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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太阳啊，在他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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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剪好后，造型师和谢共秋都很满意地笑了。

长发变短后，视线没有了阻挡，黎漾感觉自己好像完全暴露在这个世界了，一种新奇又恐惧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

黎漾满脸羞涩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视线看向镜子，总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他很陌生，下意识不自在地去拨弄自己的头发。

“黎哥，你现在很像一个日本的演员，有种道枝骏佑的感觉。”谢共秋的笑有些激动。

黎漾没看过日剧，不知道她说的演员是谁，但觉得这应该是很好的赞扬，黎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付过剪发的钱后，黎漾又跟着谢共秋继续他们的下一站行程——买衣服。

因为还没适应自己的样子，黎漾一路上走得含胸驼背的，谢共秋和他说话也顾不上回应，默默地擦着狂飙的汗水。

谢共秋看着他的这个样子，拉他去了一家奶茶店，“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黎漾点了点头。

奶茶店里的空调很凉快，谢共秋看着眼前房东只是剪了个头发却好像摇身一变了的感觉，心下感叹，“黎哥，我觉得你得自信点，比起你屋里的那个男人，你也很帅气的。”

黎漾怔了怔，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谢共秋侧身过去，“待会我们买了衣服，你就真正地摇身一变，变成春日巷巷草了。”

黎漾看着她，听着她说的摇身一变，脸有些热，“那、那你觉得，会让他吃惊吗？”

谢共秋吸了口奶茶，从房东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更兴奋了，“当然，你剪了这头发后我都吃惊了。”

黎漾低着头抿唇笑了笑，好像身体的所有不适、他忍耐的这一切，都值得了。

谢共秋问了黎漾能够接受的价位，带他去买了几身衣服，从最后一家服装店出来时，黎漾就穿着新衣服出来了。

谢共秋望着他笑：“黎哥，你回去肯定迷死他了。”

黎漾正觉得害羞，听见她的话有些不理解，“啊？”

谢共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明白的。”

黎漾懵懵懂懂的，虽然不理解她明白的什么，但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又说，“我、我请你吃个晚饭吧，谢谢你今天陪我做了这么多事。”

“没关系，不过我还是不和你吃饭了。”谢共秋知道他出来这一趟有多艰难，笑着说，“还是回去吧，我晚上还约了别的朋友。你也可以早点回去让他看见你现在这全新的模样。”谢共秋说着眨眨眼。

黎漾低着头又笑了笑，说实话，他确实很想马上就回去，回去让沈初旭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那我、我先回去了。”黎漾温声说，“你、你以后有什么事要找我都、都可以的。”

谢共秋笑了下，“好。”

和谢共秋道别后，因为回去的路上没有了谢共秋的陪伴，黎漾没信心自己一个人穿越周末游玩的人潮回家，所以打了辆车回去春日巷。

黎漾望着车窗外一幕幕倒退的街市影像，心情忽然也雀跃了起来，一种久违的开心开始重新出现在他的情绪中。

黎漾回到春日巷时，刚好踏进落日的晚霞，他提着刚买的几袋衣服，像个快乐的精灵一样走在这条静谧的巷道上。

回到大院，看见傅爷爷的家门正开着，他顿了顿，笑着走了过去。

黎漾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低着头，也不喊人，就这样站着，直到傅远山从屋里看见他。

傅远山有些诧异地出来，还说谁来看他了，等到门外看清楚了那副含胸驼背的模样，才笑了起来，“小黎啊，挺起背来就更好看了。”

傅远山笑得有些开心，“你一个去玩了？”

黎漾用空着的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和、和那个租户出去的，请她帮忙。”

傅远山听了怔了一瞬又笑得更开心了，“好啊，好，你这样多好，现在这样精神多了，年轻人就得多出去玩。”

黎漾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我先回去了。”

“好。”

黎漾转身往楼上走去。

三层的楼梯其实并不多，但因为紧张，每走一步，黎漾都觉得呼吸紧促。

要以这幅模样去见沈初旭，比上大街还要紧张。

黎漾期待着，又害怕着。

开了门，屋里静悄悄的，黎漾做了几个深呼吸，轻轻地关上门，把买来的东西放到客厅的沙发上，接着慢慢地走向那扇半掩着的房门。

沈初旭在黎漾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又买来了许多酒。

黎漾进去的时候，看到满地的酒瓶子和躺倒在床上的沈初旭，烟味和酒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黎漾顿了顿，继续迈步进去。

