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森:“‘麂’?”
九方栩:“嗯,麂是灵裟堂里的主事者之一,另外一个是鹿。麂虽然身为主事者,但地位在鹿之下。可以说,鹿掌控灵裟堂命脉,而麂,则是鹿对外的传话者。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九方栩神色晦暗不明,袖口的衣物被攥得满是褶皱。
林木森能感受到眼前的人心里含着强烈的恨意,只是恨意被理智压制,冒出头来的只有那么一句不痛不痒。
若是换作以前,林木森兴许会直接问他为什么这么痛恨灵裟堂,只是如今见九方栩这样隐忍,他也没忍心多问。林木森并不想心系别人的过往,只是他不细想也能猜到,这灵裟堂必定和九方栩师尊有关。
九方栩突然发觉自己太过失态,故作仓促地挥了挥衣袖,道:“灵裟堂如今恐怕比往日更甚,竟然敢派人擅闯茗林,不过这茗林中有强悍灵压,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林木森又问:“茗林吸收死物的速度很快,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证据。但若是他们发现那个黑衣人没有回去,会不会派更多人来茗林一探究竟?”
“不会,”九方栩摇摇头,“这些来替灵裟堂探路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少了个小手下而已,他们不会在意。何况茗林是出了名的凶险,在茗林一去不返,有理有据。”九方栩停顿了一下。
但若这次灵裟堂不只是冲着灵兽而来……
“罢了,不说这个。师兄说得也对,只要不出这茗林,外面的人对我们就不会有大的威胁。”九方栩伸手去抚摸那只受伤的白羚兔,那兔子却扭扭屁股,挪到角落里去了。
九方栩尴尬道:“兔子果然不喜欢狐狸啊……”
“你不想回云止枫吗?”没等九方栩说完,就被林木森打断了。
九方栩迟疑了一瞬,随即说道:“云止枫可能已经成了一座荒山。”
“但躲在茗林里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林木森淡淡道,他见九方栩行为怪异,像极了被质问却答不上话的小孩,更觉得他一点没有当师叔的样子了。
林木森有点看不懂九方栩了。
他先前是以为茗林许是隐藏着让九方栩不安的,那狐狸才几次三番地想叫着自己一起出茗林,现在他却又甘愿被困在茗林里。虽然他直觉这一切都与九方栩的师尊有关,但随着灵裟堂的出现,很多事情在林木森心里又扑朔迷离了。
九方栩,你究竟在怕什么?
“况且……我也不愿看到灵兽被灵裟堂抓去炼丹。你先好好养伤吧,其他的日后再谈,”林木森道,“我去给这只小兽做个窝。”说着,便走出了屋子。
九方栩性格张扬但也不失分寸,应该不会一时冲动就把灵裟堂的人灭口才是,灵裟堂和他到底有什么渊源,居然叫他对他们的恨意深刻至此。
林木森拖来堆积在院子的木材,手中灵流忽明忽暗,光芒闪动间,一张床榻模样显现,正巧被走到门口的九方栩看见。
九方栩难掩惊讶:“这么大的兔子窝吗?”
林木森指了指床榻边的一个小木盆:“这是给兔子住的,”复而又屈指敲击床背,“这是狐狸窝。”
九方栩“啊”了一声:“我住小水缸就够了。”
林木森本来也这样想,只是觉得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了九方栩的身份,让师叔蜗居在一只小水缸里实在不妥。何况他们两个大男人,一直住在一起是什么话。更重要的是,他不想休息的时候被“啵啵啵”的泡泡声给打扰了,现下正是个好机会。
“你说你不愿意住师父曾经的房间,那便住在偏室好了,我把床榻给你移过去。”
九方栩慌忙道:“可是!可是……”
林木森站住回头看他:“可是什么?”
只闻那狐狸恬不知耻道:“可是我一个人住在偏室会害怕。你看这茗林危险重重,万一夜里……”然后他猝不及防地吃了林木森一个白眼。
这边林木森把床榻在偏室里安置好,那边九方栩扭捏着不肯住进去。
林木森:“要不把这只白羚兔丢到偏室陪你?”原先在里面怀里乖巧柔软的白团子闻言一震,卖力地往林木森手心里钻,“它不愿意,那你一个人住吧。”
九方栩这下接连几日都很没精神。
到底是自己带回来的小灵兽,林木森除了练功外的时间都是自己好生伺候着,这兔子也好养,虽说是灵兽,林木森喂它什么稀奇古怪的花草它几乎都吃,只是某只狐狸好像很看不惯它。
这日,林木森出门采药,九方栩因为还未痊愈便被留在家中看门。和狐狸一起看家的自然还有那只白兔子,林木森出门前已经交代过兔子一天的吃食,但在兔子的午膳时间段,九方栩却因为前天夜里和别人争斗困意袭来,正在呼呼大睡。
狐狸生性警觉,应当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醒来才是,这时却对兔子饿得吱吱叫的声音充耳不闻。
理由无外乎是狐狸的不满。九方栩想,这灵兽也老大不小了,少吃一顿不会饿死,加之昨夜与他大眼瞪小眼的正是趴在窗台木盆里的白兔子,想到这里,他就更不想理会那兔子了。百年的狐狸欺负小兔子还不会说话,把人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睡得正鼾。
于是等傍晚时分,林木森回来时,正看见惨兮兮的兔子扁扁地摊在窝里,一对小尖牙把木盆的边都啃出了牙印。
“九方栩!我交代你的事情你怎么做的!”
