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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浴间里朦胧热气氤氲,徐侑希已经站在花洒下好一段时间了,热水淋漓在她身上却洗不去她此刻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
她不禁回想着这几天和温漫的相处。
至从那天她答应温漫留在她房里过夜后,每到睡前温漫就用着类似的理由想要留下她。
尽管每个理由都是极其容易戳破的,尽管每一日她都是一觉到天亮,根本没有所谓半夜需要她的理由,她却还是在一次次的纵容了温漫的请求。
不是都说人的口味会十年改变一次吗?
她本来是相信的,但这些天她却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的她口袋里总会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不管是碰上开心或是难过的事情,她总会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享受着那甜滋滋的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来的感觉。
可是长大后的她,却觉得任何甜食都太过甜腻了。
类似的事情很多,她也觉得这样的变化很正常,人嘛,随着环境的变化也会跟着转换心态,看法,价值观...
原以为这十年,她对温漫的喜欢也会如同她突然有天就不爱吃糖一样,再也不会喜欢了。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些年她不是不爱吃甜食了,而是因为长久以来陪她吃甜食的温漫不在了,没有人和她一同分享那份甜度,她才会觉得甜腻到令她难受。
这些天,她和温漫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她心底总是感到没来由的安谧。
那是她一个人做不到的,其他人也给不了她的。
长久以来她就像一艘失去掌舵的船,独自在浪里飘游了许久,经历了各种漩涡浪潮和不断迷失后,现在又再次迎回了掌舵者。
在这漫无边际的大海中,重新找到了心之所想的方向了,那种心湖平静的感觉她太久没有感受到了。
思及此,徐侑希关掉了花洒,走出了淋浴间,朝着溢满热水的浴缸走去,她弯腰捞了水试了试温度,片刻后,便整个人沉浸了进去。
她的垂着眼,视线落在了水波粼粼间,她思绪又飘回了前几晚。
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温漫会不会像她落泪那天一样,在她留下来时跨过她划在她们之间的界线。
只不过两天过去后,她便觉得这担心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臆想罢了。
她们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却没有太多的接触,一方面是因是她们盖着各自的棉被,另一方面则是她刻意地在她们中间放了一颗枕头,物理上的隔开了彼此的距离。
毕竟,她们的确还不是能够自在地共床共枕的关系。
更何况温漫答应她的事情都还未做到,她怎能轻易的就和温漫安然地睡在一块。
虽然理智上是这么一回事,但她划下那道界线时心底还是矛盾的。
她在温漫身边根本无法做到毫无期待,温漫的一举一动,都像在她心上绑了条线,时刻勾动着。
她甚至还妄想了温漫因为这条界限而克制的模样。
可是,这些天别说是接触了,除去温漫行动不便的那些接触以外,其他的一概都没有再发生了。
一度让她觉得中间的枕头根本是不必要的存在,温漫甚至都比她规矩多了。
反而一直表现克制的是她自己,这些天她又是抱又是扶,现在每晚还能看见温漫的睡颜,她的心脏每日每夜都想跳出来抗议了。
而温漫每天只是和她聊一会天,然后看一会书,接着就躺平睡觉了。
她就搞不明白了,这人每晚编织不同理由留她下来就只是聊天看书、睡觉,没了?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她们去林芯那回诊的早晨。
