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日前,师泱在密室内晕过去,最后是卫若漓将她带了出来。
卫若漓与她做了一个交易。
赌她出密室的机会。
宴会之上,卫若漓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当众将师泱送给范青做府上舞姬,范青无法,只得收下了师泱。
敌国余孽,本就没有任何人权,沦为下等舞姬娼妓,都是常有的事情。
那些俘虏来的女人,帝王有权将她们赏给朝中大臣。
而作为大臣,更是没有资格拒绝天子的赏赐。
卫若漓与师泱做交易,让她在今夜子时,杀掉范青。
临行前,师泱服下了卫若漓给她的毒药,如若天亮之前她没能回得来,便就会毒发身亡。
如果是从前,对师泱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她如今内力损耗,要杀掉一个比她高壮的男子,谈何容易。
可这是她唯一脱身的机会,无论如何,她不能就这样被卫若漓囚在密室里一辈子。
宴会结束之后,师泱跟随范青,一同出宫。
范青是一个文官,不近女色,府上姬妾,也不过三两个。
师泱跟随范青回了范府,正愁不知该从何下手,可却在下一刻,范青看向身后的女人,想起她与卫若漓的那些传闻,开口道:“跟我进来。”
师泱微怔,抬起盈盈水意的双眸看向眼前的男人。
传闻中,卫若漓身陷南玥之时,就是这个女人收留了卫若漓。
整个南玥都知晓,当朝长公主的宫殿里,养着一个禁|脔女宠,可却没有人知晓,那人竟然就是卫若漓。
两人暗自苟合了七年,他曾以为,卫若漓会舍不下师泱,却不料,她竟会将这样的绝色美人拱手让与他人。
范青年纪轻轻,纵然是不喜女色,可到底血气方刚。
更何况,是师泱这样的绝色。
窥觊天子的女人,是一种莫大的诱惑。
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这样送上门来的绝色。
师泱听见男人的话,轻轻垂下头,长睫微垂盖住眼中神色,温声说了个是。
她能做的,只有在一招之内毙命。否则,今晚,她在劫难逃。
正思索间,手腕被人扣住,男人拖着师泱进房。
没有任何前兆,范青将人拉至床间,俯身压住她。
师泱猛然双手握拳,努力稳住她慌张的神色。
纵然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这一刻,她到底还是慌张的。
范青俯身看着身下的人,容颜昳丽,绝色倾城,怪道卫若漓会沦陷不自知,冒着私藏余孽的罪名偷偷将人带至大梁禁宫。
范青伸手,拔掉师泱头上的步摇,三千发丝揉散在身后床榻上,师泱眉眼轻垂,眉间眼底生出一种妖致绝艳的美来。
范青将那步摇反手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师泱抬眸,视线随着轻移过去。
那根攒金步摇,是卫若漓交给她的,银根部分,淬了剧毒。
“公主倾城绝色,岂可辜负。”范青擒起师泱下颌,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张面容。
说着便要压下身去靠近师泱。
师泱屏住呼吸,错首一偏,几乎在一瞬间,脸颊上展开一抹笑颜,她重新看向眼前的人,双臂自然圈住男人,等待时机,拿到那根步摇。
“陛下不再要我了,大人可愿意真心待我?”声音清冷,却透着另一种撩人姿态。
范青听闻过这位南玥长公主的事迹,传闻中她嚣张跋扈,意气风发,做事情轰轰烈烈,名动京城。
可今日一见,不想如此温婉缠绵,一时意乱情迷,忘了诸多防备。
师泱手指渐渐往那根步摇上探去,却在触及到的那一瞬间,被人反手握住了手腕。
范青神色突变,一把抓住师泱的手腕,质疑她:“是卫若漓派你来的,是不是?”
