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园那边一直不安稳,自从那天在后花园离开之后,裴沅的身子一直不舒服,期间桑榆还以为是她的缘故,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赔罪,董英家的便拿着东西来了。
孩子服下她开的方子之后就渐渐好了,董英家的为了表示感谢,便将亲手绣的红丝发带作为谢礼,发带两端都有八宝花纹作装饰,丝线颜色也与之相配,瞧起来赏心悦目,正合桑榆心意。
董英家的落脚时间并不长,桑榆跟着聊了两句,才知道京城外的庄子大都涌进了南方的灾民,不少官宦家的庄子里开始传染鼠疫了。
如此想来,桑榆担忧娘家,便写了笺帖叫人送过去,动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董英便遑遑跑来,说裴沅那边出事了。
可问题怪就怪在,裴沅整日重病缠身,一年到头也没个松快日子,从不出门,府上也没人患病,哪来的病因?按裴沅的意思,为确保府上安全,要销毁彻查府上的一切可疑实物。
府上任何一处也不肯放过,索性,桑榆作为妻子,重新穿戴好衣裳,去了东园。
东园人员向来稀少,如今就剩下麦冬和裴青两个了,裴青带着宫中太医在府内搜寻可疑之物,她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守在厢房门口的麦冬。
桑榆距之不过半丈之远,朗声问道:“世子现如今状况如何?”
麦冬戴着口绢,行过礼道:“高热不止,刚服下一贴药,眼下在床上躺着。”
桑榆又往前了一步,随即被麦冬出声劝阻,“夫人,世子病情严重,可千万别再向前了,鼠疫易人传人,您可千万小心,如今夜已深,世子原是不打算吵您的,可事关重大,人命关天,夫人您见谅,大可在远处廊下坐等消息,不过半个时辰下来,裴青便可得来结果,届时消息准确,您也可便宜。”
鼠疫不是空穴来风,裴沅也绝不是唯一,这府上必然有已感染之人,且与裴沅接触密切者最为可疑。
仲春之初,廊下夜风吹来依旧携带寒意,出来太过匆忙,也没件大氅挡风,想来暂时结束不了,阿岫便要折身去找,被桑榆拦下来了。
“你这会儿取了,保不定正遇查寻的时候,也不方便,不过半个时辰,无碍的。”桑榆坐在廊下,远处的窗子内透着昏暗的光线,她能隐约看见自己的鞋面,无缘无故,心底总躁动不安。
鼠疫病发的潜伏期并不长,不过几日长短,桑榆大约是在三日前发了尽少出府的戒令,要是再往前搜寻,便想不出来了。
京城不免有从城外进来的,传染是必然趋势,可她委实没想到会从自家府宅开始。
裴沅身弱,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正思量着,裴青便带着宫里的太医回来复命了,依着动静望去,桑榆瞧着不甚真切,待走近一看,远处家仆手里提着的正是招财。
桑榆依旧站在远处,但手心里已捏出了汗,心下默数不过一息,便见麦冬进门去,裴青啧站在了门口向内禀报的声音。
“世子,全府已搜查完毕,无一人患病,唯一可疑之物,就存在于西园。”
“何物?”厢房的半扇门张开着,里面光线昏暗,传出的声音沙哑虚弱,可见裴沅的情况属实不佳。
裴青顿了顿,“前几日夫人养的狗,方才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死在廊下门口了,经太医推测,该是患上鼠疫了,所以,夫人也得隔离。”
霎时间,后背窜起一股刺骨的寒气,迅速遍布全身,任凭如何捏紧手中绢帕,都不肯减少半分战栗,如芒刺背的惊悚感,紧紧攒住她的神经,令她动弹不得。
再仔细观察下人手中提着的招财,显然已经没了生息。
屋内迟迟不发话,站在暗处的桑榆心悬在半空,几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胸口似有人揉捏般难受。
一阵沉静过后,一旁的慧娘开了口,“容婢子多嘴一句,如今城外鼠疫泛滥,庄子里因此患病的人不在少数,我听说夫人的那条狗是在庄子里抓的,夫人与这畜生相处的时间必然要比世子的要长些,婢子就想知道,为何夫人没有病倒,而唯独世子中招,难道仅仅一句命中所致就该如此?”
“慧娘,事关重大,不可胡乱猜测!”董英在旁喊道。
慧娘也不顾外人是否在场,直言道:“董英,谁不知你是受了夫人的提拔才到如今的位置,可你别忘了,世子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你要效忠的是世子,不是夫人。”
“前些日子李回说的话未知真假,你从哪儿得知会不会如此,人心难测,怎知不是鬼迷心窍,趁此机会害了世子?”