那时她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说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
原来是她一直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时刻。
那就是,她在温漫身边并不是一直都保持清醒的。
一个没有长眼睛也不会动的枕头,她怎么会盼着它成为她们之间的监督者。
因为前一晚不小心吃了辣物而多喝了些水,今天一早她就被涨的有些难受的膀胱给弄醒了过来,比平时的温漫醒的早了一些些。
她本来想睁眼起身去趟厕所的,却在动作前听见了身旁的人挪动了身子。
她仔细一听,似是身边的人朝她靠近的声响,由于动静不断弄得她有些紧张,她只好先放下去厕所的念头,继续装睡。
她先是感觉到了放在她们中间的枕头连带床垫,似是被人压着而陷落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她落到腰间处的棉被,就被人轻轻扯回到了她的身上,掩好掩实。
正当徐侑希以为温漫只是贴心的替她掩好棉被时,额头上的发丝却被人轻轻用着指尖拨到了一旁,惹得她心底突突跳着。
接着就感受到温漫的指腹停在了她眉间处,轻轻地在揉开她的眉间,那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刚才就一直紧皱着眉头。
温漫的指尖轻揉的动作,每一下都像是挠在了她心尖头上,她只能慢慢地放松自己紧拧的眉头,一点大的动作都不敢有。
直到温漫的手离开后,她才悄然地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只是片刻刻,她却猝不及防地感觉到了一抹湿软微灼的触感,轻轻碰在了她的额间上。
属于温漫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就环绕了上来,徐侑希的手不由地在棉被里偷偷拽紧了自己的睡衣角料,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露了馅,让人发现自己是清醒着的事实。
心脏在快速的直直怦跳的,感觉就要跳上喉咙眼似的,就在她屏着呼吸感觉到氧气在一点一滴流逝时,温漫似乎也怕她会醒过来,没有停留太久便往后退了开来。
一直到身边陷落的床垫恢复平稳后,徐侑希才缓过了气来,一边偷偷的吸了几口空气,假装自然的呼吸着,一边装作翻身的背对过了温漫。
她趁机地就将手紧紧捉着了胸口处,压抑着胸口大小不一的伏动。
双眼依旧紧闭着不敢睁开,继续装作熟睡,可是她的嘴角却偷偷出卖了她,一点也抑不住的悄悄上扬着。
原来,温漫也不像她冷持的表面,不是对她一点想法也没有。
她甚至还以为温漫只要她留下来,就觉得满足了,她差点都要信了。
只是现在却被她发现了这个小秘密。
她心底瞬间就愉悦的像是有万只鸟儿想要齐飞出来似的。
尽管她划下的界线还躺在她们之间,也暂时忘却了这十年来的距离,她此刻的心跳声还是说服了她自己。
既然温漫这么小心翼翼的不想被她发现,那便也说明温漫知道她放枕头在中间的用意。
她也不是不能通融的。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刚才醒来是为了什么,在心里盘算起了明早也要醒的比温漫早一些。
她想知道这些天温漫是不是都这般偷偷亲她来着。
只是不曾想,今晚的温漫却没有留她下来。
徐侑希浸在浴缸里,两颊微微通红,她从水中抬起了手,抚过了自己的额间,随后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
她撑着浴缸边,站了起来,一颗颗水珠滴子,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坠落了下来。
不一会儿她就擦干了身子,套上了浴袍,走出了浴室。
她还是想不明白,明明早上还这样偷偷亲吻她的人,今晚却没有留她下来,还主动地让她回去自己睡了是什么意思?
平缓不了的心情还蔓在她心田间,她一点一滴的回想着刚才和温漫相处的点点细节。
下午回诊时,林芯说了温漫在家可以自己走动的情况时,她就想着和温漫提及此事时,能顺带试探试探温漫今天会编织什么样的理由来留住她。