沈初旭用手挡着眼睛，黎漾走到床边也没有松开手睁开眼睛。

黎漾深吸了一口气，又被烟味呛得咳了一下。

沈初旭这下睁开了眼。

黎漾看见他的视线，脸很快红了起来，他低着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床边。

沈初旭顿了一会，撑着有些醉意地脑袋从床上坐起，看着一旁静立的人。

过长的头发剪了个日系的碎短发，圆圆的大眼没有了遮挡，常年不出门的皮肤非常地白净，也没有老化的迹象，看起来不像即将三十的人，反而像是刚出校门仍然懵懂的大学生。

沈初旭笑了一下，“黎漾？”

“嗯。”黎漾很轻地点了点头。

沈初旭看着那张红红的脸，忽然想起黎漾说过，他以前对他很好。

沈初旭想，如果是这张脸的话，那应该是真的。

从小到大，他根本不是黎漾说的什么很好的人，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去对一个人很好。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许久，黎漾不敢去看沈初旭的目光，只觉得他盯着自己的视线非常灼热。

他笨拙地开口，“你、你认可了吗？我、我的改变。”

沈初旭没回答他，只是盯着他问，“你自己去弄的？”

黎漾顿了顿，摇了摇头，“找、找隔壁租户帮我的。”

黎漾顶着这副模样用温吞的声音说话，让沈初旭的心麻麻的，有点想抽烟。接着又想起隔壁租户似乎是个女的。

沈初旭笑了一声，“你倒是不怕她。跟女生能说话？”

黎漾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抬起脸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一开始不能，但是，不是得改变才行吗？我、我需要她帮我。”

沈初旭嗤笑，“那为什么怕我？”

因为对视，黎漾的脸红红的，“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你不一样。”

说完，黎漾又低下了头，问他：“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认可了吗？我、我今天还上街逛了好久。”

沈初旭抓了一把头发，目光终于从黎漾的身上移开，“这答案重要吗？”

“重要的。”黎漾的声音依旧是轻轻的。

沈初旭笑意淡了些，“你没必要因为我做这些的。”

黎漾不理解地看着他，这不是他们一开始说好的吗？

他轻声告诉他：“我想为你做这些。”

沈初旭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完全变了个样的黎漾，开始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待在这里。

其实他完全可以离开的，眼前的人根本奈何不了他。

但是，这人一次次执着地想让他留下，想让他振作，这让他觉得自己似乎仍然被需要着。

他虽然对黎漾说了很多惹人厌的话，但实际上不就是也想要黎漾继续拉着他扯着他吗？

尽管他仍然不知道黎漾为什么愿意这样做，但他这段时间以来不就是在享受着黎漾投向他的目光吗？

那些羞涩、真诚、期待、崇拜、依恋、喜欢的目光，他沈初旭不就是因为这些而留下的吗……

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实际上，就是黎漾，让他觉得他还有人在乎。

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高兴，也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难过，但不管如何，却始终满心满眼都是他。

沈初旭就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人。

沈初旭盯着黎漾抬起的那张满眼期待的脸忽然泄气般笑了一下，“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黎漾仰望着沈初旭的脸笑了起来。

沈初旭看着那笑，忽然怔了怔，隐隐约约的，他好像在记忆中见过这样的笑脸。但只是一瞬，那张脸就带着光消失了。

黎漾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想你打起精神，想你开心起来。”

沈初旭望着他亮闪闪的眼睛，从窗台映照进来的晚霞在他身后染了一地的橙黄色，记忆中的那张笑脸又开始浮现——

少年时期，他曾经就在这样浓烈的晚霞中牵着某个小孩在走廊上疯跑。

沈初旭想，那个小孩应该就是黎漾。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不记得他？

——

少年时的沈初旭肆意张扬，从大院的前门到大院的后门他都能混成一片，不过他还是比较喜欢和自己那一片的小孩玩。

他很少到前门去。

但有一天，他不知怎的，又到前门那片楼房去了，去找的谁，沈初旭也忘了，但走到一户人家的时候，门内的谩骂声好似特别大，门外还蹲着一个瘦小白皙的小孩。

那小孩听见有人走来的声音，抬脸看了一下，路过的小沈初旭也就停下了。

小沈初旭站在那儿盯着那小男孩看了好一会，那时候他还不懂性取向什么的，只觉得这个男孩真好看。

望着那人很容易就心生喜悦。

然后，他想起自己好像笑着走向了那个小孩。

只是，他都说了些什么，如今的沈初旭仍然记不起，只记得有一幕，自己牵着这男孩的手，往楼下走去。那会刚好是落日时分，夏日的晚霞异常浓烈，橙黄的霞光映照在两人身上，小沈初旭回头去看那小孩，那小孩笑得明媚而灿烂，然后霞光遮住了他的脸。

——

沈初旭从过去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盯着黎漾的脸，问——

“我以前叫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