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倪星亦收起尴尬,苏阿姨走进来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章佳璇点头,低声和沈屹说了两句后,转身引着沈屹往餐厅方向走过去。
与卓美华不同,章佳璇非常之瘦,站在高大的沈屹身旁,更是显得骨瘦嶙峋的。
尤其是后背那一对蝴蝶骨,即便隔着衣服,也清晰可见。
倪星亦眉心动了一下,印象中,她这位继母……有这么瘦么?
虽说夏天衣料轻薄,但背上的骨头也不应该凸出得这么明显吧?
章佳璇在门口停了停:“星亦,去餐厅吃晚饭了。”
倪星亦从沙发上站起,往她那边走:“好的。”
才迈了一步,手腕就被攥住了。
卓美华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们先去,我还有两句话和星亦说。”
章佳璇闻言,微蹙了下眉头,低声道好之后继续往前。
男人在门口停了一瞬,回头过来。
倪星亦本就一直看着那边,两人目光再次相撞,倪星亦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这次沈屹比她更先收回目光。
很快,那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外走廊里。
卓美华凉声道:“别看了,已经走远了。”
倪星亦:“……”
卓美华歪过头:“是不是很帅?”
倪星亦:“……”
卓美华啧声道:“就是这帅哥眼神不行。”
倪星亦:“眼神不行?什么意思?”
卓美华道:“他跟着章佳璇回来,不正说明了他没弄清你家的情况么?”
倪星亦:“……”
卓美华突然叹了口气,低声说:“要是你-妈还在就好了。”
卓美华是倪星亦母亲的学妹,两人关系很好。倪星亦记得,那时候父亲再婚,抗议声最大的也是她。
“那样的话,你爸就不会回头去娶这个为了别人抛弃他,带着个累赘小拖油瓶的恶心女人!”
倪星亦眉心蹙了一下,扶住卓美华的手臂:“小姑,不管爸爸和她怎么样,灵灵都是无辜的,别那么说她。”
安静片刻后,卓美华鞋跟用力跺了下脚底的大理石瓷砖,一手搭上倪星亦的肩膀:“算了,这种眼神不行的男人咱不要了,星星,小姑给你另外找个更好的!”
倪星亦无语:“小姑,找结婚对象又不是去超市挑大白菜……”
客人已经去了餐厅,倪星亦这个当主人的,自然不好在这耽误太久。
两人进餐厅的时候,沈屹已在章佳璇身旁坐下了。
卓美华选了个与他们对角的位置,拉着倪星亦在她旁边坐下。
两边都是挨着的,倪星亦恰好与沈屹面对着面。
桌上已摆满了菜,章佳璇用毛巾擦了下手,看着倪星亦,神态自然地说:“星亦,这位是沈屹沈先生,他……是你父亲的朋友,过来吃个便饭。”
倪星亦抬头看过去。
沈屹对着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倪小姐。”
这是倪星亦第一次听到沈屹说话。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沉。
即便隔着一张桌子,依旧能感觉到耳膜被这一字一声敲击着。
倪星亦朝他笑了一下:“沈先生。”
这时,坐在章佳璇另一边的人糯糯开口:“大姐姐。”
那是章佳璇的女儿章灵,也是刚才卓美华口中的“累赘小拖油瓶”。
倪星亦上一次看到她本人,还是在出国前。
那时候章灵才三岁,是个小肉团子。只要倪星亦在家,就会紧紧跟在她身后,和她说的每一句话前面,都会加上“大姐姐”三个字。
年幼的孩子无法察觉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本能会去依附她喜欢的人。
时隔好几年,再次听到那熟悉的“大姐姐”,倪星亦心头泛起淡淡的柔软。
她对着章灵眨了眨眼睛,章灵立刻弯起唇角,有些羞涩地笑了。
旁人看来,眼下这场景真的像极了一顿寻常的“家常便饭”。
但倪星亦很清楚,这并不是。
事实上,桌上的人,除了章灵之外,大家彼此之间,也都心照不宣。
沈屹今天是“为她而来”的。
刚才她还对着卓美华吐槽选对象不是挑大白菜,可此时此刻,她更像是那颗超市里放在货架上的“大白菜”。
等待着沈屹的“挑选”。
倪星亦坐正了身体。
在此之前,倪星亦从未经历过这种时刻,也没想过,自己一回来就要面对这些。
她本可以直接拒绝,或者转身上楼,一如她当初决然要出国留学那样。
但她不能永远停留在十**岁的年纪。
哪怕任性,也可以被轻易原谅。
餐桌上,卓美华和章佳璇依旧在打着太极。章佳璇虽表面看着风平浪静,但多少还是被卓美华激到,面色变了又变。
沈屹似乎完全不受这些暗流的影响。
他坐在那,动作文雅而安静地吃着东西,只除了被扯到激流中心,才会抬起头回答上几句。
仿佛,他真的是来这里吃一顿“便饭”而已。
倪星亦几乎可以肯定,这家伙绝对“身经百战”。
搞不好,在她之前,已经用这种方法看过很多人了。
这么想着,倪星亦狠狠嚼了一下口中的西蓝花。
——哐当。
章灵不小心碰翻了面前的汤盅,汤汁撒了一手。
“对不起妈妈!”小姑娘拉耸着头道歉。
章佳璇微皱了下眉,用毛巾简单给她擦了擦手后,说:“让苏阿姨去给你洗一下手。”
章灵从椅子上下来,往外走了两步又回来,绞着手问:“我可以让大姐姐和我一起去吗?”