当时她扶着刚洗完澡的温漫回到房里,语气自然的诉说起了这件事情,“林芯和我说了妳接下来可以自己在家走动了,我想了一下…除了洗澡需要比较谨慎外,妳大概都不太需要我帮忙了。”
温漫拿过吹风机,透过镜子对着她浅笑说道:“嗯,这几天辛苦妳照顾我了。”
徐侑希跟着浅浅笑了一下,她一边替温漫梳开了还湿漉的乌黑长发,任由水珠随着梳子握柄滴落在她掌心中里。
她一边在等待着。
平时都是这个时候,温漫会提出让她留下的请求。
只见温漫停顿了一下手拿吹风机的动作,嘴角还浅浅上扬着,眼神比平时还要柔和许多的模样。
片刻后,温漫柔着嗓音说道:“今晚妳回去睡吧。”
这次停下动作的人便换成了她自己。
她不敢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只是抿了抿嘴,勾着嘴角,浅着笑容的点了头。
她掩去了自己的心绪,手绕过了温漫的身子放下了梳子,转身就去把自己的枕头和棉被叠齐,对着温漫不温不热的说了句:”头发记得吹干,我去洗澡了。”
说完她便抱着自己叠好的被褥出了温漫房门,一点都不等温漫回应她,一句晚安也不留下。
直到关上门,她抱着东西站在走廊上还是有些缓不过来,她心底先是替温漫说了句话。
温漫可能是...可能是找不到理由留她了吧,毕竟腿都快好了。
只是这个想法在她刚才踏入浴室时,就被她自己给推翻了,毕竟这人一直以来都用着不算是理由的理由请求她留下来,现下却突然要她回去睡了,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她还没想到是为什么。
从浴室回房的路上,她停在了温漫房前抬手想开门,可还没等到她碰到门把,她就突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差点就开错门了。
她转身开了自己的房门,进去,关上门。
背着门,她才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神情写满了无奈和低落,她居然都已经习惯回温漫房里了。
想起刚到这宿舍时,她还和李巧巧嚷嚷着要搬走,结果现在一周过去了,她却是惦记着对门的床和人了。
可真是太没出息了,徐侑希。
她忍不住的有些恼了温漫,早上偷偷吃了她一口豆腐,晚上居然就不认帐了。
她哼了一鼻子气,算了,不留她就不留。
她坐在化妆台前,开始了日常的护肤保养程序。
只是口嫌体正直,她恼归恼,还是将手机摆在了身边,画面停留在了通讯介面上,而第一个聊天视窗的头像则是温漫。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到了她们平时睡下的时间点时,手机依然没有温漫传来的任何讯息,她才放弃的将手机翻到了背面,关上夜灯,躺进了被窝里。
她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思绪依旧不自主的飘向温漫为什么今晚不留她的这个问答题。
她翻了身侧躺着,将这阵子横在她们之间的枕头紧紧抱在了怀中。
她开始胡乱地想,难不成这几天因为和温漫睡在一起,让她心里的紧张的睡相又差了?
只是温漫没好意思和她说?
她也不是第一次和温漫同床,只是她一直以来都睡的很规矩,只有初中那一次温漫向她抱怨了。
那时候,她爸妈去照顾住院的爷爷,她便像往常一样待在了温家,那时候也是一整周的时间,她和温漫睡在一块。
“右右,妳今晚不回去睡吗?”
“啊?为什么?”徐侑希本来趴在床上看书,听到温漫这样说,她一下子就端坐了起来。
温漫皱着眉头,眼神像是在诉说妳要赖在这里到什么时候,语气还很是淡然:妳爸妈今天不是回来了吗?”
徐侑希撅着小嘴嚷嚷道:“明天周末,我还不是要来妳这写数学题,没关系的吧?”
只见温漫叹了口气,ㄧ语不发的抬起了右手,动作轻巧的卷起了左手的袖口,小臂上慢慢显露出了一小片瘀青。
徐侑希不解的看向她,疑惑问道:”妳上哪去撞着了?疼吗?”
温漫冷了她一眼,对着她淡声说道:“这是前天妳大半夜胳膊肘撞过来的。”
徐侑希的脸色顿时就不太好了。
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温漫又弯腰撩起了裤管,一个又圆又大的新鲜红瘀,印在了小腿肌上,温漫无奈的神情,向她解说:”这是今早妳用膝盖踹上来的。“
徐侑希一下就傻了眼,一张嘴微开了开,黑圆的眼眸里写着不可能。
她最后说起话来都嗑巴了,”不不不...会吧...我…睡相…一直都..“
一直都挺好的啊?