师泱恢复冷峻脸色,没有回复他,以她往日身手,根本不用如此周旋,可如今内力不够,她拼尽浑身招式,反手以巧劲挣开男人的手腕,掣肘攀住肩膀,划起那根毒簪,动作流利迅速,在一瞬间划开了男人的喉颈。
那是致命要害,范青甚至都还来不及挣扎,双目混睁,在顷刻之间就毙了命。
鲜血铺满整床,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师泱站在床头,发丝凌乱披散在肩头,她手掌间满是鲜血,目光泠然看着床榻上毙命的男人。
这是此生,她亲手杀的第一个人。
这一刻,她忽然厌恶这双沾满血腥的双手。
窗户未关,寒风呼呼吹进来,吹得烛台之上光芒四下摇曳。
师泱迈步过去,刚跳下了窗,身后大门被撞开,有守卫高喊抓刺客。
师泱慌乱,连忙往外冲去。
她不熟悉范府地形,夜色漆黑,她连来时的方向都无法辨别。
身后火光渐近,师泱用尽全身力气跳上高墙,可却在一瞬间,身后一只弓箭袭来,射中了她的右肩。
闷哼一声,师泱咬住唇,忍住肩上钻心的疼痛,从高墙之上跳下去。
城中很快遍布搜寻侍卫,师泱躲进深巷之中,肩上的伤口太过深,鲜血染红了她半件衣裳。她本就体力不济,卫若漓给她的恢复丹药,也不过撑了半日。
现下,她如果独自一人回不去,待到天亮,她服下的那枚毒药便会毒发。
长街上满是追捕侍卫,眼看着越来越近,师泱紧紧咬着牙,脸色惨白,抬头望见楼上亭台光亮,在外面侍卫搜寻到这里的前一刻,师泱纵身一跃,跳上高台。
跳上来,师泱才发现,此处竟然是妓院,还是后院。
正门外有侍卫搜寻的声音,来不及细想,师泱往里面躲去,从后门破窗而入。
房间内无人,只有一片暖香袭来,味道是刺鼻的劣等脂粉味。
师泱拧眉,忍着肩上的疼痛,往房间里隐蔽之处躲去。肩上伤口流的血越来越多,她能感受到身下的鲜血泥泞一片,师泱无力地靠在墙角里,意识也逐渐浮沉,太阳穴突突的跳得厉害。
她大概是要死了,可是死之前,她还是想见一见桦儿,想知道他到底如今好不好……
不知昏沉了多久,最后师泱是在一片燥热中醒来的。
双眸浑浊酸胀,她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还在这个房间里,只是有点不对劲。
双拳紧握使不上一点力气,额头满是汗珠,她皱起眉,侧首看见旁边案桌上燃着的香炉。
香有问题。
只在一瞬间,余光中忽然瞥见一双皂靴。
师泱猛地抬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陌生男人。
“莫娘说今日有绝色佳人,果然如此。”男人显然是认错了人,可看见师泱的面容后,一时也全都抛在脑后了。
男人刚要上前,身后忽然有人点住了他的穴道。
师泱抬眼,看见从男人身后走出来的林叶。
她惊了下,“林叶?”
林叶身穿一袭男装,抬起手刀,动作凌厉利索,将男人击晕,随后冲了过去,激动地喊她:“公主!”
林叶瞥见她浑身是血,肩上有个很深的伤口,二话没有说,直接揽住师泱的腰,从旁边的窗户跳了出去。
长街上满是搜查的侍卫,林叶轻功极高,即便是整个大梁,也没有几个对手。
因此,林叶公然带着师泱从屋顶上飞走,没有人能追得上。
师泱早已虚弱地没有力气,任由林叶带着她离开。
城南有一座破庙,是这些天来,林叶的栖身之处。
自上元节那日城破之后,林叶受师泱所托,寻找师齐的下落,这些天来,她就一直蛰伏在大梁盛京之中,可这么多天以来,她也迟迟没有找到师齐的下落。
却得知,师泱深陷大梁禁宫,被卫若漓囚禁在寝宫密室之中。
她暗中蛰伏多日,甚至想好了要只身探入宫中,将她带出来,可以她之力,连师泱的下落都不知,又怕没有带出她来,反而失去了救她的机会。
今日,宫中举行宴会,她躲在宫门口准备借机混进去,谁知又听闻,卫若漓将她送给朝中官员做歌姬,待她打听出她身陷范府之后,人还没来得及过去,就看见范府遭了大火,满城都是搜寻的侍卫。
她怕自己找不到她,所以在侍卫搜寻每一个角落之前,她都提前查探过。
却不想,自己会在妓院里找到她。
如果她再来晚一步,她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城外破庙中,到处都是杂乱的稻草,庙里漆黑一片,只有外面隐约的月光照射进来,在地上投射出一片洁白的月光。
林叶将人放在地上,她看见师泱肩头的伤口,很深很深,长箭被独自拔出来,血肉翻出一片模糊。
林叶扶住她的肩膀,脸色凝重,心疼又愧疚地说:“公主,是林叶来迟了。”
师泱忍着肩头的疼痛,比起疼痛,身体的叫嚣却更甚。
原本惨白的脸色,在一路颠簸之中,变得潮红火热。
她伸手抓住林叶,瘦削的腕间一片凉意,叫人不自主地想贴近。
林叶不经人事,只以为师泱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她扶住她,不停地喊她,怕她晕厥过去。
指尖慢慢攀岩上来,师泱攀住林叶的肩膀,唇瓣轻蹭过去,林叶转头,那唇瓣就擦在她的脸颊之上。
滚烫火热,像烧起来一般。
林叶猛地浑身怔住,整个人石化了一般。
她连忙撑开师泱的肩膀,这才看清楚她脸颊上晕起的不自然的潮红。
“公,公主……”林叶喊她。
师泱此刻全无理智,听见林叶的声音,虚弱地睁开眼睛,望向人的瞬间,一双美眸像是汪满了一池春水。
她知道眼前的人是林叶,理智告诉她,她必须要忍住。
可是,宏大的**铺天而来,几欲要叫她承受不住!