“木头……我不是有意的啊,”九方栩从偏房跑出,身上穿的还是睡衣。
林木森:“我看今晚你也没肉吃了。”说着便放走了一只巨大的飞兽。林木森原先碰见这只还未有灵识的猛兽还心想着能带回去给那狐狸开开荤,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
“我的肉啊!”
九方栩惨痛悲鸣。
晚膳。
九方栩看着一桌的碧色索然无味:“其实木头,你也不用真把那只飞兽放走的,吓吓我就能长记性了。”
林木森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打量:“你是吓吓就能长记性的吗?”
九方栩头埋得更低了,喃喃道:“到底谁是师叔……”
林木森装了回聋子,恬淡自然地开口:“你这么想住回那个小水缸吗?”
闻言,九方栩眸光一闪:“你同意了?”
林木森漫漫谈道:“倒也不用你再睡那个小水缸,房间里空位还是大的,晚些把床榻搬进来吧。”
他突然发现两人的关系好像近了不少。
是夜。
两人的床之间隔了张屏风,林木森闭目养神,屏风另一侧的狐狸却像是浑身长了痱子,翻来覆去动个不停。
林木森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耐心等待了一阵,想着这狐狸吵一会就会消停。但事与愿违,那动静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也丝毫不见要停下来的意思。
林木森长长舒了口气:“你到底睡不睡?”
动静渐渐小了。
茗林的夜里月光很淡,像吝啬的孩子不肯分给外人小糖,银色的光幽幽的。林木森在兔子窝边上点了盏油灯,顺滑的毛发微微泛着光,随着白团子的呼吸不紧不慢地小幅度晃动着。
林木森正闭眼想着些什么,忽然听见九方栩说:“那个小家伙伤好得差不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它放回去。”
“等它成年吧,”林木森道,“这只白羚兔血统纯良,虽然年岁尚浅,但灵核决定了它未来必定能成好材。若是像你说的,被那帮歹人抓了去,指不定要遭什么罪。”
九方栩侧过脸,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我发现这些灵兽都还蛮喜欢你的嘛。”九方栩语气里还带着笑意。
林木森并不明白那狐狸在笑些什么,干脆没理他了。
“白羚兔是羚兔中较为少见的一类了,性格莽撞好斗,传说杂毛越少的白羚兔品级越高,我以前还真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羚兔,”九方栩接着叭叭,“看来这茗林里暗藏的高品级灵兽还真不少,也难怪有歹人觊觎。”
半晌,林木森既没有动作也没有回音,九方栩心生疑惑,蹑手蹑脚下了床,才见林木森已经入眠。他偷摸着溜到林木森床侧——林木森侧卧着,林木森眼尾的睫毛略长,眼睫在昏暗的灯光后投下影子。他眉心还点一颗很浅的痣,若是就这么看着他的睡颜,必定让人以为这是位温良的公子家。
九方栩就这么傻站了许久,心想这木头这么长得这么有迷惑性,正伸手想替人掖被角,那人竟然猝不及防地醒了。
于是林木森看到的,就是九方栩站在床边,伸手到他身侧,不知意欲何为。
九方栩:……
九方栩:“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我就是想替你掖下被角……”
九方栩说得结结巴巴,却没有要退回去的动作。
“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林木森嫌弃地去拨他的手,狐狸却在两人接触到时触电般收回了爪子。在触碰到的那一星半点的瞬间里,林木森竟然发觉那手隐隐在发抖。
没等林木森开口,九方栩已然一溜烟儿地跑到屏风后去了。
林木森有些凌乱,原本被吵醒的怨气也顷刻散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这才意识到,今晚是他第一次和人形态的九方栩共处一室。
屏风那侧再也没了扰清净的声音,单单那狐狸的声音闷闷地飘出来:“睡觉了。”
听着应该是脑袋埋在被褥里说的。
次日一早,林木森惊奇地发现屏风那侧的狐狸已经起床,他换好衣装,起步走向房外。
许是天公作美,即使是在茗林里,这天的日光也出奇地透彻。
应是白羚兔带来的能力,林木森心想。
自白羚兔被收养之后,屋子周围的结界强固不少,结界内看到的日月也显得标致许多。林木森给兔子喂好食物,便将木盆放在院子中供兔子自己嬉戏玩耍。他一偏头,瞧见了在打理灵花灵草的九方栩。
九方栩虽是人身,但狐狸的特征仍然显露在外。赤色的尖耳一头褐色长发衬托下显得尤为特别,耳廓的黑毛在光照下微微泛着金光。九方栩身量比林木森高了几寸,不过现下猫着腰,那对漂亮的耳朵竟让林木森生了点小心思。
如果能摸摸那对耳朵……不行。
没等他想象那对耳朵的触感,昨夜的尴尬场景突然浮现脑海。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尽管离九方栩还有十万八千里路远。
好好的,他这么会想这些……
好死不死,正当林木森苦受窘境时,毫不知情的狐狸起身回头了,看见他望着自己发呆,耳根子还似乎有些发红。
视线接触后,林木森生平第一次向找个地缝钻进去。
九方栩:“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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