温漫也是这样想的,一直以来徐侑希和她同床都很安份。
可是这几天她在徐侑希身边受到的攻击也是真的。
徐侑希看着温漫那冷情的模样,她只能先认错般的垂了眼,抓着被子的手紧了又紧。
她不想要回去一个人睡…
温漫见她像只垂了耳朵的兔子跪坐在自己床上的模样,不自觉得就松了眉头,缓了缓神情。
她其实只想着睡个好觉,可是看徐侑希这样可怜巴巴的模样,她心情有些更差了的迹象,但却没有办法继续显露于脸上。
她回忆起这几天晚上的情形,一开始睡下时徐侑希都睡的很安稳,只是到了后半夜徐侑希就开始动来动去,惹得她醒来了好多次,不是帮她盖被子就是在捡被子的路上,又或是随时就给她一拳又一脚的。
可是在这以前徐侑希都睡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子?
忽然间,她想起昨晚她被吵醒时似乎听见了徐侑希一直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温漫瞧了一眼徐侑希,看着她抓紧自己睡衣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光,她好像有一点眉目了。
温漫坐在了她身边,轻声问道:”妳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在做恶梦?”
徐侑希抬着委屈的眼神看向她,嘴巴扁了又扁。
温漫接着解释说道:“妳昨晚一直小声的念着我不要,妳还记得梦到了什么吗?”
徐侑希吞了口口水,支支吾吾了许久,直到她看见温漫本来缓和的脸又越发的变得冷冽时,她才缓缓道出:”那天和温阿姨一起看了绝命终结站….”
温漫记得前些日子徐侑希和温子妍在客厅的确看了这一部电影,但她不感兴趣在一旁自己看著书,那时后徐侑希中途有几次小声地尖叫了几次,引得她注意了一下。
温漫无奈的说道:”妳那时候不是说不怕吗?”
徐侑希撅了嘴反驳着,”本来是不怕的!”
说完她又鼓着脸,声音却越发地小声:“可是我这几天一直梦到那些死掉的片段..主角不是妳就是我....“她说完眼眶还渐渐红了起来。
温漫拿她这副模样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她余光撇见徐侑希紧抓着的手放了开来,颓放在腿边似是无措的模样。
片刻后,徐侑希就感觉到自己手背被一温暖的手给抚上了。
那时温漫虽然嗓音冷冽,却说出了最令她心暖的话。
“晚上妳要是又做了恶梦,我就叫醒妳。要是妳醒来还是很害怕,就像这样牵着我。”
她这才止住了在眼底打转的眼泪,反握住了温漫的手,笑着一直点头。
那一晚,徐侑希睡前就偷偷的将自己左手的食指勾上了温漫的小指头,见温漫没有睁眼看她,也没有说任何话,她才将手指勾紧了些。
正当她想闭上眼时,温漫却将手摊开来,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里,大拇指还轻轻抚过一下她的手背,一道只属于温漫轻柔的声线传来,”睡吧,别怕。”
那晚,是她那阵子以来睡的最好的一次,也是至从那以后她不再做同样的恶梦了,往后她再做了恶梦睡的不好,温漫也都一直这样陪着她。
徐侑希从回忆里探出头来,她打消了被温漫嫌弃睡相的可能,毕竟至从那以后她在做恶梦,又睡的再不规矩,温漫也没有嫌弃过她了,甚至让她回去一个人睡。
她摇了摇头,忍不住在心底对自己抛了一个疑问,她刚才怎么会觉得温漫是在嫌弃她。
她以前不会这样想的。
她才发现这十年对她的影响还是巨大的,可能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温漫这十年是抛弃她了吧。
心底深处,可能还是一直觉得自己是被抛下的那一方吧。
思及此,她便有些难过了,就算温漫回来了,她也知道温漫有所隐情,但她心底的那条疤痕还是会时不时的提醒着她,她是被抛下人。
她深呼了一口气,尝试着稳住自己开始乱想的心绪。
看来今夜注定不能好眠的一晚了。
只是她不知道,不只她难以入睡,温漫也是一样的。
温漫今天下午回诊后,一直在烦恼着心脏的事情,她该怎么和徐侑希提起?
至少在周六前,她得先让徐侑希知道。
一旦到那个时候才让徐侑希知道,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可是,她一点该如何解释的头绪也没有。
一想到徐侑希会因此难受的模样,她就觉得自己说出来有些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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