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森：……

他有些身心俱疲。

□□相撞的瞬间，他察觉到九方栩不自然地躲了躲，便言简意赅道：“别乱动。”

人是视觉动物，难以明视的现状总会让人觉得不安，强大的敌人固然可怕，但却不敌未知的危险的千万分之一。

林木森与九方栩错位站开，两指轻巧一磕，一簇小小的火焰自指尖冒出。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到九方栩神情怪异，正要询问，便听到九方栩说：“我以后再也不口出狂言了。”

“……知道就好。”

林木森伸手，掌心一翻，那柄木剑自觉飞到林木森手中。他两指并拢，自剑身向剑尖抚去，木剑顿时向结界注入滚滚灵流。

视野一暗，茗林的灵压也随之加重几分。先前仅靠灵力布下的护体结界已经快支撑不住，他不得不再次动用木剑，以剑为眼，二次散开一个包围两人的护体结界。

茗林的灵压大小瞬息万变，难以预测，明显是有什么在背后操控，只是敌在暗我在明，林木森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不好贸然发出攻击。

木剑原就是茗林中取的，形成的结界与茗林同根同源，林木森顿时感觉轻松不少。

此时难得地清闲下来，他甚至觉得对方保不准是闲的，躲在黑暗里享受猎物颤抖的快感。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九方栩虽为实实在在的上修，但在茗林内被压制太强，无法发挥真正功力。这次遇到的灵压明显高于那日，林木森只好抱侥幸，希望对方是因为无法和他们正面匹敌，才躲在暗处。

九方栩：“那自生灵可有什么异动？”

林木森：“没有。只是它自身状态有些不稳。”

“状态不稳……”九方栩喃喃重复。他神色复杂，但四下黑暗，林木森并没有注意到。

林木森：“那……”没等他说完，背后突然一凉，一股陌生的灵流无声无息穿过结界，打在他背脊时却像挠痒痒一般，好似是灵流的主人在捉弄他们。

“是谁！”林木森猛然转身，却只见原本的背后早已没了动静。

只有木剑还稳稳屹立着。

结界没破，灵流未消散……那为什么那股灵流直接无视了结界的存在，明明那么强悍，到底却只是无痛无痒地碰了他一下。

就好像是在说：“我在这啊，你看不到我吗？”

黑暗激发恐慌，视野被剥夺使林木森堕入无尽的紧绷中。

耳边又传来孩童的嬉笑，听着声音分明只是垂髫年纪，但无不让两人觉得阴气森森。嬉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时重时轻，好像是曾经碰到过的那个小木灵，又好像是一群木灵，围绕在结界周围……是玩笑还是想要夺他们的性命？

正当他的精神要达到极限时，黑暗突然毫无预兆地散去！恍惚间，林木森瞥见，那尊枯木又出现在跟前。

“又是幻术！那东西想打破结界！”九方栩突然叫道。

林木森一抬头，周围原本平静的结界果然开始慢慢减弱，只稍不注意，背后又是开玩笑似的一击，他强忍想要反击的冲动，迅速调整状态，沉声道：

“小辈诚心拜见前辈，还请前辈出面指点。”

无人回应。

耳边风声渐渐，忽然一声尖锐的鹤鸣打破宁静，紧接着又传来毫无节奏的脚步声。

“小心背后呀，小心背后呀……”孩童的声音再次响起，林木森一转身，果然又是那股调戏般的灵流。

这茗林里……究竟有何方神圣。林木森心中暗自生出一股无端的怒意。

他招手凝聚一股灵流，在结界加持下，方向不偏不倚地射向背后，灵流与远处的树木相撞发出恐怖的声响，原本幽幽的高木一瞬间变得焦黑，高木被拦腰砍断，隆隆倒向一侧，惊走大片的灵兽。

茗林内原就灵力强劲，现在灵兽离巢，就好比是火上浇油，耸动的灵流如波涛汹涌，一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别、耗费灵力。”九方栩突然抓住林木森的手腕，只是力道不大，甚至还伴有轻微的颤抖。