指尖掐进肉里,师泱紧紧咬住唇瓣,一直咬到唇角破了皮鲜血溢出,才浅浅拉回她的**。
她看向林叶,抓住她的手指,紧紧攥住,“帮我!”
林叶忙低下头去,知道她中了春|药,这种毒药,如若不交|欢,就会活活烧死。
可眼前的人,是她的主子。
是她生命里唯一重要的人。
她如何能……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去玷污她。
“公主,我……我……”林叶看向她,挣扎着说道。
疼痛只能消缓片刻的**,一旦放松,那漫天的浴火便再次蔓延上来,且一次比一次更甚。
师泱早已坚持不住了,发丝松散披在肩后,抹胸襦裙也被她自己拉扯下来,露出雪白的一片。
林叶咬唇,看着怀中那失去理智的人。
没有任何犹豫,她伸手拉住她的披风袍子,将人裹得密不透风,抱起她运起轻功飞离。
此刻禁宫中,璇玑殿内卫若漓早已得到消息。
范青被杀,府上一片火海,而师泱早已消失不见。
跟着的暗卫跪在大殿内禀告,说人跟丢了。
卫若漓怒极,提腿一记窝心脚踹在暗卫身上,沉声道:“不是叫你们守在范府外么?!怎会跟丢?!”
卫若漓内力强厚,一脚踢得暗卫五脏俱裂,他跪在地上,隐忍着说道:“属下的确守在了范府之外,可跟着人到城中后,人在巷子里,没了踪影。”
从师泱出了宫后,卫若漓就派了人跟着一起到了宫外,她怕师泱出了意外,更怕她没能及时回得来,可如今她身受重伤下落不明,又服了巫金丹,如果天亮之前,再回不来,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卫若漓没有再顾得上追究,亲自换了装束,夜袭出宫。
临行前,她拿走了案上提前留给师泱的那颗巫金丹的解药。
人是在大春巷里跟丢的,四下里城中守卫都已经搜寻过,卫若漓赶到之时,也的确发现了血迹。
血迹已经干涸,看来已经过了很久了。
四下是酒家与客栈商铺,人多混杂,不一定就好躲,卫若漓独自一人搜寻了四五处,终于在那家妓院的后厢房内发现了血迹的残留。
满地的鲜血,触目惊心。
还有那柄被折断了的长箭。
她受了很重的伤。
卫若漓推开屏风,发现地上躺着的男人,以及桌上此刻正燃的香炉,她眉头一皱,不消片刻,她就察觉出来,香炉内燃的是媚石散!
卫若漓盯着那正燃着的香,神色有片刻的慌乱。
地上的男人转醒,睁眼便看见眼前的卫若漓,吓得整个人趴在地上求饶:“好汉饶命!饶命啊!!”
卫若漓紧紧握住拳,凌厉的目光扫向地上的人,一脚踹了过去,质问:“刚才房内的女子,在这里待了多久,又去了何处?”
男人浑身抖如筛糠,不住地磕头,求饶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饶命——”
话还未说完,卫若漓恨极,一剑刺过去,直插喉间。
卫若漓冲出房外,到处一片灯红柳绿莺莺燕燕,她双目四下搜寻,可遍目之处,没有任何师泱的身影。
她不知道师泱在房内待了多久,那媚石散是妓院里常用的伎俩,只消一刻钟便就会起作用,一旦中了药,在两个时辰之内,非交合无以解药。
房内的血迹早已干涸,如果师泱真的来过……
钟怀则知晓卫若漓出宫,后脚也跟了她出来,范府失火,朝中一片混乱,全都在等着她主持大局。
范青的背后就是慕容籍,范青倒台,府上必定有二人勾结的证据,此刻也正是除去慕容氏势力的大好时机。可偏偏,她却独自一人出了宫,去寻找失踪的师泱下落。
怀则叫住她,“少主,回去吧。”
卫若漓恍若未闻,她要出城去寻师泱下落,可一时之间,四面八方,却又一时慌了神志,不知该向何处去寻找。
她挥开怀则,正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她回头向怀则吩咐:“怀则,带着暗卫去城外搜寻,务必天亮之前,将人带回来!”
说完她慌乱地向外冲,怀则冲过去,拦在她身前,恨铁不成钢地问:“少主,她当真那样重要么?一个师泱,真的比大梁的江山还要重要么?”
卫若漓看向她,双目恍惚哀伤,声音里带着极致的卑微,终于承认:“我不能没有她。”
她自欺欺人地将人带回来,狠下心一次又一次地折磨她,面对奸人逼迫嘲讽,她将人送了出去……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不爱师泱,她恨极了她,恨她那些年将她当做别人的替身,恨她即便生死关头也说出从未爱过她的话,她恨她,恨不得将她亲手杀死,即便死去,也只能属于她一个人。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她不能失去师泱。
她什么都没有,偌大的大梁江山,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她只有师泱,那陪伴了她七年,曾给过她唯一温暖的师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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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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