章佳璇愣了愣,正欲拒绝,倪星亦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好。”
章佳璇抬头看了看她,眉眼里掠过几分复杂:“那就麻烦你了,星亦。”
倪星亦微笑着点了下头,带着章灵走了出去。
·
洗手间里,倪星亦垂眸看着一旁专心用“七步洗手法”洗手的章灵。
四年过去了,曾经那个矮矮胖胖的圆脸盘小丫头,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眉眼间,也有了章佳璇容色中的艳丽,皮肤白皙,鼻头挺翘,一眼就能看出以后是个风情的小美人。
愣怔间,章灵已洗好了手。倪星亦扯了一张纸巾给她擦干手,然后牵着她往外走。
刚出门口,章灵突然停了下来:“大姐姐,你会和今晚来的那个叔叔结婚吗?”
倪星亦眉头跳了一下,刻意忽略掉后面那句话,说:“灵灵,你应该叫他哥哥。”
章灵皱了皱眉:“我以前见过他,妈妈让我叫他叔叔。”
刚才吃饭的时候,章佳璇和沈屹的谈话中,提及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想来,是两家有什么生意往来,章灵是那个时候见到他的。
“对哦,”章灵反应过来,“如果大姐姐和他结婚的话,我确实应该叫他大哥哥。”
倪星亦:“……”
倪星亦蹲下身,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和他结婚?”
章灵:“那个大哥哥喜欢你。”
倪星亦:“嗯?”
章灵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覆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我看到了,那个大哥哥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偷看你。”
倪星亦:“……”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虽然沈屹一副气定神闲,专注吃东西的模样。但在某些时刻里,她隐约感觉到,对方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但是每次她抬头想要去捕捉时,又不见踪影。
就像是一尾灵活无比的游鱼,一旦察觉到一点渔夫的意图,立刻潜藏回深海之中。
之所以没有避开章灵,可能是因为章灵实在太小了,他并不觉得对方会看出什么。
章灵太小了,确实看不出来。
那些眼神,不叫“偷看和喜欢”,是“观察和审视”。
章灵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看着倪星亦,似还在等着她的答案。
对上这么一双真诚的眼睛,着实很难让人随意敷衍。但倪星亦也不愿让这么小的孩子直面成年人世界的复杂,想了想,柔声说:“姐姐不会和他结婚,因为姐姐今天才认识他。”
章灵轻“啊”了一声,眼睛睁得大大的。
倪星亦揉了把她的额发:“不管是谁,都不会和刚认识的人结婚的。”
章灵似听明白了,又带着写懵懂:“那姐姐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呢?”
“和喜欢的人。”
“那大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章灵好奇问。
“星亦。”章佳璇的声音打断了倪星亦的思绪。
她站起身,以为自己和章灵出来太久,章佳璇等不及出来找她了,便说:“我们好了。”
章佳璇看着他:“沈先生有些事,需要提前离开,你可以帮忙送一下他吗?”
倪星亦垂了垂眼睫,复又抬起:“好。”
章佳璇似松了一口气般,微笑着点了点西侧方向,“沈先生的车停在侧门外边的停车场上。”
·
倪家的住宅到侧大门,需要经过一整片花园。
倪星亦走在前面,沈屹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在花园中间的石子小路上。
许是到了傍晚,周边树上的蝉鸣都暂歇了,一派安静。
安静到倪星亦能清晰听到对方皮鞋脚踩在石子小路上的声音。
那声音不近不远,始终与她保持着约莫一米的距离。
万物在夏天持续疯长中,小路两侧不时有来不及修剪的花枝伸展出来。
倪星亦走得有些急,一不小心,就被窜出来的花枝带到了裙摆。
这里太安静了,静到花枝划过衣料的轻微刮擦声都入耳分明。倪星亦有些尴尬地停步,想要弯腰去拨开卡在群边上的花枝。
不等她动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已然伸过来,将花枝拨开。
倪星亦双唇动了动,回头想要道谢。
才转过去,就对上了沈屹近在咫尺的俊脸。
满园的花香中,她清晰嗅闻到一股凛然的天竺葵和西洋杉的清冷味道。
下一秒,沈屹已松开握着花枝的手,再次退回到了距离她一米之远的地方。
裙摆也落了下来,贴上她的腿侧,带着丝绸独有的柔滑。
倪星亦眉心动了动,说出口的“谢谢”莫名干巴巴的。
“不用,”沈屹神色淡然,“走吧。”
再接下来,一路无话。两人到侧门的时候,沈屹的司机已将车开到了位置上,并打开了车门,等候在一旁。
沈屹高大的身形越过她,走到车旁,一手扶上车门框。
见此,倪星亦正欲开口道别,沈屹却比她更先开口。
“倪星亦。”
他维持着扶住门框的姿势,慢慢转过身来:“我自认,是个还不错的结婚对象。”
男人神色从容,丝毫没有因为直白的话语而显露出任何尴尬来。
路灯的光给他周身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使他在夜色里,看起来分外温柔。
他低沉的声音裹在夏夜的风里,似能蛊惑人的心魄。
“你要不要和我试试看?”
倪星亦:这是我通过初审的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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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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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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