“你怎么了？”他下意识去看九方栩，惊吓地看到九方栩竟然脸色惨白。他才察觉，九方栩已经半晌没说话了。

“小事……你顾好自己。”

他将支持着结界的木剑取下，递给九方栩：“木剑支持的结界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木剑被九方栩接过后蓦地发出“铮”的声响，剑灵似乎被唤醒，却没有对九方栩有抵抗之意。

“无刃而利，”九方栩有些吃力，“确是把好剑。”

林木森：“恐怕对面是茗林中的大灵，他灵力与我木剑所成的结界不相冲，甚至可以直接穿过，必定与木剑系出同源。”

九方栩神色难看一瞬。

就在这时，原先背后玩笑攻击的灵流突然加大力度！林木森没反应过来，吃痛抗下一击，他强忍喉间异感，将原本要溢出的血又吞回了肚子里。

“你站我背后，这木剑可以化去那股灵流。”林木森顺了口气，声音显然比之前轻了些许。

“好。”

场面一度平衡，正当林木森苦恼如何退走时，眼前突然白光乍现，那棵枯木又出现在眼前，他一见枯木焦黑，又想方才他攻击普通树木后的情况，才知道这枯木死，必然也与修士争斗有关。

莫不是这枯木不甘心就这样化为灰烬，才要把他们也拉来陪葬吗？

但枯木周围的灵压却并不大，枯木就好像他住的木屋，并不受茗林灵压控制。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九方栩也与他一同进入幻境。

林木森：“这枯木太过蹊跷，生前必也是一方灵主，不知是什么缘由才落得这样的下场。虽然我们身处幻境，但这枯木一连出现两次，恐怕不是假的。茗林的巨大灵力源大可能就是这尊枯木，而周围的灵物都把这枯木围得严严实实，我以前从未发现，就像是在护着这枯木遗体。”

那为什么现在又将这枯木呈现在他们眼前呢？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空灵的轻笑。

林木森冷静道：“我们本就身处茗林之内，受它庇佑，前辈既然想见我们，又何必设了个这么大的局？”

“想见你们？”那人的话声声回荡，音色被传得不那么清晰，只能听出个大概所以然来。

不知是因为声音层层重复还是其他，林木森竟然觉得毛骨悚然。

“林、木、森。”声音源头忽地凑近，没等林木森反应过来，眼前瞬间出现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脸上的神态平静得不像活人，只是那个东西体内明明还有灵力涌动，它长着和自己分毫不差的眉眼，明明没有张嘴，林木森却能听到它想表达的戏谑。

这分明就是一种挑衅。

“你！我……”

林木森赫然毫无征兆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一柄木剑——他递给九方栩的那柄木剑，是生生从他的胸膛穿出。

鲜血喷溅不止，他一袭白衣被染红得刺眼。他强忍疼痛，脑子里怔怔地一片空白，像是在木剑穿过他身体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空了。

无刃而利。

原先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消失了，远处枯木为数不多的枝丫彻底离了树干，摔在地上和附近枝丫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刹那间，地动山摇，一道天雷落下，枯木再次被从中劈中。

林木森此刻竟然忘了给自己疗伤，只是傻傻地盯着那柄沾了血的木剑。木剑吸血，已经红得发黑。或许林木森本就没什么追求，此刻也不想着求生，他看到木剑又迅速被拔出，血液没了堵着的剑，更放肆地汹涌而出。饶是他体质再特殊也再站不住，重重跪倒在地。

“哐”地一声，他看见那柄木剑被丢弃在地。

九方栩从他背后走到面前。他不知道还能对九方栩说什么，只是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九方栩也学他的样子张了张嘴。接着他嘴角勾起，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勾的弧度越来越诡秘。

九方栩张口道：“小心背后呀，小心背后呀……”明明是九方栩，出口的确实那孩童稚嫩的声音。

林木森顿时暗道不对，却两眼发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