到。”

“不,我是知道的。”

领队满脸惭愧,“联邦近来的检测数据显示,在成为受赐者之后,遇袭的概率最高能达到80%!这意味着你哪怕走在路上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遇到袭击。”

唱鹿不理解,“因为他们是受赐者?”

“按上头的说法,赐福是可以被夺取的,这也许就是原因。”

的确可以被夺取。

因为拥有魔方就拥有赐福,哪怕魔方融入体内,也能从尸体里剖出来。

唱鹿知道,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于是露出诧异的表情。

领队见状也笑了,“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我一直惦记着要给安保队招个受赐者,以为有了赐福的依仗就能万事大吉。岂料世事无完美,人算不如天算。”

“赐福到底是什么呢?”唱鹿问。

“据说是某种东西,你得到它,就拥有了赐福。”领队说,“联邦内部现有的受赐者不多,暂时还没研究出结果。”

是真的没有,还是已经有了,但不愿意对民众公开?

唱鹿对此很怀疑。

“你明天跟我去一趟联邦分局。”

“呃?”

领队无奈地叹了口气,“暮烟是在执行联邦下发的任务时不幸殉职的,上头怀疑凶手可能是刺鲸的人。另外,暮烟还是受赐者,联邦的解剖报告上说她的赐福已被夺取……唉,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你带着暮烟出任务。”

唱鹿笑笑,“没事,走一趟也好,免得影响安保队后续的工作。”

如此看来,联邦怀疑是刺鲸的人袭击她们并拿走了暮烟的魔方。

联邦……

不管她怎么躲,终究还是会遇上。

*

唱鹿一回到家,闻到厨房飘来饭香。

她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正在忙活着烧菜的扶鸢,调侃道:“你还会做饭?”

扶鸢头也不回,把一枚鸡蛋打进碗里,“风铃被带走后的第二年妈妈就去世了。我一个人生活,总得学会怎么喂饱自己。”

“你爸呢?”

“他是个研究员,有一次跟队前往坍缩污染区采样,死在了污染区里。”

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聊下去。

唱鹿干咳两声,走进厨房想帮忙打打下手。

刚洗完手,发现窗台上放着几条挑完刺的小鱼,“这是……?”

“我看到阳台上有猫毛,以为你养了猫。”

猫!

(脏话消音),差点把这事忘了!

唱鹿急忙朝阳台望了眼,没看见那只黑猫,“它来过吗?”

“谁?”

“那只猫!”

“没有。”扶鸢见她脸色不对,“怎么?”

“那块魔方碎片,是一只红瞳黑猫叼给我的。暮烟家有猫窝,还让我帮忙找猫,也是红色瞳孔的黑猫。”唱鹿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你也知道,我的碎片就是暮烟那块魔方的一角。”

扶鸢惊讶,“你怀疑那只猫有问题?”

唱鹿沉下脸色,“如果那是同一只猫的话……这个猜想是不是很荒谬?”

扶鸢认真思考了片刻,说:“在我的世界的确荒谬,但这个世界什么都可能发生。或许,有一种能让人变成动物的赐福呢?”

“……”

唱鹿不敢细想。

真是如此,那她岂不是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扶鸢看出她的担忧,不着声色地扯开话题:“你的伤怎么样了?”

唱鹿下班后换了自己的衣服,看不出伤势。

她用左手摸了摸腹部,“已经好了。你呢,痛吗?”

“痛。但应该比不上我快死的时候。”

两人转移到客厅。

吃着晚饭,继续闲聊。

“袭击N278港口的那晚,没人看见你的脸吧?”

“没有,我一直戴着头盔。”

“联邦分局让我明天过去,我打算把今天这事推到你身上——嫌疑犯X。”

扶鸢停下筷子,偏头看向她,“你好像比我所知的还要聪明。”

“噢,看来你是要夸我了。”唱鹿没皮没脸道,“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您请说。”

扶鸢扯了扯嘴角。

想怼她两句,偏又看见她脸上还有大战时溅到的几滴血渍,没说出口。

暮烟死后,唱鹿趁着尚有一丝清醒,把一切可能都想到了。

她让扶鸢把现场布置成被突袭的样子。

甚至想到了如果一切顺利,她会在八点钟左右回到家。

如果没有准时回来,则说明她被移交到了联邦手上,扶鸢必须立马离开这个屋子。

扶鸢都听进去了。

做完善后工作,带走魔方,她在家坐立不安地等了快三个小时。

看到墙上的挂钟马上指向八点,想着唱鹿回来肯定该饿了,才进厨房开始做饭。

“回来就好。”扶鸢轻声说了句。

唱鹿能回来,说明事情是往最好的方向的发展。

突如其来的煽情让唱鹿有点不自在。

看着这一桌的菜,她有了缓解尴尬的话头,“对了,我还想问你……”

没说完,门被敲响了。

“交租!”房东太太在外头高喊着,“我看见你回来了,今天再不交租就给我滚蛋!”

这大嗓门,喊得唱鹿心头咯噔一下。

该交租了,可她手头上钱是真的不够。

前天才把摩托车交给地菩萨,过几天能源箱换好了,还得给修理费呢……

哪怕先向地菩萨赊账,钱也还是不够。

唱鹿深呼吸,刚想开门接受房东太太的责骂。

扶鸢抢先搭上了门把手,“我来。”

门一开,房东太太的大嗓门又来了,“唱鹿!你不是说她不住这里吗!”

扶鸢脸上挂着微笑,“多我一个,加上水电一共多少房租?”

房东太太斜眼睨她,冷哼一声没说话。

“您报个数。”扶鸢保持礼貌,“房租我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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