场内一片寂静,无人反驳,也无人附和,桑榆静看院中黑压压的一批人,说不出一句话。狗是她养的,裴沅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她无可辩驳,若太医所言为真,她担心的甚至不是这件事,她只担心自己和阿岫的性命。
鼠疫九死一生,一旦确诊,无人幸免。
“胡言乱语,拉下去!”裴沅嘶哑的声音传出来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不免心头一滞,见不到他的样子,但从声线来看,病重是真的。“谁要是再说此类没根没据,无端揣测主子的话,直接杖打三十。”
此话过后,伴随着的是剧烈的咳嗽声,待稍微好转,裴青继而道:“世子,现下所有与您相关的用品衣物全已焚烧,至于这畜生的尸体,我待会儿派人扔到城外埋了,您看如何?”
屋里没说话,麦冬便出来了,说了些客气话,先叫人送走了宫中太医,随后不过一会儿,侍从散落各处,各司其职,刚要拖慧娘下去,就见那人扑腾着跪倒在地。
“防人之心不可无,世子,忠言逆耳,婢子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婢子亲眼看着你长大,肯定首当其冲为了您好,您可千万别被糊弄了……”
麦冬摆了摆手,下面的人直接拉着慧娘的胳膊往外走,哪怕被拖在了院子门口都在表忠心喊冤。
裴沅身体本不康健,再加上如今境地,怕是真会抗不过去。桑榆抬步上前,麦冬见状也走下台阶,朝她行礼。
“世子情况如何?太医方才说了什么治疗办法?可能救治?”
“情况不好,凶多吉少。”麦冬只回答了八个字,“夫人,宫里太医进宫复命不过明日一早便可传来消息,若是不出意外,鼠疫未从世子府彻底结束之前,世子府应该是彻底封禁的,按照世子的意思,您……眼下可以收拾东西,早日回桑府吧,否则明日一早,您想走也走不成了。”
桑榆错愕,“为何?不是说……”
麦冬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言语即使不明,她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京城内外局势动荡,近日来,城外鼠疫几近达到泛滥的程度,圣上为了防止流民进入京城,每日严防死守,为的就是控制疫情蔓延,如今京城内亲王臣子患病,必是防之又防,切断消息,稳定民心。
“您若现在离开,届时宫里派来内官,我们也好应付,有桑尚书护着,您做实也方便,待到府内安定,我们自会派人来接您。”麦冬补充道,面上看似冷静平稳,话里话外也总是传递着另外的涵义,但在短暂时间内,桑榆却又参不透。
“您回娘家之后,也别声张这件事情,圣上看着桑尚书的面子,不会为难您的。”说罢,他便示意桑榆往后院走,“裴青已经叫人把马车准备好了,您也别收拾了,尽早离开吧。”
“世子的病……”
“我们会照顾的。”
阿岫以为桑榆被吓傻了,步子迈得极慢,此地并不太平,护主情绪涌上心头,便主动挽上桑榆的胳膊,拉着她往前走。
变故突如其来,一场鼠疫几乎夺了整个世子府的生气,变得更加岌岌可危,往常这会儿正是夜间围在炕边聊天的时候,此时却只见烛光,不闻人声。
穿过小正门,又是一道抄手游廊,匆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月光洒下来,三个人的黑影落在青石砖上,在静谧中匆匆前行。
糊里糊涂上了马车,阿岫握了握她的手,一片冰凉,安慰道:“姑娘再撑一会儿,等一阵回到家里就暖了。”
周遭安静下来,随着拖沓的车轮滚动,桑榆的思路稍作清醒,开始回想方才的场面。招财是董英家抓来的,庄子上牲口众多,要是真患有鼠疫,也不可谓巧合,再按时间推算,若真是招财患有鼠疫,传染给裴沅,那为何她和阿岫什么症状都没有?难道说时候未到?
还是说,这本就是场有人故意为之的阴谋呢?
“阿岫,咱们养了招财几天时间?”
“……不足半月。”
鼠疫的最长潜伏日期不过七日,若真是招财找来的灾祸,她和阿岫才是首当其冲的病人,若真是慧娘所说,理就不通了,只能说是有人蓄意谋害。
回到桑府,桑氏夫妇瞧见桑榆身上还是居家常服,加上这么晚的时间,想也不必想,便心知是出事了,阿岫随便一说,便吓走了崔云棠半条命。
在自己女儿身上瞧了半天,最后确定无碍过后才安心。
“儿啊,你且安心住着,若是明日圣上问起,自有老爹应对,不会出事的。”桑骏嘱咐,一想如今局势,他就不能安生,最后听到桑榆连道了几句无碍之后才彻底放心。
“爹,假设明日裴沅得鼠疫的消息被圣上得知,圣上该如何处理?封禁世子府然后呢?”
桑骏叹了口气,“大概死路一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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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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